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游
《阿凡达:水之道》剧照,氏族首领Tonowari(右)有着引人注目的毛利风格纹身
在一段漫长的岁月里,新西兰是遗世独立的纯净之国。人类打破孤岛的平静后,带来了新的文明,新的物种也随之而来。
如今,毛利人、奇异果,数不清的牛羊,都已经成为了新西兰的名片。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生命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历过什么。
《阿凡达:水之道》终于上映了,在第二部的故事中,一个名叫Metkayina的新氏族将与纳威人并肩作戰。这是一个以新西兰土著毛利人为蓝本的氏族,氏族首领Tonowari有着引人注目的毛利风格纹身。制片人乔恩·兰道曾表示,在《阿凡达》系列电影中展现土著文化是十分重要的。
回到现实世界,新西兰的毛利人正是这个南太平洋国家里最古老的民族。在欧洲殖民者到来前,他们曾是这块土地的主人。源自波利尼西亚航海者的毛利人,将这片土地称作“奥特亚罗瓦”(Aotearoa)。在他们的语言体系里,这是“长白云之乡”的意思—天际白云下的土地。
大航海时代之后,毛利人与世隔绝的状态被打破。1840年,512位毛利酋长与英国人签署了《怀唐伊条约》,新西兰正式成为了英国殖民地,并延续至今成为英联邦国家之一。
与其他以欧洲移民后裔为主的前英国殖民地相比,土著民族在新西兰更多地渗透到了现代社会体系中。新西兰有约500万人口,土著人口占全国人口的17%,远高于美国的1.7%、加拿大的2%和澳大利亚的2.8%。1987年,随着《毛利语法》的通过,毛利语正式成为新西兰的官方语言。在政治领域,成立于2004年“毛利党”是代表毛利人的政党,占有新西兰议会120个席位中的2个。
语言是融入现代文明的重要工具,不可避免地,毛利语在以英语为主流的现代社会中被弱化,甚至被压制。1880年以前,尽管有毛利议员参与议会,议会却只用英语开会。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毛利人迁移到城市地区,讲毛利语的人数开始急剧下降,一些在学校讲毛利语的儿童甚至因为说这种语言而遭到殴打。
上世纪70年代开始,毛利语言和政治活动家相继提出语言复兴计划,致力于婴儿期、小学和中学等不同阶段的语言教学。统计数据充分说明了过去50年语言复兴行动的成效。根据2018年的人口普查结果,4%的新西兰人会说流利的毛利语,高于2013年的3.7%。
如今,对于大多数新西兰人来说,听到毛利语不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每年9月的第三个星期是新西兰的毛利语言周,这项从1975年开始的年度庆典至今仍在持续。2019年,新西兰政府启动了毛利语复兴战略,提出了一个更远大的目标—到2024年有100万人能够说基本的毛利语。
毛利语更多地回到了公共生活中,“奥特亚罗瓦”频繁地被公众、媒体、企业和政府使用,并在新西兰护照上出现。2021年9月,毛利党发起了一份提案,呼吁将新西兰的官方名称改为“奥特亚罗瓦”,并在未来五年内“确定并正式恢复全国所有城镇、城市和地方的原始毛利名称”。
“奥特亚罗瓦”频繁地被公众、媒体、企业和政府使用,并在新西兰护照上出现。
新西兰学生在毛利语言周中表演毛利传统歌舞kapa haka
在是否要保护毛利语的讨论之外,毛利语背后的土著文化和价值观能否在这片土地上得到真正的尊重,会是一个更大的命题。
在新西兰,这样的场景是不陌生的—草在哪里生长,牛羊在哪里吃草。
在这个南半球的岛国上,生活着约500万人,却有着2600万只羊和1000万头牛。在一个牲畜数量是人口的7倍、奶制品出口量为世界第一的国家,就牛羊排放的温室气体对农民征税,是一个极具争议的议题。
2022年10月,新西兰政府公布了一项草案来应对气候变化,计划对农场动物的温室气体排放征税。这些气体包括牲畜因打嗝和放屁排出的甲烷以及尿液和粪便里排出的一氧化二氮。
2022年6月14日,新西兰奥克兰,农场上饲养着牛羊
畜牧业对气候变化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根据联合国发表的一份报告,饲养牛所产生的温室气体超过运输业的总排放量,即超过所有的汽车、卡车、火车、轮船和飞机排出的废气总量。牛羊在消化食物的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甲烷,而这些家畜所排放的甲烷,破坏力甚至比汽车排放的二氧化碳大25~100倍。
此前,新西兰在应对气候变化上有过大胆的努力。2019年,新西兰议会通过《零碳法案》并成立气候变化委员会,成为少数几个将零排放写入法律的国家之一。2020年,新西兰宣布进入气候变化紧急状态,总理在议会发表讲话时表示,该国必须“采取紧急行动。”
在新西兰,一半以上的温室气体来自农场里的“四条腿居民”。政府计划在2030年前将农场动物的甲烷排放量减少10%,在2050年前减少47%。但长久以来,新西兰在减少农业排放上的实际进展一直缓慢。
大量的外汇贡献,使得农业团体成为新西兰最强大的议员游说团体。长期以来,他们一直试图阻挠让农业为气候变化买单的政策。在这次征税计划发布后的一周,农民们在新西兰50多个城镇组织了抗议活动。新西兰最大的游说团体“联邦农民”甚至声称,这项计划将“从新西兰小镇中挖出胆量”。
把时间线拨回到2003年,当时的工党政府曾提出要向牲畜排放的甲烷气体征税,以减少排放。为了反对这项“放屁税”,愤怒的农民们将拖拉机和农用卡车开到了惠灵顿的议会台阶上。几周后,政府放弃了这项税收计划。
这一次,新西兰是否会成为第一个实施农业排放税的国家?現在还没有答案。制定一个打击国家最大出口产业的政策,以试图履行应对气候变化的国际义务,对政党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行动。
如今,提到奇异果,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把它与新西兰联系起来。“Kiwifruit”这个与新西兰国鸟几维鸟(kiwi)一脉相承的名字,似乎足以证明这种美味水果的新西兰属性。但奇异果并不是一开始就成为奇异果的,这种原产于中国的植物,有一个我们更熟悉的名字—猕猴桃。
但长久以来,猕猴桃只是一种不起眼的野果,埋没在中国长江流域葱郁的山林中,“羊桃”“狗枣”,都曾是这种野果的名字。猕猴桃是如何成为了奇异果,要从一场跨越赤道的漫长迁徙说起。
1904年,新西兰女教师伊莎贝尔来到中国看望亲戚。在宜昌,她第一次吃到了猕猴桃。之后,她将猕猴桃的种子带回了新西兰。六年后,园艺师亚历山大·阿利森的果园中第一次结出了猕猴桃的果实。彼时,这种酸甜软糯、风味独特的水果被叫作“中国鹅莓”(Chinese Gooseberry)。
这不是猕猴桃的第一次跨洋远行。在伊莎贝尔之前,来自英国的植物采集家威尔逊曾将猕猴桃的种子带到欧洲和美国。种子在当地生根发芽,却并没有结出猕猴桃的果实。
后来人们发现,与一般的果树不同,猕猴桃是雌雄异株植物,想要开花结果,雄性植株和雌性植株缺一不可。威尔逊带去的猕猴桃种子,只培育出了雄性植株,而伊莎贝拉带回的种子幸运地培育出了包含一株雄性植株和两株雌性植株在内的三株植株。于是,猕猴桃在新西兰的奇遇正式开始了。
在新西兰,一半以上的温室气体来自农场里的“四条腿居民”。
新西兰国鸟几维鸟
新西兰奇异果
1928年,海沃德·怀特在新西兰选育出了耐储藏的猕猴桃品种,解决了猕猴桃早期果实易腐烂的问题。1952年,猕猴桃首次实现了出口。为了避开英国对以莓为名出口的水果征收高额关税,在新西兰获得新生的猕猴桃有了“奇异果”(kiwifruit)这个新名字。猕猴桃圆润矮胖,表面有着棕黄色的短茸毛,与几维鸟的外形颇为相似,因此得名。于是,来自中国的猕猴桃变成了新西兰的奇异果,从此与这片独立的大陆有着更密不可分的联系。
佳沛如今是新西兰唯一被政府认可的奇异果出口商,任何果农以个人的名义出口销售奇异果均属违法行为。2021财年,佳沛一共卖出超过2亿箱奇异果,销售额达40.3亿新西兰元(约合人民币180亿元)。而奇异果的故乡—中国,已经成为它最大的销售市场,销售额占全球总额的20%以上。
从一颗种子到一个产业,这不只是一种植物迁徙和驯化的旅程,更是一颗种子迸发出巨大潜能的神奇故事。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