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婷
《祝福》是鲁迅继《狂人日记》后的又一力作。小说创作于1927 年,虽然辛亥革命推翻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但是在广大农村地区封建残余思想依然浓厚,戕害广大底层劳动人民。这样的背景下,鲁迅等进步知识分子对国家未来和民族现状充满了担忧,从对革命成功的狂喜转向对现实的失落和失望,于是创作出大量的文学作品反映现实,寻找出路。《祝福》发表以后,引发热烈的讨论。在小说中鲁迅通过环境设置与人物塑造,从不同的视角构建起一个独特的叙事世界,展示当时的社会生活现实,挖掘人民的精神世界,并对人性及历史进行了深刻的思索。小说由表及里,由内而外,全景式的对我国当时的现状进行考量,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和阅读价值。
小说中塑造了很多经典的人物,并透过人物的生存环境与遭遇构筑起第一重的叙事世界。小说中的“祥林嫂”作为核心人物与关键人物出现,以她为核心构建起革命以后广大农村地区的现实世界、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底层边缘世界。祥林嫂成为广大劳苦人民的符号化代表,她命运多舛,始终游离于主流世界之外,不被世人所接受,最终在大众的讥笑、嘲讽与孤立中悲惨地走向死亡,完结一生。纵观其生存状态,悲剧始终萦绕在她身边,她的悲剧不但没有得到当时大众的同情与理解,反而被主流社会抛弃,表现出时代的悲哀。在小说构筑的世界中,祥林嫂始终是一个边缘人物,年轻时死了自己的丈夫,成了寡妇,在当时被当做“克星”对待,后来偷偷的逃了出来,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想要的生活,结果被婆家抓了回去,被迫再嫁给他人,在封建社会,寡妇再嫁是一件非常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虽然祥林嫂是被迫改嫁,但是依然无法得到社会及世人的认同,即使她想要以死来保护自己的“清白”,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再嫁以后的祥林嫂过了几年幸福的生活,但是幸福都是短暂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再婚以后的祥林嫂丈夫死亡,儿子被狼叼走,肉体和精神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她悲惨的遭遇非但没有受到人们的同情和帮助,反而让她成为讥笑、疏远和孤立的对象,成为边缘人物之一。在封建社会,像祥林嫂这样寡妇再婚又丧夫丧子,不仅败坏了风气,还被视为克夫克子,是不详的征兆,自然也被大众世界取消了她做人的资格,被打入到边 缘世界,成为了人人唾弃、嘲讽的对象。[1]祥林嫂的被边缘和孤立在信奉“祝福”仪式中体现的最为直接。祥林嫂再次回到“四叔”家以后,“祝福”这种事情变不让其参与,甚至“喝断”,打破了祥林嫂所有的幻想,让其回归到现实,知晓自己的处境与地位。祥林嫂因为自己的身世被排挤出大众主流世界,不被世俗和世人接纳和认可,最终沦落为“乞丐”边缘群体,走向死亡的深渊。
其实,祥林嫂被打入边缘群体的根本原因不是她“寡妇再嫁”,而是作为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身份注定了她悲惨的结局。文中的细节能够说明这个问题,再嫁以后的祥林嫂,男人有力气,有房,有靠山,连卫婆子都羡慕她,因此有男人可以依靠,有幸福的家庭,此时的祥林嫂是受人羡慕的,不是一个边缘人物。后来,第二任丈夫死亡,儿子丢失,家庭破碎,祥林嫂再次变得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并且加在她身上的世俗观念更重。在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文化语境下,祥林嫂必定会成为大众嘲讽的对象,注定了其悲剧的命运。当然,祥林嫂一直在抗争这种命运的枷锁,努力地想要回归主流社会。从她第一次“偷跑”出来,到再婚时的“大闹”,再到后来的“捐门槛”,她期待得到救赎,回归主流社会,但是一场“祭祀”最终还是将她打回了原形。[2]当所有希望都打破以后,她彻底的绝望,接受了自己“边缘人”的身份,并最终走向生命的尽头。
小说中,鲁镇是整个叙事的社会空间,铺垫了故事的环境氛围,也代表了当时的大众世界,相对于祥林嫂的边缘世界,鲁镇是大众世界,是当时中国农村社会的符号与缩影。不论是辛亥革命还是五四运动,对于普罗大众来说都没有获得实质性改变,尤其是广大农村地区,封建残余思想依然浓厚,很多人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依然遭受封建礼法的约束和捆绑。在小说构建的“世界”(鲁镇)中,人们依然和过去一样,依然信奉鬼神,年年遵循过年的“祝福”的习俗,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还是生活中麻木、愚昧和无知的生活中,在这样的环境中,祥林嫂的悲剧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祥林嫂的两次到来,本应该得到众人的同情和理解,但是在当时主流世界(鲁镇)人眼中,祥林嫂就是一种“不吉祥”和“扫把星”,注定会遭受别人的白眼和唾弃。她第一次来是以“新寡妇”的身份,四叔一家虽然接纳了她,但是并不被四叔所喜,后来祥林嫂改嫁,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再次回来时已经是家破人亡,夫死儿丢,面对这种遭遇,主流世界中的人们并没有太多的同情与理解,反倒是将她的悲剧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让她内心受伤一次次加剧,到了最后,人们已经鄙夷甚至唾弃,让祥林嫂彻底的绝望,变成了边缘人群之一。另外,更重要的是沦为乞丐的祥林嫂最终死在了主流世界的“祝福”氛围之中,加剧了小说的批判意味。人死为大,众人不但没有同情,老东家“鲁四爷”甚至骂她是“谬种”,带来了不吉祥,对大众世界中人的面目刻画的淋漓尽致。因此,从整个小说的内容来看,鲁镇虽然是大众主流世界,但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自私、冷漠,毫无人性可言,成为当时社会和历史真实的缩影,引发读者的反思与警醒。
“我”是小说中的线索和小说的“叙述者”。在整个故事情节中,“我”是一个先进的知识分子,经历过外边的世界,见多识广,具有超前的意识和先锋的思想。但是在整个鲁镇的大环境下,其实“我”同祥林嫂一样,也是人们眼中的“异类”,也是一位孤独的人。因为在当时封闭的环境中,任何超越时代的先进理念和思想都还未被人们所接受,大家依然沉浸在传统的文化氛围之中,按部就班,规规矩矩,不懂得变通,不敢挑战传统,封建残余思想和宗法观念浓厚。
对于“我”而言,鲁镇仅仅是名义上的故乡,是肉体上的故乡,而不是精神的故乡,无法承载“我”的精神和情感,“我”与鲁镇的人并不相融。[3]根据小说的内容可知,虽然经历了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等社会变革,但广大农村地区依然传统而守旧,封建思想严重,信奉礼教,生活在当中的人们个个精神麻木,变得无情、自私而又冷漠。因此,“我”与他们并没有更多共同的话题,仅仅是简单的寒暄和打招呼,没有过多的互动与交流。因此,“我”要走,四叔也不执意留,合了他的意。实际上,在鲁镇这个大众世界之中,“我”与祥林嫂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异类和被边缘化的人物,与她不同的是,“我”没有受到嘲笑和孤立,没有受到排挤和遗弃,因为“我”是有身份、有地位、土生土长的鲁镇人。祥林嫂本身就是外来人,并且死了丈夫和儿子,无依无靠,因此不受人们的喜欢和待见。当然,在鲁镇这个庸俗的大众世界中,“我”思想先锋、前卫,超越时代与文化语境,虽然我们都是边缘人,但是本质上我们是有区别的,因此也就造就了我们截然不同的命运。当然,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我”所代表的先锋世界是历史发展的趋势和主流,只不过在当时的环境中,人们还一时无法接受和理解,任何事物的改变都需要时间和过程。其实,祥林嫂没有错,鲁镇的人也没有错,是时代的悲剧和制度的枷锁,人性被禁锢,思想被封闭,悲剧就诞生了。
小说《祝福》中鲁迅通过“祥林嫂”、“我”和“鲁镇”构建起三重世界,分别是边缘世界、先锋世界和大众世界。从当时的历史和社会背景来看,大众世界是强大的主流世界,边缘世界和先锋世界是弱小的,但是在弱小的世界之中同样孕育着强大的进步和变革力量。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前进和变革是艰难的,但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鲁迅通过小说内容,唤醒当时麻木的底层劳动人民,要敢于反抗和斗争,同邪恶的封建残余思想做最顽强的抗争,鼓励人们打破僵化的思想,从麻木、无知的思想中走出来,打破传统的大众社会,共同构建起一个新的,充满文明和科学,充满民主,人与人和谐相处,相互理解,相互帮助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