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惠
新西兰达尼丁
2022年3月的某个清晨,我被QQ邮箱的通知提示音吵醒,睡眼蒙眬地抓起手机,当看到“You have been granted a new Working Holiday Visa for New Zealand”这个邮件标题,我一下子清醒了—但,这该不是诈骗邮件吧?
我又读了两遍内文,终于理清了头绪,那是新西兰移民局给签证过期的申请人签发了新的工作签证。换言之,如果我们愿意,下个月就能登陆那个万里之外的小岛了。
心情复杂的我拍醒了老公狸克,试图给他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但你的工作室怎么办?我的工作怎么办?我还需要读书吗?我还需要考雅思吗?”终于,清醒过来的狸克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显然,这些问题,我也还没有答案。
“是啊,我护照还过期了。”看我皱起了眉头,狸克换了个口气,又摸了摸我的头:“只要你想去,我们都可以去,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只小羊呢。”
我的结婚礼物是一只羊。严格来讲,我们的小羊已经是只大羊了。
2019年我们办婚礼的时候,狸克同学托朋友在国外的农场,给我买了一只棕色的小羊。这个婚礼礼物成功引起了全场轰动。我们婚礼视频甚至录下了现场工作人员疑惑的背景音:“刚才新郎说啥?买了只羊?”
狸克快乐地给好朋友们展示他挑选的小羊,还认真地解释道:“明年春天烤着吃刚好,你们有空的话都来玩,我们烤全羊!”
再往前讲,这个故事要从2017年讲起。一趟旅行之后,我疯狂迷上了去新西兰买农场养小动物这件事,甚至认真研究起了移民政策。狸克被我游说了半天,终于答应开始学英语、考雅思及申请学校。再后来,我们发现打工度假签证更为方便,顺利拿到这个热门签证后,便计划在婚礼后启程前往新西兰。
当然,从找工作到买农场,大概是个漫长的打怪升级过程。这只小羊,某种程度上,是他对于我们不确定未来的加油打气—你看,我们已经有一只小羊了,以后会有更多小动物的!
但疫情来了,所有人的生活都似乎按下了暂停键。
我们的机票改签再改签,直到签证过期,新西兰的边境也没有开放。
我的结婚礼物是一只羊。严格来讲,我们的小羊已经是只大羊了。
作為结婚礼物的褐色小羊
再后来,狸克在广州找到了非常喜欢的新工作,我也和好朋友开了工作室。虽然在讨论合作细节的时候,我还特意提了一句:“但我也不确定,我们还去不去新西兰……”合伙人随即笑了:“别闹,这环境,你们三两年内肯定走不了。”
但邮件居然来了,给我们出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走吗?
我们在广州有家人,有温馨的小房子,有稳定的社交圈以及过得去的工作。遥远的新西兰呢?大概只有一只生死未卜的羊。
就连我打电话给移民顾问,她也温和地劝我:“你们要考虑好,虽然现在下了新签证,但后续的移民政策还没出,会有很多的不确定性。”
那就拥抱不确定性吧!
按顾问的说法,我先要联系疫情前谈好的雇主,确定他之前给我承诺的工作依然有效,然后尽快办新护照,赶在工签改革之前入境,再静待移民局的新政策。
“那之后呢?你们确定能移民吗?”“新西兰经济还好吗?疫情严重吗?”“这个工作稳定吗?收入够生活吗?”
当我向家人朋友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每个人都有一箩筐的疑问。说实话,我心里也忐忑。
疫情以前,我去过很多国家,一直希望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在新西兰买农场不过是我其中一个梦想,我甚至还计划去欧洲读博士,或者去东南亚拍纪录片。狸克性格和我截然相反,他更愿意待在广州,但既然结了婚,他也只能跟着我到处跑。
最后,我们达成了共识—总要去看看我们的羊吧!实在不行,就当出门旅游一趟呗!
我们要去的是达尼丁,一个被称为“小爱丁堡”的地方,是苏格兰以外最像苏格兰的城市,也是新西兰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有新西兰唯一的城堡和众多维多利亚时代和爱德华时代风格的建筑。除此以外,达尼丁背靠群山,山下是蜿蜒的半岛海岸线,风景十分壮阔优美。这是我们前几次去新西兰最喜欢的城市。
然而,达尼丁人口只有十来万,华人更是仅有两三千。因此,几乎我们所有在新西兰的中国朋友都表示,达尼丁太小了,生活不方便。
很快,我们便有了深刻体会。譬如,没有蔬菜。这件事也许对北方人来讲无关紧要,但我毕竟是个广东人,面对冬天接近20新西兰元(约合人民币80元)一公斤的西红柿简直欲哭无泪。除了天价西红柿,仅有的几种蔬菜价格都是国内的5~10倍。再譬如,中餐的选择屈指可数。比起人口上百万的奥克兰,这个小城市简直是美食荒漠。
更要命的是,物资贫乏且价格比大城市贵上不少。一张普通的板材书桌,常常标价是200新西兰元(约合人民币900元),一看质量,可不就是国内百元包邮的拼多多同款吗?我曾经在物价出了名高的北欧生活过一段时间,但疫情后的新西兰,显然比北欧还要夸张。
因此,刚开始的日子,每次有国内的朋友问我还好吗?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挺好,但吃不饱。我们暂住的房子是个不带炉灶的公寓,我买了个劣质书桌搭了个简易厨房,每天用一大一小的高压锅做饭,大锅烧菜,小锅煮饭,偶尔需要切菜,只能在碟子上切,因为拥挤的桌面已经摆不下一个砧板。
狸克倒是非常入乡随俗,他可以吃冷餐,也爱吃汉堡薯条,因此在饮食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对达尼丁比较不满的是网络设施,由于实在地广人稀,经常我们从市中心开出去20分钟,4G信号就若隐若现了,再过三两分钟,3G都消失了。
随处可见的海鸥;植物园的樱花
但小城市也有它的可爱之处。譬如,我们住在市中心,银行、邮局、图书馆、超市、各种政府办事处,都在步行距离之内。开车不出十分钟,就能到海边冲浪钓鱼。半个小时的车程以内,有上百条大大小小不同难度的步道。
下午四五时,海边就全是遛狗、跑步、晒太阳的当地人。咖啡和酒都不贵,大概5新西兰元点上一杯,就能坐在无敌海景的咖啡馆待一下午。再往远一点的海滩开,就能体验新西兰赶海了,只要潮位对,轻松实现螃蟹鲍鱼青口自由,这也是很多中国人最热衷的户外活动。
安顿好生活之后,狸克就琢磨着带我去看小羊。但不巧的是,我们刚到,农场主就出国旅行了。等到他回来,我们正要联系去看,狸克突然发烧了。我赶紧去买测试盒,果不其然,阳了。
当时新西兰的政策是需要居家隔離七天,我和公司说明了情况,就安心开始了我们的宅家生活。次日便是工资日,我收到了600刀的政府补贴,虽然还没看到羊,但也算薅了一把资本主义的羊毛。可惜没高兴两天,我也被他传染了。
我们好了不久,新西兰便开始入春了。我们基本每周都去植物园赏花,最先开的是茶花,接着是玉兰。植物园还有一条上百年的樱花大道,冬天光秃秃的,没想到9月初便是满树繁花,落樱缤纷。
我们也终于见到了我们的棕色小羊。其实农场主也有点认不清,卖给我们的到底是哪一只。他大方地说,你就选吧!喜欢哪只都可以!见我有点踌躇,他又说,春天农场添了很多小羊,你也可以选一只喜欢的,抱回家养,用奶瓶喂大的小羊会特别亲人。说话间,他敲了一下手里的饲料桶,远处的羊群中,便跑出了一只欢快的小母羊,他骄傲地说:“你看,这就是我亲手喂的,她认得我。”
但我们目前还住在公寓里,喂一只刚出生的小羊,显然是异想天开。
狸克只好安慰我,我们以后会买农场的。我说,农场网络不好哦。他一时语塞,只能硬着头皮说,总能找到好的。
又过了些日子,因疫情暂停的技术移民也开放了。顾问一算分,我们刚好满足条件,于是我们顺利提交了申请。她说,我们今年的每一步都走得刚刚好,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总有朋友问我们是不是打算长居新西兰了,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
移民生活有惊喜,也有意外,大半年过去了,我还是吃不饱,但也喜欢上了每天去海边散步的悠闲生活。我想念广州的美食和家人朋友,但也不愿意每天花大量时间通勤和加班。生活总有AB面,当下的,大概就是最好的安排。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