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老警的打拐故事

文｜方圆记者 张振华 通讯员 徐娟

胡明，湖北省京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一级警长，从警37年来，先后荣立个人二等功2次、个人三等 功4 次，2022 年7月被评为全国公安机关成绩突出个人，9月被授予第四届湖北省“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称号。他被人民群众誉为“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倔强老警，功成不退永褒斗志的‘刑侦一哥’”。

“拐卖一个孩子，毁了几个家庭。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八月的石榴绽开了籽，红艳艳、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在喧天的锣鼓和鞭炮齐鸣声中，湖北省京山市公安局为索艳和蔡梦哲这对失散20年的母子举行了“团圆”行动认亲仪式。京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一级警长、打拐专班民警胡明带着20年前被拐卖的蔡梦哲赶到现场。见到蔡梦哲的瞬间，索艳喜极而泣，将日思夜想的儿子紧紧拥入怀中。看到这感人的场景，胡明也不禁动容。

生怕儿子再次消失，索艳紧紧挽着儿子蔡梦哲的手，穿过喜气洋洋的人群，跨过张灯结彩的欢迎拱门……

欢迎仪式后，索艳哽咽着对胡明说道：“我都不知道咋样说出我的感激之情。”而胡明的回答也简洁明了：“这些都是公安机关应该做的。”

寻回被拐20年的儿子

2002年春天，索艳夫妻在京山市钱场镇龙泉砖瓦厂打工，此时他们的儿子蔡梦哲还不到1岁，常常被索艳抱着到工地上玩耍。3月31日，砖瓦厂新来的重庆籍工友吴大平到索艳家串门，并提来酒菜想请索艳两口子一起吃饭。趁着索艳做饭的工夫，吴大平“热心”地抱起哭闹的小梦哲，说带孩子去工地上喊小梦哲的爸爸回来一起吃饭。没想到，菜都等凉了，这位“好心工友”竟然带着小梦哲一去不回。

发现吴大平和儿子失踪后，索艳夫妇立即发动工友熟人一起帮忙寻找孩子，然而却不见踪影。虽然索艳夫妇也在第一时间报了警，但吴大平来砖瓦厂打工没两天，也没有登记身份证，包括警方在内，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受限于当年的办案条件，民警虽尽力搜寻，但仍一无所获。

自那以后，索艳夫妻心急如焚，发动家人一起辗转多个城市寻找儿子的下落。2014年，在寻找儿子的途中，丈夫不幸遭遇车祸重伤不治。“临终前，他嘱咐我一定把孩子找回来，带他认祖归宗。”索艳每次念及都泪流满面。

这些年，索艳一家一刻也没有放弃寻找，警方也始终竭尽全力。今年3月初，京山市公安局开展“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专项行动”，胡明主动请缨，带队先后走访了湖北省内7处砖瓦厂，试图找到该案的新线索，可如今这些砖瓦厂已经悉数废弃。于是，胡明又去找当年的厂矿干部和所在地的村干部了解相关情况。然而，对于20年前的事，许多人早已记不清、想不起。

2021年11月17日下午，胡明（右二）带着向望（左一）与姐姐向娟视频通话。（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一个不行就找两个，两个不行就找三个、四个，总会有人记得。”在胡明看来，越是难啃的骨头就越要攻破，他反复与知情人沟通、讲法理、做工作，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地挖掘线索，收集证据。上百人次的走访工作，同样的工作模式反复上演，功夫不负苦心人，根据掌握的线索，胡明等人大致研判出吴大平的年龄、口音和体貌特征。与此同时，他们查阅近年卷宗，发现外地也有一起相似的拐卖儿童案件，其主犯吴小平的体貌特征、作案手法与吴大平高度相似。通过梳理案情、线索摸排和缜密侦查，专案组最终确认吴大平、吴小平就是“蔡梦哲被拐案”的犯罪嫌疑人。

5月10日，京山市公安局组织警力，在广东省广州市番禺区和四川省眉山市将犯罪嫌疑人吴大平和吴小平抓获。很快，吴大平就交代了是自己指使亲弟弟吴小平拐走孩子的，两人会合后将蔡梦哲卖到河南省许昌市分赃。

“算我们运气好，他们还记得把孩子卖到了河南许昌。”胡明回忆道。胡明等人立刻赶往河南许昌，用小梦哲的照片进行人脸比对，逐步缩小范围，最终在长葛市某乡镇找到了现名为张童童的小伙子。经过两次DNA采集鉴定，警方确认他就是20年前被拐的蔡梦哲。此外，根据犯罪嫌疑人交代的其他线索，警方研判吴大平、吴小平两人还涉及多起拐卖儿童案件，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8月10日，被拐20年的蔡梦哲与家人圆满团聚。那个让索艳日日夜夜思念、只存在于照片里的蔡梦哲，也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我们家一辈子的大恩人！”

从案件侦办到查找、解救被拐卖人员，再到安抚被害人家庭……对于每一起拐卖案件，这些环节一个不能少，打拐民警也往往需要投入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拐卖一个孩子，毁了几个家庭。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胡明说。

1996年11月13日，在京山市雁门口镇砖瓦厂务工的湖北省来凤籍民工田琼英的一双年幼儿女同时失踪，姐姐向娟时年4岁，弟弟向望时年2岁。失去一双儿女的田琼英万念俱灰，每天以泪洗面，甚至几次想轻生，最终被家人救回。

案发后，京山警方很快指令雁门口派出所及刑侦大队成立工作专案组，由时任京山市公安局刑侦中队中队长的胡明带队迅速展开侦破工作。经调查发现，两名孩子失踪当天，与田琼英同厂务工的两名重庆籍民工蔡刚、刘浩志去向不明。

由于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都不是京山本地人，受当时侦查手段所限，又缺少更多线索支撑，胡明和队友侦查了几年都没有获得突破性进展。但胡明并没有放弃，多年来本着案件不破、专案不撤、不破不休的决心一直在追寻着蔡刚、刘浩志的踪迹。2005年，凭着内心的一念执着，胡明主动要求调到雁门口派出所负责刑侦工作。当时，他就暗暗发誓：案子一天不破，就不离开雁门口派出所。

“田琼英你好，你的事情我放在心上了。你放心，有一点线索我都不会放弃。”在这之后，胡明始终与田琼英保持着联系，无论胡明去哪里查办这桩拐卖案，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都会发短信或微信告诉田琼英一声。他想让田琼英知道，警方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她的一双儿女不找回来，自己奔波的脚步就不会停下。

胡明带人多次到当年的砖瓦厂调查与走访，又前后去了重庆市云阳县十多次，试图寻找刘浩志与蔡刚的落脚点。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胡明等人获取了刘浩志与蔡刚二人的蛛丝马迹，以及当年二人作案的具体过程。这无疑大大加速了破案的进程，也距离找到孩子越来越近。

原来，刘浩志与蔡刚把两个孩子拐走后，直接从京山市坐车到湖北省宜昌市，在宜昌市又坐船到了云阳县。因为担心被人发现，刘浩志与蔡刚便把孩子暂时藏在远房亲戚家，春节后，分别带向娟、向望姐弟俩离开了重庆。

调查中，胡明发现刘浩志已经死亡，蔡刚被网上追逃，但他非常狡猾，居无定所。为了找寻蔡刚的行踪，胡明等人靠着一层一层“人找人”的笨办法不断缩小摸排范围……2015年，胡明得到了一条关键线索：蔡刚隐姓埋名后在广东深圳一处工地上打工。胡明立即带队赶往深圳，先后6次上门找其曾经的工友王亮做工作。王亮害怕惹事上身，起初一直回避，但胡明锲而不舍以情动人，在王亮发生交通事故受伤后第一时间上门探望，并积极帮助调解处置，为王亮争取到了合法权益。胡明的种种举动感动了王亮，最后他向胡明反映了关于蔡刚的关键性线索。同年4月，胡明等人将蔡刚成功抓获。

抓住了蔡刚，离被拐的向娟、向望就更近了一步。据蔡刚供述，当时他将向娟卖到重庆，但是所给信息模糊不清，再加上时间过去如此之久，很难确定向娟究竟在什么地方。胡明再次在重庆展开调查，走访许多有关人员，又辗转各地，最终于2016年5月在广西壮族自治区三江侗族自治县找到了被拐近20年的向娟。这让田琼英一家人喜出望外。

姐姐向娟虽然找到了，但弟弟向望还不知所终，胡明等人找寻的脚步还不能停下。2021年1月，公安部组织开展“团圆”行动，全国公安机关建立“一盘棋”协作机制，这让苦苦寻找向望的胡明看到了希望。他带领专案组重新一一回访涉案关系人，仔细搜集向望的相关资料，在湖北省公安厅“团圆”行动技术会战专班的支持下开展大数据分析比对，先后20多次赴广东等地对6名重点对象进行逐一摸排比对，最终在2021年9月发现深圳男子赖华与被拐儿童向望高度相似。经DNA生物检材检验，胡明等人确认赖华就是被拐儿童向望。

2021年11月17日，胡明带着专案组的同事们从千里之外的广东省揭阳市接回了向望。那一天，京山市公安局举行认亲仪式，田琼英和向望相拥而泣。其间，田琼英拉着刚刚找回的儿子向望，热泪盈眶地向身边的胡明深深鞠躬致谢：“胡警官，感谢你这25年来一直不离不弃，帮我寻找一对儿女，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大哥一样，是你让我这个残破的家庭重新团圆，你是我们家一辈子的大恩人！”

“为了这起案子，我们专案组的同志25年来历尽艰辛不言放弃，我也终于在退休之前看到了一家团圆，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胡明欣慰地说道。

为警队的薪火相传不遗余力

胡明对工作的执着与坚韧，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精神，在京山警界声名远扬。除了打拐案，他还经手破获了很多疑难案、钉子案。2016年至2018年，胡明参加荆门市公安局 “11·18”郭华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件专案组工作，该案率先打响了湖北省“扫黑除恶”第一枪，他在专案侦办中率队抓获犯罪嫌疑人23名，侦办案件12宗，为成功侦办“11·18”专案作出了突出贡献。

不管在哪个专案组，胡明都是专案组年龄最大的成员，大家抢着跟他搭班子，一些年轻的新警更以能成为“胡教”的徒弟为荣。这不仅是因为他的工作经验丰富，跟着他能学到本事、增长才干，更因为他平易近人、身正言范，为警队的薪火相传不遗余力。

曾跟随胡明办理“5·05”涉黑专案的民警王明一直记得一个情节：庭审那天，他专门去跟黑恶势力团伙的首要犯罪嫌疑人聊了聊，想了解他的思想动态。没想到犯罪嫌疑人压根没提自己的事，反而嘱咐王明：“老胡为我们这个案件操了很多心，马上要退休了，让他多休息，你年轻，要多照顾他。”王明重重点头，内心五味杂陈——这是他从警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对胡明更是由衷地钦佩：“是数不清的推心置腹交流，是情理法并用的循循善诱，才在这对峙与较量了许久的‘对手’之间，架起了沟通与理解的桥梁，才能够让犯罪嫌疑人从素不相识，到全力配合，再到真心接纳。”

京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90后”民警张永冬也是胡明带出来的徒弟。起初得知胡明58岁了，小伙子还有点疑惑：“他都快退休了，工作还认真负责吗？老同志好不好相处，能不能把工作开展好？”直到跟着胡明办了一次案，他才安下心来，也见识到了这位刑侦“老大哥”的另一面——为了蹲守抓捕犯罪嫌疑人，胡明可以整整一天不挪窝，在路边顶着蒙蒙细雨吃着盒饭，眼睛还牢牢盯着目标方向；为了摸排嫌疑人，他早上5点就到案发现场附近走访卖菜老人；在审查犯罪嫌疑人时，他从来没有因年纪大要求特殊照顾，主动从早晨跟班审查到深夜，就为了对整个案情有个清晰掌握。

有一次，张永冬跟随胡明到大山深处走访调查，胡明的鞋底被碎石路磨破了，只能一蹦一蹦趿拉着鞋子走，他开玩笑地说：“看来我们是来对了地方，犯罪嫌疑人准备跑路，把我的鞋都搞坏了。”和胡明相处的点点滴滴，早已打消了张永冬之前的顾虑，他感慨道：“办案中遇到的辛苦和困难虽然一言难尽，但师傅积极乐观迎难而上的精神总是能不断鼓励着我、引领着我。”

37年的从警经历给胡明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总爱跟身边的青年民警打趣。“干了一辈子警察工作，这身衣服，我还真没有穿够。我还有不到10个月的时间就退休了，现在干得动就多干点，以后的担子都是你们的！以后我就只能看着你们干喽。”玩笑开完，胡明不忘多叮嘱几句，“要干好公安工作，你就得发自内心地热爱自己的事业。”

青年民警们也认同胡明的观点，就是因为热爱，胡明才能几十年如一日满怀激情；就是因为热爱，胡明才能不畏艰难险阻百折不挠。

今年9月，京山市公安局传来喜讯，胡明被授予第四届湖北省“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称号，此时距离他退休只有7个月。胡明来不及感受纷至沓来的祝贺，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新的一起跨省拐卖儿童案办理中——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退休前尽可能地找回更多被拐儿童，给自己的警察生涯画上一个不留遗憾的句号。（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