王映天(山西大学 考古文博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0)
陕西西咸新区秦汉新城坡刘村地处渭河北岸二级台地的北塬,北距司家庄秦陵约2.5公里,西北距汉哀帝义陵约1.2公里,东约8公里处,为秦咸阳城宫殿区,是秦咸阳城遗址内一处重要的墓葬区[1]。2017年冬,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西咸新区秦汉新城坡刘村发掘两座秦墓,两座墓葬共出土随葬品155件(组),其中铜镜共出土4面,其中3面为山字镜。
发掘墓葬为一组并穴合葬墓,其墓葬编号为M2、M3,均未经过盗扰,两个墓葬位置相邻:M2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口大底小,葬具为木质的一椁一棺,椁室平面呈长方形,总长4.40米、宽1.92米、高1.20米,棺长2.66米、宽0.88米、残高0.22米。葬式为仰身直肢葬,墓主人的骨骼保存极差,推断为男性。随葬品中,陶器包括陶缶、陶带盖罐,陶灯,铜器包括铜鼎、铜盘,铜镜、玉制铜剑等,铁器包括铁刀、铁斧等,漆木器包括铜釦镶玉漆卮等,玉石器包括玉印章、玉璜等。根据出土器物以及葬具规格,M2被判断为战国晚期秦国士级贵族墓。M3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口大底小,葬具为两椁一棺,外椁紧贴墓壁,长6.23米、宽3.45米,残高1.68米,棺长2.95米、宽1.00米、残高0.40米。葬式为仰身直肢葬,墓主骨骼保存极差。随葬品中,陶器、铜器、铁器居多,铜器包括铜鉴、铜鼎、铜钫、铜镜等,铁器包括铁刀、铁钉等,漆木器包括漆盒铜配件、漆杯铜配件等,玉石器包括玉印、玉瑗、玉璧、玉佩饰一组等,还有琉璃珠贝饰等其他随葬品。根据出土器物以及葬具规格,M3被判断为战国晚期秦国大夫级贵族墓。
目前已知考古发掘中出土最早的秦镜是由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于1978年在凤翔南指挥村1号大墓中出土一面蟠虺纹镜,墓主人为秦景公,直径11厘米,半环钮,圆形钮座外饰蟠虺纹,年代为春秋中期[2]。此后,在陕西尤家庄、塔尔坡、任家咀、郭家堡,湖北云梦睡虎地,河南三门峡等地发掘了大批秦墓,战国晚期以前出土了大量具有典型秦文化作风的弦纹镜,以及少数的山字镜、花叶镜、蟠螭纹镜、兽纹镜等带有纹饰的铜镜,战国晚期以后至秦统一时期,虽仍以弦纹镜为主,但由于战争、迁徙等因素,秦墓中出土山字镜、花叶镜、纯地纹镜、蟠螭纹镜、菱形纹镜、连弧纹镜、兽纹镜等铜镜数量有所增加。从以往考古发掘的秦墓中观察,秦镜出土位置大多在人骨头部,胸部,腰部周围,形状基本为圆形,不见方形铜镜。早中期秦镜镜体较薄,纹饰较为简单,镜钮多为桥形钮或双弦钮,弦纹镜主要以素面、双圈凸弦纹为主,一般直径在10厘米以下,晚期秦镜镜体较早中期厚度有所增加,镜钮多为桥形钮、双弦钮或三弦钮,弦纹镜仍以两圈弦纹为主,出现三弦纹或五弦纹。
M2与M3共3面山字镜,M2出土山字镜1面(M2:12)、M3出土山字镜2面(M3:38、M3:55),这三面山字镜,形制基本相同,以下对标本M2:12和M3:38进行详细介绍。
桥形钮,两重弦纹圆钮座,从钮座向外伸出五片桃形叶纹,叶间伸出三条直线綯纹分别与两侧的“山”字纹以及外缘桃形叶纹相接,将整个铜镜分为五个均匀的部分,每个部分内有一“山”字纹,每个山字右斜处还有一桃形叶纹与外缘相接,共15片桃形叶纹,与五个“山”字纹共同组成主纹。地纹满饰繁密的羽状纹及圆点纹,最外缘饰一周弦纹,镜缘素面部分较厚。直径20.2厘米、缘宽0.9厘米、缘厚0.6厘米(图一)。
图一 M2:12线图①
桥形钮,三重弦纹圆钮座,钮座外伸出5片桃形叶纹,“山”字向左倾斜,相比M2五山镜,此镜“山”字中字没有M2中字更加细长,地纹满饰繁密的羽状纹及圆点纹,地纹纹饰较M2更加清晰,最外缘饰一周弦纹,镜缘素面部分比M2外缘更宽但较薄,直径19.3厘米、缘宽1.4厘米、厚0.1厘米(图二)。
图二 M3:38线图①
之前有人误认为秦镜就是秦代铜镜,这种说法是不对的。秦人铜镜包括先秦时期以及秦统一时期的镜子,统称秦式镜。在历年秦墓考古发掘中,秦镜的出土领域以陕西为主,河南、湖北、湖南、甘肃等地也发现过秦人墓葬。秦镜以素面弦纹镜为主体,具有典型的秦文化风格。战国时期,尤其在战国晚期,由于战争、迁徙等因素,秦式镜出现了多种纹饰,包括蟠螭纹镜、山字镜、羽状地纹镜、花叶纹镜等,文化交流在此时凸显出来。
从考古发掘研究中发现,山字镜在楚国铜镜中占有重要地位,战国晚期是楚镜发展中最为繁荣的时期,楚国的生产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青铜制作工艺上面更是达到了顶峰状态,铸造业空前发展,根据以往楚墓出土铜镜来看,山字镜在楚墓出土铜镜中占有比例超过七成,纹样图案精美,类型多样,镜型浑厚,“山”字纹常常带有倾斜的风格,山字镜边缘通常制作为卷缘或平缘,铜镜直径有大有小,以四山镜为主,伴随有三山镜、五山镜、六山镜,纹饰中除了山字纹为主纹外,常常还有花叶纹、菱形纹、弦纹等纹饰出现。
2011年,安徽省六安市白鹭洲战国中期墓M585出土一面五山五叶镜[2],桥形钮,圆钮座,钮座外伸出5片桃形叶纹,主纹区为五个逆时针旋转的“山”字纹,地纹满饰繁密的羽状纹,最外缘饰一周弦纹,直径16.6厘米、缘厚0.6厘米(图三)。
图三 M585:2 拓片①
1958年湖南常德德山战国晚期楚墓[3]出土一面五山十五叶形镜,桥形钮,两重弦纹圆钮座,从钮座向外伸出五片桃形叶纹,叶间伸出一条直线与外缘桃形叶纹相接,将整个铜镜分为五个均匀的部分,每个部分内有一“山”字纹,每个山字左斜处还有一桃形叶纹与外缘相接,共15片桃形叶纹,与五个“山”字纹共同组成主纹。地纹满饰繁密的羽状纹,最外缘饰一周弦纹,镜缘素面部分较厚,直径19厘米(图四)。
图四 五山五叶镜 湖南常德德山楚墓出土①
陕西西咸新区坡刘村出土的这两面山字镜与安徽白鹭洲和湖南常德德山出土的两面铜镜极其相似,这两面都属于典型的楚式镜。通过对比可以看出,西咸新区坡刘村的两面铜镜相比这两面楚式山字镜,“山”字没有楚式“山”字犀利,“山”字比例不如楚式山字镜协调。楚式山字镜的“山”字底部较宽,桃形叶纹呈扁平状,不如楚式山字镜上的桃形叶纹形精致。
《史记·秦本纪》[4]中记载中潏“在西戎,保西垂”。商代嬴秦祖先主要活跃在西垂一代,也就是今天的甘肃东部。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秦人深入天水地区。秦人后因善于养马,被周孝王封于秦邑,也就是今天的甘肃东南部。至秦庄公时,被周宣王封为西垂大夫。周平王封秦襄公为诸侯,并赐封地,至此秦人始国。后不断扩大疆域版图,一路向东。秦德公迁都雍城延续近300年,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使秦国不断强大。至秦昭襄王时,南攻楚地,北兼义渠之地,秦王嬴政最终横扫六国,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秦文化为汉民族的起源与发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对其历史的研究也是一个永恒的课题。
秦昭襄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9年),秦昭襄王派秦将白起率兵攻楚,从北攻入,连续攻占楚国五座城池。《史记·白起王翦列传》[5]记载:“后七年,白起攻楚,拔鄢、邓五城。”之所以能连取五城,首先是因为秦实行商鞅变法后,奖励在战场击杀敌人可以获得土地和爵位,秦兵情绪高涨。此时的楚国士兵军心涣散,丧失斗志,无法与秦兵抗衡。其次,楚国局势动荡,内部产生分歧,无暇顾及防御工作,才给了秦获胜的良机。公元前279年,秦国发动弱楚战役,为了使白起更快攻下郢都,驻守蜀地的张若带兵攻打黔中郡,楚国无法用全部的力量保卫郢都,大大削弱了楚国在郢都的兵力,楚国郢都被白起顺利攻破。经此一战,秦国占领了楚国国都郢城,将郢城设置为秦国的南郡。楚国的主要兵力分崩瓦解,楚襄王再无余力重夺郢都。
陕西西咸新区坡刘村秦墓M3:110等漆器扣边、M3:46铜鉴腹部上所见刻文内容包括:二十六年左工章、十九年蜀守斯离造工师狢丞求乘工耐、王、公以及十三、升、十等。铜鉴铭文格式为纪年、监制者、制作机构、制作者的格式,计量单位为升,左工为少府左工室的简称,均属于秦制。秦孝公时,秦国迁都咸阳。在位时间与铭文纪年相合者,分别有昭襄王和秦始皇。依照铜鉴文字风格和随葬品不见秦代典型器的情况看,器铭所指为昭襄王的可能性最大。结合M2:21鼎耳有“张氏”以及M3:46铜鉴腹部“蜀守斯离”铭文,初步推测,或许墓主和《史记》所载昭襄王时期参与乐毅伐齐之战的秦将斯离、蜀地的主要管理者张若有关[1]。
从传世文献记载及考古发掘出土物中,我们可以看出从陕西西咸新区坡刘村秦墓中出土的三面山字纹镜,是秦文化与楚文化交流的产物。根据历年考古发掘资料,战国晚期的楚墓中也发现了带有秦文化特征的秦弦纹镜,例如湖北宜城楚皇城[6]LM3号秦墓中出土的一面弦纹镜,其年代上限不超过秦昭襄王二十八年。近年来,随着陕西、河南、湖南、湖北等地对秦墓的发掘,这些地区陆续发现了秦与蜀、楚等地文化交流的印记。这些秦墓的发掘,为现代人研究秦文化提供了实证依据,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