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曦
上午11点半,你收到一条“您的外卖已送达”的送餐提示,你11点在购物平台下的单,半个小时后就拿到了热气腾腾的外卖。
午休的时候,你如往常一样刷着手机,看到一个知识付费课程里的内容和你现在的工作息息相关,于是购买了一个付费课程。
加班至晚上8点,疲惫让你不想再挤地铁回家,你打开网约车平台,5分钟内坐上了回家的车。洗漱过后,你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看到关注的主播又开播了,你为他按下了点赞按钮。
这或许是很多当代人一天生活的真实写照。如果用数字说明的话,2小时4分钟,是中国16-64岁的互联网用户平均每天使用社交媒体的时间。
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是,社会正在往数字化方向发生变化。
2022年,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我国网民规模已达10.32亿。这个巨大的数字告诉我们,我们的生活已经不可逆转地走向了数字化。
在数字化浪潮下,支撑社会正常运行和日常衣食住行的劳动模式逐渐由单一的传统劳动变为传统劳动与数字劳动两者并行。我们身处其中,享受着数字劳动带来的自由,也必须接受它的不确定性。
究竟什么是数字劳动?它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了哪些影响?又能给社会带来什么样的可能性?
在今天,人们的衣食住行需求都能够通过数字平台得到满足,这种高度便捷的背后是区别于以往的工作方式——线上、弹性、即时。
在《数字劳动》一书中,主编佟新在序言中将数字劳动定义为“依靠数字平台建立的劳动模式”,这些数字化劳动与互联网实现的网络信息相关。
数字平台上带货的网络主播、通过组建微信群接单的家政女工、到点即停止的线上虚拟恋人、外卖骑手与网约车司机等都从事着数字劳动。
相较于传统的工作方式,数字劳动具有低门槛、时间碎片化等特点,这无疑给劳动者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在家带孩子的家庭主妇可以通过发朋友圈、组建微信群进行广告输出,也可以通过像阅读有声书、兼职购物平台客服来获得自己的收入。
另一种有趣的新兴职业是虚拟恋人。虚拟恋人是一种基于社交网络的付费情感交流模式,是由真人扮演的有偿情感服务。在付费的时间里,人们可以获得一位心仪的虚拟的“恋爱对象”。当然,虚拟恋人也有很多风险和违规之处,需要网络监管部门加强监督。
数字劳动带给人们的只有自由吗?
数字经济并不仅仅只是带来了供给和需求的勃兴,也催生了一系列潜在的问题。如佟新所说的:“数字劳动在产品生产的意义上是生产方式的进步,但从社会生活的角度看并不意味社会关系的线性进步,数字劳动与消费社会相叠加,加剧了人们生活的商品化。”
以虚拟恋人为例,在网络空间里来去自如的浪漫将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商品化,人们的情感还是真实的吗?在线上,人们能够拥有的是更不稳定的、漂浮的短暂连接。
除此之外,虚拟恋人也存在着引导消费者无止境续费、欺诈,甚至软色情难以监管等问题,因此,无论是从情感伦理还是劳动伦理上,这种新兴的数字劳动职业仍存在一定争议。
在佟新看来,人们享受着数字劳动的成果,而提供服务的人常常不被看到,他们多是无声的存在,隐匿在都市和乡镇之中。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数字劳动都有明确的报酬,一些隐蔽的无偿的数字劳动并不容易被人发觉。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在微博上发的每一条动态、在社交分享平台发的每一条帖子,都是数字劳动的一部分,你会相信吗?
不,你当然不会相信,因为你认为你创作动态和帖子都是基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听上去和辛苦的“劳动”八竿子打不着。
但实际上,社交媒体的本质就是用户数字劳动生产的内容和数据。它模糊了使用和劳动之间的界限,这就是产销一体的数字经济时代的特点。
在社交媒体开放和共享的口号下,人们的创造性活动成果被商品化,持续不断地为社交媒体累积数字资本并实现增值。消费者在享受和分享各种信息的同时,不知不觉成为生产者。
人们觉得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布分享内容是一件有趣的、好玩的事情,于是会持续这种行为——这正是社交平台喜闻乐见的。在这个过程中,人们是自我满足、自我享受的,数字劳动变成一种无痛的甚至是带有娱乐、游戏性质的行为。
在全球范围内,理性与竞争的工作伦理、兴趣爱好的劳动化以及劳动的游戏化共同构成了数字时代制造劳动同意的动力机制,使得数字劳动者被组织起来“永不停歇”地生产,并持续为资本的积累和增值过程注入源源不竭的动能。
仔细想想,如果用户不去生产和分享任何内容,那么社交媒体将是空无一物的——它们恰恰就依靠免费获得的内容存在。
除了免费为社交媒体提供内容外,还有一种容易被忽视的数字劳动,那就是各类粉丝行为。
互联网为粉丝群体提供了海量素材,粉丝可以在某档综艺里看到偶像在舞台或银幕外的表现,可以在直播间里和偶像进行留言互动,这些都能成为粉丝情感狂欢的基础。
与偶像在屏幕上远隔千里进行互动,能够给予粉丝群体情感上的反馈并且加大其情感投射程度。
这种情感劳动并不是非自愿的、强制的活动,人们可以因为热爱获得自身的价值认同和成就感,但是在这场大型数字情感劳动中最终得益的,仍是各大资本。
资本对利益的追逐异常敏感。一名博士生访谈过一名专门做小游戏的老板,这位老板表示:“小游戏的目标就是占用使用者们零碎的时间,比如等车和排队的时间。评价游戏成功的标准就是看使用者的‘黏性’。所有沉迷于网络游戏的背后都是商家和开发者使用的黏性技巧。”
但是数字劳动也是具有解放性的。如智能机械手对有风险劳动环境的替代。同时,社会团结可以超越时空而达成。
患上产后抑郁的全职妈妈亚南在接触线上电商并成为店主后,成为一名带领2000人团队的领导;家政女工金姐通过组建若干个微信群成为“家政女王”。“超越传统”的数字劳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社会规范与性别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