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颖
所有的雨都在下,所有的鸟儿
都已经入林
所有的路,都急着回家
我唯一能做的是在它们到来之前
不让雨水
扑向自己悲伤的眼睛
如果我们走向她,或者更近
得吃完自己
所有的梦和死亡的恐慌
才能有她,孤傲的灵魂之光
照着卑微的人和物
才能听到,她带来的暴雨
扑打着窗户的声音
把自己吞食掉
白 地
我越来越靠近你的道路,
尽量把事情简单化。
逃离的本性不能获取所有投入,
却在每一个角落里清清楚楚。
你隐藏了我所有的春天。
阳光一直不可改变。
被认可和指望的结构在完善。
春天在自我辩护中完成花朵的开放,
它们也必将在夏日来临之前零落。
盛大的夏季,花朵与果实都会稀少。
我们从各自的身边经过,
从你的左侧,我的右侧。
像香雪兰的守望,从白色的左侧,
紫色的右侧。
没有什么比叶梢的阳光重要。
善良很柔嫩,在茶枝的顶端
铺开的脉络都很熟悉。
每一阵风都抖动温柔的归宿。
山上有很多不认识的树木,
我们在树木的下面,因为遗忘
而仰望生活。因为杰出的人群
茶园闪动着金色的光线。
鸟儿飞过,惊动了油亮的山脊。
茶篓一直没满。力量就只这些。
没有野蛮的回忆可以笼罩山坡。
浩浩荡荡的青春比不上茶的羞怯,
在日渐朦胧的命运中赫然清晰。
我很庄重地选择了茶尖的阴柔。
上面没有一滴雨露。
每一张叶片纯净得好像婴儿的脚板。
我很迷恋这样的春天。没有一丝紧张。
当我沉于人生时,它很纯正。
量 山
地里的棉花开了,她笑着原谅我们和玉米螟。
看见田间模糊的人影,
所谓稼穑之苦就是把粮食当最高信仰?
午后,在一条路上走了很久,
本能地和它保持距离。
他们只想在生长的庄稼身上找到愈合的伤口。
有人用手电筒照白鹭洲湖心岛的芦苇
里面或许藏着想象的少年
那时,我们抱着三味书屋
像此刻的黑夜,心中保存着一束光亮
本来我们都想去改变世界
世界却改变着我们
我们并排着在林荫道慢走
许多偶然构成了宿命
生而为人;善良地认为活着
没有被污染实属侥幸
就像我们含着夹竹桃的花瓣
聊着一个大眼睛的女生
李 文
时间的枕头很宽,很窄
很软,很硬
落入生活
难以扭头,难以回头
一直在枕头上
无法缓解
疼痛和麻木
枕头啊
装着少许的梦,微量的梦
又有什么用
应诗虔
生宣的空白,适合存放记忆
记忆里的事总很慢
讲不出的话,在纸上
打一个缓缓的结
磨好的墨,适合衷肠
这些字和那些字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
我为何要写
我已知道如何妥协
不讲话,收敛所有锋芒
像墨水只有暗
只有寂静的光
我仍有后悔。尽管后悔没有用
每一次后悔都会
紧跟一处败笔
张 昕
与少年的自己,回头看了一眼
她长着天鹅的脖子,眼睛只看向虚无的天空
与她遇见的次数,冥冥中已不少
记忆最深的一次,她从水里游向芦苇丛
身体很沉重
摊开宣纸,她画下了最轻的自己
彭魏勋
这是时光和一只牧羊犬的名字
赋予它的存在
主人用木梳探向它丘陵般起伏的生死
辨别喜爱,忘了它头悬闹钟
静悄悄的滴答声是毛刷,梳理
它夜一样越来越深的呼吸
直至粉末的色彩镀亮露珠
溜溜成为一只脱离了狗的乖巧物
放牧灵魂的填充物
当雾隐形时,主人的一滴泪让它
轻巧地围拢来另外一个春天
雷黑子
连续几天,你都躲在雨里
折叠自己
叠得那么薄
我竟没发现你,是怎样
把自己放进我贴身口袋的,就像
一片草叶,毫无知觉地
唤醒一个雨季,让惊讶
无处躲藏。让一块
香附子误认为深邃,如若金汤
把遥控
递给四月,天气该如何选择
该以何等幸运的指法
从信封里拈出五月
把阳光浇灌到每一行字间
雅 北
我记得那些枝丫的纤毫
光似乎永不抵达
草叶的底部,被翻出的嫩白的根系
带有别的遗忘
你意识到我正在怀念
时钟黝黑的底座上
周而复始的往返
有时,你听见林间空地
松鸡的婉鸣音,石子被踩上的声响
这使得一间屋子
并不能存下的静寂
落满松子的小径,有人踏着过去
来自四面的光
在她身体里长时间保留的“一次唤醒”
张明辉
春日阴寒,风涤荡着衣襟
孤零零的树站立着
他的枝杈挂着可怜的果实
供雀鸟享用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就像一个多余的人
此刻,天际蔚蓝
绵白的云朵随时被风吹散
就像一张张尘世的脸
我该如何去找到我
在这无边的寂静与虚无
在这魂灵出窍的一瞬
刘挽春
春水荡漾。我手持花枝
在岸上,聆听鸟儿的歌声
可是,风吹走了云朵
天空让开了道路
我知道,风铃一响
鸟儿就会飞走
这是我昨夜的意象
是半截儿梦
而此时,我之所见——
鸟儿在枝头上梳理着羽毛
从容不迫。它一看见我
就是一声悠扬的啼鸣
多么美妙的时光啊
鸟儿啄着花儿,落在我的脸上
闭上眼睛,我在馨香里续梦
刘 鹏
不是所有的雪
都愿意被一扇窗子发现
而关闭
恰恰是窗牖的常态
西岭雪白白白了一千年
落入白纸黑字
就咽下诗人苦难的证词
飞进潦倒的草堂,那枯黄
包不住
一团在不胜簪的白发里
燎原的星火
汪 艺
要用一生的时间
清理一张桌子。
扔掉揉皱的旧报纸吧。
遗忘久远的
战地新闻。
把收藏的所有颅骨通通丢掉
不管它的眼眶里
是否会长出紫水晶。
最后用橡树叶擦掉所有陌生的油污,
泪痕,白鸽的血迹。邀请四月
——春天的气息
充满整个房间。
直到——我们不再伏案
而是——抬头,触摸
冰凉洁白的
雪的扶梯。
空 灵
除了一再被确认
冰冷的仪器
试图从我的身上、脸上探测出
华而不实的皮囊
我需要保持嘴角上扬的表情
与证件上
依旧年轻的照片合并身份
这样,一些旧事就会被照耀
得平静如水
岁月仿佛要我练习易容术
来躲避劫数难逃的苦难
有些原始的疼痛
一经点燃,便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