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阿坝行

巴郎山

深秋时节的川西，美得醉人。瓦蓝色的天空，悬浮在绵延不绝的彩林上空，蓝得像大海一样透明。深邃幽静的湖泊，静如处子；净如天空之泪的冰川，搁置于高山之巅。雄伟险峻的山峰裸露着褐色的肌肤，乳白色的云雾，缠绕在山腰，缥缥缈缈幻如仙境。公路两旁，牛羊在山坡上悠闲吃草，高山草甸犹如一幅幅巨大的地毯，覆盖在山坡上。山脚下的原始森林，幽深浓密，分布着不计其数的高山植物。这里，居住着藏、羌、回、汉等民族。这些勤劳勇敢的民族，带着他们流传了千百年的动人传说，鲜活了这片土地。这神秘的一切，吸引着不远千里的四面八方的人们。

于是，金秋之旅，定格在我的计划中。预计从映秀、卧龙、耿达，翻越熊猫王国之巅——巴郎山垭口，到达有着“东方小瑞士”之称的四姑娘山。虽然总行程只有五百多公里，但山高路险，尤其要翻越海拔四千多米的巴郎山垭口，对无山路驾驶经验的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有人说，“有个拖拉机，就敢跑川西；只要车子没报废，就能跟上大部队。”这句顺口溜，调侃出人们对于川西的热爱与执着。

巴朗山，位于卧龙自然保护区和四姑娘山风景区之间，是去四姑娘山风景区的必经之路。这里也是成都周边只需两天就可以打卡、观看日出、云海、雪山的最近和最佳地点。巴朗山相传是四姑娘山的父亲，藏语称为“阿巴朗依”，主峰海拔5040米。曾经有一个优美的传说，说是正神阿巴朗依与肆虐一方的邪神墨尔多决斗，阿巴朗依取得了胜利，墨尔多受伤后逃到远方，阿巴朗依和妻子因为力竭，化为山峰和红柳。这山就是巴郎山。后来墨尔多知道情况后悄悄潜回日隆，被众人发现。阿巴朗依的四个女儿继承父志，合力制服了墨尔多，并化身四座大山，把墨尔多永远镇在山脚下。这四座山就是著名的四姑娘山。

总希望在旅行的途中，发现心中的诗和远方。于是义无反顾，踏上旅途。从耿达开始，海拔开始爬升。过卧龙，山势越来越险。沿途，红叶的色彩逐渐有了层次，显得越发的秀美。几百公里距离，就是几百公里画廊。最美的风景在路上。前方，悬崖峭壁森森林立；路侧，巴郎山的冰雪融化成水，流淌进渔子溪，溪水清澈透明。溪谷上下游，落差有几十米，从山上滚落的巨型岩石，像拦路的巨虎，伫立在河中央。溪水开足马力，猛烈冲撞着岩石。巨大的撞击声，像千军万马在奔腾，回音响彻山谷。水流击打着岩石，溅起朵朵白花。卧龙段走完，开始翻越巴郎山。山路险峻，九弯十八拐，坡陡，弯急，路上几处护栏被撞得变了形，一些栏杆不知去向。这些，无疑在心理上增添了驾驶的恐惧。

战战兢兢，顺着山路，蜿蜒低速盘旋。左边是怪石嶙峋的悬崖峭壁，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底白浪翻滚，怒滔奔涌。我的眼睛一边享受着天堂的美，一边体验着胆战心惊。

接近山顶，雾气越来越浓，车窗外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五米。所有车辆打开双闪前行。路旁的树枝上，挂满晶莹的雾凇。云海茫茫，雾气蒸腾，太阳似现非现。低速绕过一处山坳，眼前豁然一亮，大自然挥动魔术之手，为群山揭开笼罩着的神秘面纱，太阳以力量和厚厚的浓雾展开角逐，等候远方来的嘉宾。它使劲撕开浓雾的一角，勇敢跳了出来，灿烂地升起在东方的天际。光芒下，浓雾像战败的野兽，悄悄退隐。远处的天空，一碧如洗，棉花状的云朵，漂浮在青蓝色的顶峰之上。山峰下，厚厚的云层铺满长长的峡谷，像滚滚天河之水，白浪滔滔。阳光直射着下面的山峰，道道光芒，像斩妖除魔的金色利剑。太阳的光芒，把云层镀上一层绯色，云海瞬间变得壮观神圣了起来。

阳光降伏了浓雾，它们较量着。但浓雾不甘示弱，它积蓄力量，推搡着云层，翻腾着，挣扎着，像发怒的蛟龙，不停咆哮涌动。不一会，浓雾铺天盖地又漫卷过来，几秒钟就遮挡了太阳，天地陷入一片茫茫中。然等不了几分钟，太阳抖擞精神，重新用光芒逼退浓雾，阳光再次洒满雪山，牢牢主宰了这个世界。此时，巴郎山奇观尽现，云海瑰丽，雪山巍峨，阳光磅礴明媚，天更蓝，云更白，山峰更清晰，巴郎山变得更加雄壮伟岸。人们被大自然的美彻底惊呆，在路边随意把车停下，也顾不得此地海拔四千多米，会不会发生高原反应，一窝蜂挤在垭口欢呼雀跃，手机相机不停闪动，如痴如醉，贪婪地欣赏这世间奇景。

然而，巴郎山的美何止于此！这里，晨可观云海，夜可见星河；春天绿草如茵，夏季山花烂漫，秋季层林尽染，冬季大雪纷飞。古人过巴朗山写道：“立马秋风绝顶山，千崖万壑拥斑斓。拨开云雾依辰极，身在青霄紫气间。”此刻，我沉浸在美景中不能自拔，晕晕乎乎，像喝醉了酒，有飘飘欲仙之感。人生，唯美景和美食不可辜负。如此美景，稍纵即逝。幸会，大美巴郎山！

四姑娘山镇

巴郎山到四姑娘山，这一路风景绝美，云海，日出，雪山，草甸，雾凇，彩林，使人如临仙境，回味无穷。假如你是一个吃货，到了高原更像到了天堂，不但欣赏了美景，更享受了美食。巴郎山垭口色香味美的烤肉串，令我唇齿留香，经年难忘。

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垭口，一位年愈花甲的藏族阿妈，守在黢黑的帐篷里，以烤肉串维持营生。她身材消瘦，笑容慈祥，布满高原红的脸上，沟壑纵横。外面冰雪覆盖，帐篷内温暖如春。肉有羊肉、牛肉，肉质新鲜、细嫩，串在细竹签上，撒上食盐、辣椒、孜然、五香粉，被红红的炭火炙烤，发出“呲呲”的声响。香味直扑口鼻，令人垂涎三尺，好吃到停不下来，像是品尝饕餮盛宴。我和帐篷里歇脚的藏族大哥聊天，他热情地说：“我们当地人正宗的烤肉吃法是不加任何别的佐料，就撒些盐，放点辣椒，出来的味道最原始，也最好吃。”我赶紧请大妈依法炮制再烤几串。一尝，真是好吃，肉的原香没有被香料遮蔽，味道果然巴适得很。

恋恋不舍下山。车子在“之”字形的盘山公路往下盘旋。从山顶远远眺望，四姑娘山镇像个婴儿，蜷缩在群山的怀抱中。整个景区有三条旅游主线，一条长坪沟，一条双桥沟，一条海子沟。长坪沟半开发，据说是古战场遗址，沟长二十九公里，部分路段通车，其余大部分路段只能步行或骑马。听说徒步三天三夜，可以穿越到理县的毕棚沟，途中能看见最漂亮的幺妹峰；海子沟在开发中，适合全徒步；双桥沟开发得最早，区间车把游客拉至山顶，游客沿栈道往下沿景点游玩，在最后一个景点统一上车，然后返回。这里以前叫“日隆镇”，2013年更名为“四姑娘山镇”，海拔3200米，在这里，体质偏弱的人容易发生高反。很不幸，我中招了。

饱览祖国山河，心情激荡。在旅馆住下，兴奋劲过后，太阳穴感觉胀痛，头开始昏昏沉沉，我怀疑可能高反了。为免影响第二天的行程，赶紧去镇上医院。年轻的男医生看了看我的手指甲，然后肯定地说：“您高反了。必须吸氧缓解。”听说，高反严重要出人命，我听从医生的吩咐赶紧吸氧。

吸氧真管用，一小时后，头不晕脑不涨了，才有精神好好打量这颗深山明珠。现在的四姑娘山镇是成熟的旅游区，面貌全新，建筑多为嘉绒藏式风格。镇上两条主街。环街属老街，和另一条主街相距近二十米。主街也是公路，所有店铺排列在路两旁，汽车穿街呼啸而过。主街上，除了旅馆，就是众多餐馆了。在我看来，出门的目的是看风景，至于吃嘛，就将就了。但是你如果认真去寻觅，美食也可能藏在不起眼的小巷深处。有两家藏式火锅就人气爆棚。来到高原，还是想吃烤肉。品尝了两家，明显不如巴郎山顶的烤肉串好吃。不知是心境，还是这里确实不如山顶本地人的手艺好。

黄昏时候，各家旅店、餐馆的彩灯亮起，山镇灯火辉煌，颇有都市一角的繁华味道。旅行，有些人喜欢古朴的地方，才能领略旅行的最初景象；有些人喜欢开发成熟的地方，享受旅途的舒适。在这里，如果你有闲暇，不赶时间，徜徉在青山绿水里，享受着独特的小镇风情，感受着宁静的时光缓缓穿过指尖，不失为另一种慢生活。

站在灯火通明的长街，望见长街尽头，远处的雪山反射着银光，黛青色的山体影影绰绰，思绪不由得飞到很远。自古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千百年前，这里四季雪山环抱，常年大雪封山，信息相对落后，交通不便，作为古驿站，骡、马是主要的交通工具，那时，人们的出行和生活是多么的艰难啊。还是感谢中国强大的基建力量，让天堑变通途，世界各地的人们才能欣赏到这绝世美景，窥探到这颗深山明珠。

绝美双桥沟

昨晚歇在四姑娘山镇。经过一夜休息，头还是隐隐作痛。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用意志战胜困难，相信人的韧性和适应能力。

吃过早饭，坐区间车进入双桥沟。双桥沟被誉为中国的“阿尔卑斯山”，因两座桥而出名。一座由杨柳木搭建成的杨柳桥，另一座由红杉木搭建成的便桥。沟里全程34公里，有大大小小湖泊25个。经阴阳谷，杨柳桥，日月宝镜，人参果坪，沙棘林带，撵鱼坝，白沙滩，布达拉峰，至红杉林为终点。山是这里的灵魂，水是这里的生命，树是这里的彩衣，雪是这里的精灵，唯有进到此山中，才识“庐山”真面目。

区间车在蜿蜒的山道极速爬升，车里滚动播放着这些著名景点的神话传说。人们忘记了车辆急速行驶带来的眩晕，被窗外的美景和这些神话传说摄去了心魄。草原、白塔、经幡、彩林、溪流、雪山、冰川等高原景色，在车窗外匆匆掠过。油画般五彩斑斓的川西深秋，立体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沟内群山耸立，却山与山不同；处处有景，然景与景有别。惊喜接连不断，不敢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神仙居所！

区间车停在双桥沟最高景点——红杉林。这里海拔3840米。刚下车，一个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迎面扑来。气温低下，氧气稀薄，突如其来的寒冷让身心骤然降至冰点，高反症状接踵而来。心跳加速，脑袋昏胀，呼吸困难。我赶紧坐下，就着热水吃了一颗抗高反的药。

高反症状稍过，眼睛立刻雷达一般展开搜索。这块平坦的腹地像婴儿一般，安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停车场有足球场大小，左边是站台，右边一排隔成许多小间的木头房子，当地村民用于卖玉米、香肠、腊排骨、泡面和氧气瓶等物品。仰视半空，峰顶积雪皑皑，直冲云霄。红杉、冷杉、云杉、灌木、松树等珍稀树种，疏密有致，分布在各处。居住在这高山之巅，树叶披挂着属于王者之尊的金黄。红杉树也叫四川红杉，它历史悠久，春发嫩芽、夏冠绿荫、秋染金黄、冬着银装，是横断山系四川境内珍稀的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也是双桥沟特有的植物品种之一，几乎与第四纪冰川同时出现。这里，雪山、冰川、山峰、杉林，所有的景物组织在一起，让世界变得深邃奥妙，无边无际，充满着神秘色彩。站在亿万年前地壳运动形成的地面，极目处冰川闪着耀眼的白光，人类在这里变得异常渺小，好像身处在远古时代。姑娘和孩子们嘻嘻哈哈奔跑着，笑着，闹着，让寂静的山林充满了欢乐。他们的欢声笑语，拉回我远走的思绪。看着穿着红衣兴奋拍照的姑娘们，不由得羡慕，年轻真好啊！孩子们在林间小径上摆着各种造型，年轻的爸爸妈妈忙着给自家宝贝拍照。太阳从树梢间隙洒下圈圈的光晕，白雪相映衬，像彩虹般五光十色，光影迷离，煞是好看。人和自然，和谐共生；天空与雪峰，相偎相依。

峰顶的高海拔，让人不敢过久停留。区间车随招随停。我觉得既然来到雪山，就该用双脚丈量这片大地。我们顺着弯弯曲曲的公路往下走，一路行来，风光旖旎。远看，山岳巍峨，峰顶白雪闪耀着银光，鹰嘴岩那高高的山峰像正欲飞翔的雄鹰，凸出的峰岩就是雄鹰尖利的喙。近看，公路两旁树木葳蕤，树叶呈橘黄、浅黄、嫩黄、琵笆黄、橙黄、深黄、石榴红……各种颜色涂染着山林、危岩、峭壁、雪峰，层次丰富，缤纷异常。而林中，小溪潺潺，青苔遍地，真是十里不同景，一步一重天。一切，美极了。

到下一个景点，景色迥然不同，草原风情，展现在我们面前。宽阔的草原上，天空蔚蓝，朵朵白云悠闲地浮在半空。草原被雪山环抱，呈45度倾斜，一座巨大的白塔耸立在草原中央，无数牦牛在无边无垠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吃草。桑烟袅袅，七彩经幡缠绕白塔，旌旗猎猎飞舞。高高的玛尼堆上，每一块石头都写满着祝福，风把各种美好的祝福，洒向四面八方。这里，就是著名的布达拉峰。人们在草地上忘情嬉戏，拍照，流连忘返，高原的阳光照在身上，使人昏昏欲睡，感觉如在春天。

再往下是白沙滩、撵鱼坝、沙棘林带、人参果坪。双桥沟“沙棘树”是沟内珍宝。沙棘树被称为“维C之王”，果实小而柔嫩，呈黄色，偏酸。它生命顽强，即使长年淹没在水中或者死亡，身躯遒枝横逸，像胡杨一样，死而不倒，保持着挺拔向上的姿态，被誉为“天然盆景”。另一种史前植物叫“松萝”，身姿曼妙，丝丝缕缕，苍翠欲滴。路两旁的树枝上，松萝横七竖八装饰着枝条，和蓝天白云、雪山草地共同构成一幅天然的图画。

双桥沟还有许多景点，因为时间关系不能好好赏读，只能浮光掠影匆匆掠过。也许某一天，因为牵挂和倾慕，我会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再次细心捧读她的秀美，再次为她惊呼，被她俘虏，再次惊艳。

本栏目责任编校：邬彦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