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力量”
——以上海天文馆跨媒介展示为例

2023-01-11 01:50郭侍锷
上海艺术评论 2022年6期
关键词:天文馆传播媒介娱乐

郭侍锷

博物馆方所推行的相关跨媒介展示举措并不是对传统展示方式及手段的全面替代或否定。事实上,通过开发、引进、整合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以适配展示内容的过程同样也是博物馆方对传统展示方式及手段补充和完善的过程。其根本目的在于:博物馆方能够更为有效地将知识和信息向观众进行传递和诠释。

“博物馆有能力改变我们周围的世界。作为无可比拟的发现之地,博物馆教会我们了解自己的过去,并打开我们的思想去接受新的观点,而这正是人们构建更美好未来的两个基本步骤。”

“数字化与可及性创新的力量:博物馆已经成为创新的乐园,新技术在这里可得以发展并应用于日常生活。数字化创新让博物馆更容易接近和参与,帮助观众理解复杂且精细的概念。”

—摘自2022年国际博物馆日(IMD)主题阐释1

今年第46个国际博物馆日主题—“博物馆的力量”(The Power of Museums)—相关阐释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力量”“数字化与可及性创新的力量”以及“通过教育进行社区建设的力量”这三个方面,向我们表明了当今博物馆所具有的巨大潜能。其中,就数字化与可及性创新方面而言,该阐释呈现出这样几层含义:一是当今博物馆已从过去作为新技术的追随者逐渐向新技术引领者的身份进行着转变,在某种程度上这无疑能够促使其与人们的日常生活进行深度融合;二是作为连接博物馆与观众的重要桥梁和纽带,各类展示活动及项目在未来势必需要借助新兴的传播媒介和技术以更具娱乐性的方式来吸引更多的观众,从而更好地履行博物馆的各项职能;三是“教育”依旧是当今博物馆的重要职能之一,并且在未来,博物馆必然会凭借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以更为有效的方式及途径传递知识和信息。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科技的愈发进步,越来越多的博物馆观众已不再满足于原博物馆方所提供的围观式的观展体验,他们期望能够接触到多方面的信息源和文化视角;期望能有一种回应的能力,

并且自己的回应能够受到重视;期望能讨论、分享并重塑自己消费的内容。2鉴于此,国内诸多博物馆根据自身特点纷纷推出了极具特色的展示活动及项目,以期满足不同类型观众在不同层面的需求,这其中就包括目前全球建筑规模最大的天文馆—上海天文馆。作为上海市又一重要的科普教育基地,上海天文馆自2021年开馆至今,在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的助力下,凭借其所策划、开发、设计的多项跨媒介(transmedia)展示活动及项目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因此,本文将上海天文馆中的此类展示活动及项目作为研究对象,分析、归纳其有别于传统的展示特征,借此管窥当今博物馆向大众传递知识和信息的全新方式,无疑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信息的分散化传递:提升知识的可及性

众所周知,自1683年世界上第一个公共博物馆—阿什莫林博物馆(Ashmolean Museum)创立以来,博物馆的展示活动及项目一直都与其教育职能密不可分。通常情况下,博物馆以器物、动植物标本、绘画、照片、书信、模型等实物展品为载体,通过一定的信息阐释方式,不仅为观众讲述了展品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更向其传递了各学科丰富的知识。可是,随着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的不断介入,这样一种过于脚本化的展陈方式已然无法适应和满足当今观众的实际观展需求。与之相对,分散化且灵活度更高的呈现方式成为当今博物馆方极力推行的举措。具体而言,即当今博物馆方倾向于根据不同的展示目的,将与之相对应的展示内容分散化为诸多具有一定价值的信息团块,观众可以在任意时间通过不同的设备及装置(例如个人移动终端设备、场馆内所设的人机交互装置等),并根据个人不同的习惯和喜好自主地选择线上抑或是线下路径对其进行访问。

以上海天文馆官方网站的“探索”板块为例,馆方在该板块中设置了“天文热点”“公众观测”“公众科学”“线下课程”“活动”“慕课”6个子模块,以此向观众介绍、普及和补充天文学方面的相关知识。从内容分布上看,“天文热点”子模块着眼于向观众介绍时下天文界的热点讯息等;“公众观测”子模块侧重于指导观众对每日的天文现象进行观察和学习;“公众科学”“线下课程”以及“活动”子模块主要承担了对线下场馆中相关展示活动及项目的介绍和预约工作,以协助线下场馆更好地服务于不同类型的观众;而“慕课”子模块则是以线上多媒体课程的形式向观众介绍天文学方面的相关知识,并且他们可以在“留言”区与课程的主讲老师以及其他观看课程的观众进行沟通和交流。就“探索”板块的信息传播方式而言,馆方并未将具体某一套展项内容完整地铺排于线上展示空间,而是将与之相关的信息分散于线上官方网站、线下场馆以及实际的生活环境中,为观众营造出了一个三位一体式的参观、学习、交流的平台。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博物馆方将信息的组织、编排及阐释的权利部分地让渡给了观众。此时,他们逐渐摆脱了原本以博物馆线下场馆中的展示活动及项目为核心、自上而下式地接收相关知识和信息的桎梏,好似信息“采集者”(gatherers)3一般自主地搜索、收集、整理所需的内容,以此描绘着属于自己的知识图谱。诚如有学者所言,互联网正在催生一种去中心的、分散的、多元的文化。4而当今博物馆方通过新兴的传播媒介和技术对观众个体的部分赋权不仅大幅度提升了知识的可及性,更以此为基础较好地履行了博物馆的教育职能。

知识的娱乐化呈现:助力博物馆的教育职能

回溯国际博物馆协会历次对博物馆定义的修改、补充和调整,可以发现,“教育”“娱乐”“展示”三者之间呈现出的一种相互依存的微妙关系。5这已然成为博物馆区别于社会其他非正式教育机构一个最为显著的特征。约翰·霍华德·福尔克(John Howard Falk)等人就曾一阵见血地指出,选择去博物馆的人正在寻求一种以学习为导向的娱乐体验(learning-oriented entertainment experience)。6而 玛吉·伯内特·斯托格纳(Maggie Burnette Stogner)更是从技术层面对博物馆观众的体验进行了一番值得玩味的归纳和总结,即“……我想要娱乐/我现在就想要娱乐/我想在任何地方娱乐/我想以自己的方式娱乐……”。7可见,如何通过多样化的展示方式将“教育”和“娱乐”这两个看似相互排斥的观展动机进行有机地融合,成为当今博物馆方的又一工作重心。

就这一点看,上海天文馆馆方将新兴的传播媒介和技术恰当地应用于具有娱乐性的展示活动及项目之中不仅满足了观众日益增长的娱乐需求,更为重要的是,该举措有效地平衡了“娱乐”和“教育”职能之间的关系,实现了两者的优势互补。例如,馆方曾借助AR(增强现实)技术,开发了一款基于微信平台名为“天文馆AR”的小程序,用以协助观众进行天文学方面的深度学习。当观众将个人移动终端设备上的摄像头对准周围所处环境的时候,屏幕中随即便会出现诸如月球以及不同种类陨石等的3D形象;通过不同的操作手势,观众更能够获得360°全方位观察对象的学习体验。不仅如此,在操作界面上相关提示的协助下,观众逐步了解到诸如关于“费尔特拉格特环形山”“范德格拉夫环形山”“风暴洋”“云海”等的相关知识。从技术演化8的角度看,馆方所开发的此款小程序恰当地利用了当下新兴的AR技术所具备的“玩具”属性,以此将观众的注意力成功地捕获。当他们把个人移动终端屏幕中所呈现的景观(小程序中观众所处之现实环境被复现的影像与3D形象混合所生成的虚拟世界)当作真实世界中的内容后,其逐步“将怀疑悬置”(the suspension of disbelief)。此时,原本吸引观众注意的部分(AR技术的运作过程)已不再起作用,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注意力被逐渐引向了该小程序的非技术内容,即馆方想要传递的天文学方面的相关知识。凭借新兴的传播媒介和技术,馆方成功地将观众的认知方式和娱乐诉求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在激发观众学习兴趣和探索热情的同时,对“教育”和“娱乐”职能进行有效调和。

上海天文馆外貌

在场感的营造:提供观众沉浸式的知识获取体验

罗斯·帕里(Ross Parry)教授曾在其著作《重新编码博物馆:数字遗产与技术的变革》(Recoding the Museum: Digital Heritage and the Technologies of Change)中指出,21世纪的博物馆参观者应被理解为投入并沉浸在体验中,而非被动的旁观者或顺从的接受者。9这表明,博物馆中的展示活动及项目不能囿于只为观众提供景观化视听体验的层面,而是需要通过更为多样化的展示方式促成观众与博物馆之间积极的交流态势。另一方面,从受众的角度看,作为当今社会重要的非正式教育机构,博物馆方有必要借助于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充分调动观众感官层面的信息接收渠道以便更好地实施信息阐释工作,借此消弭因学科间的壁垒所带来的观众与博物馆之间的沟通阻碍。

从现有的案例看,一种较为常见的方式便是通过赋予体验者第一人称虚拟观展视角的途径为其营造一定的“在场感”(sense of presence)。具体而言,即在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的依托下,博物馆方通过数字化的图像、声音以及文字对博物馆物理展示环境进行精确模拟的同时,辅以恰当的摄像机视角,促使体验者对自己是“当下进入场馆参观的观众”这一特定身份产生一种虚拟假定(virtual assumption)。例如,国内外诸多博物馆所建立的线上虚拟展厅便是较为典型的例子。可此时,我们需要注意的是,博物馆方通过新兴的传播媒介和技术为体验者所设定的虚拟身份并不能作为他们能够获得在场心理感受的充分条件。换言之,作为一种用户体验,“在那里”(being there)抑或是存在的感觉实则与任何特定类型的技术没有内在的联系—它是思维的产物。10因此,博物馆方所期许的观众能够从相关展示活动及项目中获得如同亲临现场般的真实感受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这样一种情况,即馆方为体验者设定的虚拟身份、构建的虚拟环境和氛围(包括线上及线下)能够有效地唤起他们已有的认知。以上海天文馆“航向火星”展项为例,该展项以特殊救援小队前往火星执行基地救援任务为故事背景,11通过环环相扣的情节设置,馆方向观众传递了关于宇宙和火星的相关知识和信息。从呈现形式上看,在多媒体互动展品的配合下,馆方为观众营建出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展示环境和氛围。从某种程度上看,虽然此展项与造景展示(diorama)的展陈方式较为类似,但不同之处在于:一是观众与展项之间不再有距离感,而是置身于展项内部,成为展示环境中的一部分;二是馆方别出心裁地将观众的身份设定为了一名“执行救援任务的队员”,凸显了该展项剧情化叙事的特点。不可否认,在诸如工作台、服务舱等元素的烘托下,观众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我此时此刻正奔赴火星执行救援任务”的沉浸式的感官体验,并由此逐步强化了馆方所赋予的虚拟身份的认同感。可见,馆方从视觉、听觉等感官层面精心策划的各项展品以及富于情节性的互动环节不仅唤起了解或者不甚了解宇宙和火星的观众对于它们的认知和想象,更使得他们在极具在场感的展示氛围中获得了与之相关的知识和信息。

余论

诚如上文所述,上海天文馆中相关展示活动及项目在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的助力下展现出了有别于传统的跨媒介展示特征。然而此时,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博物馆方所推行的相关跨媒介展示举措并不是对传统展示方式及手段的全面替代或否定。事实上,通过开发、引进、整合新兴传播媒介和技术以适配展示内容的过程同样也是博物馆方对传统展示方式及手段补充和完善的过程。其根本目的在于:博物馆方能够更为有效地将知识和信息向观众进行传递和诠释。因此,博物馆方唯有秉持兼容并蓄的态度,才能在平衡技术与内容之间关系的同时,兼顾观众的实际诉求,从而更好地履行其社会职能,进而彰显当今“博物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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