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洗年代

那时农村人每家每户，院内或门前，都砌有一个洗衣台，所有“搓揉捶打刷”的步骤就在这洗衣台上进行。

洗涤衣物，过去与现在有很大的不同，过去没有洗衣机，没有洗衣粉、洗衣液、衣领净，更没有“干洗”。

过去在农村，人们使用的去污材料主要是“皂角水”和“油箩子水”，“草灰水”次之。

“皂角水”和“油箩子水”分别由皂角和油箩子为主要原料。皂角含有皂角碱和皂角油，油箩子含有油箩子碱和油箩子油。这两种“土洗衣液”的制作工艺很简单，首先将从树上摘来的皂角或者油箩子敲烂，然后放在锅里加适量的水熬煮就成了。清洗衣物时，将这样的“洗衣液”加上一些清水，再将要洗涤的衣物浸泡在里面，一二十分钟后，再进行后面的程序。

另一种“草灰水”的获取方法是：在一口大铁锅里掺上水，在水面放一个大筲箕，锅下用干稻草或其他干杂草烧火给水加热；烧火时，一边添加稻草或其他干杂草，一边将燃烧后的稻草灰或者干杂草灰夹到锅内的筲箕里，待那些草灰在水中达到一定程度时，将筲箕端起，把草灰过滤出去，“草灰水洗衣液”就制成了。草灰里含有草碱。草灰水制成之后，晾冷一会儿，就把脏衣物浸泡进去，衣物大约浸泡二三十分钟，就可以进行手工搓揉等洗涤程序了。这个用稻草杂草灰制作“草灰水洗衣液”的过程，人们称之为“烧灰水”。

其实当时洗衣服可以用肥皂，但是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的较长一段时间，肥皂的价格都比较高：到“大跃进”以前，上海产的黑猫牌肥皂，一联，也就是两坨，四角几，一坨也要二角五左右。农村人的购买能力有限，所以能够用肥皂的人不多。后来物资紧张时期，买肥皂还得凭票，农村人使用肥皂的就更少了。再后来呢，肥皂的代替品——“糕糕碱”出现，但农村人洗涤衣物也仍然多使用皂角水、油箩子水、草灰水之类。肥皂只有在洗白衬衣的时候才使用一下。

在四川边远地区，听说还有用制作豆腐过滤后的“窖水”去污的，据说效果还不错。还听说一种方法，用澄清后发酸的淘米水浸泡，去污效果也不错。更简单的去汗去油的方法，就是将衣服裤子放在热水里烫，汗渍油脂也能被去掉。不过这种烫洗法，一般只在清洁颜色较深的内衣内裤和擦汗帕子时使用，通常也只是男人们在使用。

将衣物放入皂角水、油箩子水或者草灰水中浸泡后，洗涤进入第二大程序。

这一阶段，一般采用搓、揉、捶、打、刷的方式。那时农村人每家每户，院内或门前，都砌有一个洗衣台，所有“搓揉捶打刷”的步骤就在这洗衣台上进行。小衣物或面料细软的衣物，在洗衣台上的操作就只进行搓揉这一步，因为小衣物多为细面料，经不起捶打；大衣物，质地厚实的衣物，就要将它放在洗衣台上用木棒捶打，使其污物脏物受到强烈的挤压或摩擦而脱离衣物。“捶”的用力大一些，“打”的用力小一些。比较脏的衣物，或者局部比较脏的地方，比如衣服的领口袖口、胸前襟部分，就需要用刷子刷。有时污物脏物去不掉，还要将皂角敲破再去抹一抹，之后再刷。当然，洗涤衣物的这五种方式也不是截然分开的，经常是混合使用。

而经常用来取笑男人们被妻子惩罚用的搓衣板，因为城里人房屋窄小，安砌不上洗衣台，才在洗衣盆里放一块特制的木板，便于搓洗衣服。

“搓揉捶打刷”完成之后的程序是清洗，也就是将脱落后的脏物污物清除掉。这一步骤需要在河边、溪边、池塘边、水井边或者水较深的田边进行，因为那些地方干净的水比较丰富，清洗衣物需要足够多的干净水。

现在人们洗涤衣物进行到这一步，再甩干，洗涤的程序就算完成了，可是过去的人们还得再进行一步，就是“上浆”。所谓“上浆”，就是用米汤或者带有一定淀粉物质的汤将衣物浸泡一次，让淀粉在衣物的纱线上形成一层糊状物质，衣物晒干后，淀粉糊状物质会形成一个保护层；衣物穿上或者用上后，使脏物污物不直接粘在纱线上；这样也便于下一次洗时，脏物污物更容易被清除掉。四川人过去称“洗涤”为“浆洗”，也就是洗涤过后还要上一次“浆”。成都市现在还有一条街名叫“浆洗街”，那条街靠近成都的府南河，那里过去是专门为别人洗涤衣物的地方。

“浆洗街”的存在也“记录”了城市里人们洗涤衣物的方式。过去城市里没有洗衣店，但却有专门为别人洗涤衣物的工人。她们以洗衣物为职业，一般都有固定的客户，大约三四天上门服务一次。早晨，她们去到客户家，将客户要洗的衣物收走，回家后，经过洗涤上浆晾干熨烫，折叠好后，当天下午或第二天下午又送回客户家去。这种洗涤衣物，有的以月为单位计价，有的以所洗衣物的数量计价，当然大件的被套蚊帐这一类，费用要高一些。

城市里的人，包括专业洗衣工，也使用皂角水、油箩子水、糕糕碱水。只是草灰水使用得少一些，因为草灰水会使衣物发乌，稍微浅色一点的衣物，会用肥皂来洗。

过去不管乡下还是城里，洗涤衣物这一类活多半是由女人们干，她们除了负责洗涤衣物、晾晒衣物等外，还得注意保障衣物的安全，因为那时还有一种小偷叫“抹（Ma）杆将”，就是专门偷衣物的，稍不注意，衣物就被小偷们盗去了。相声大师马三立的《逗你玩》，讲的就是一个小偷巧妙偷走晾晒着的衣物的故事。

顺便说一下我第一次看到衣物甩干机，那是在一九七三年，我在隆昌师范学校读书，听说夏布漂染社使用了甩干机，说刚洗后的衣物经甩干机一甩，就干了，就可以穿了。我们听到后感觉很稀奇很兴奋，带着刚洗过的衣服去甩，虽然甩过的衣服不能马上穿，但那脱水的程度，的确令人满意。只是那个甩干机是他们自己制造的，简陋得有点像后来建筑工地上用的水泥搅拌机。

一九八六年，我也买了洗衣机，但是它们是两台机器，洗衣机一台，甩干机一台。虽然衣物经洗涤后，需再插电源，开甩干机脱水，但总算告别了所有衣物都需要人力手工的“手洗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