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天
(蚌埠工商学院 人文与艺术学院,安徽 蚌埠 233040)
在19世纪电影诞生前,人类文明几千年的文明史中已经产生了文字、音乐、舞蹈、戏剧、建筑、绘画、雕塑等广泛的艺术形式,但它们都是以相对独立存在的方式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其中绘画是最为重要的一门艺术,长期以来占据着主流的位置。电影是在发明了幻灯放映术与活动照相术之后出现的一种连续影像形式,是听觉和视觉相结合的艺术,也是一门融汇了文字、音乐、舞蹈、戏剧、建筑、摄影、绘画、雕塑等多种形式的科技与艺术的综合体。电影以它强大的表现力和传播力成为当今社会最流行的视觉艺术形式。本文通过阐述绘画和电影的关系,以及绘画在电影中起到的视觉平衡和主题感知的作用,来探讨绘画介入电影所引发的深层次的审美知觉的延伸。
人类几千年的绘画发展史以及璀璨夺目的艺术宝库直接成为电影创作的土壤,绘画也可以成为电影的影像元素和影像语言的一部分,大多数电影导演都是绘画高手,电影的镜头很多时候都是参靠绘画的构图来进行设计。绘画和电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绘画在电影中也有多种体现。
绘画是古老的视觉艺术形式,从远古的岩画到教堂的湿壁画,从西方的油画到东方的水墨画,从古埃及法老的墓室壁画到中国敦煌的石窟壁画,从伦勃朗的铜版画到日本江户时期的浮士绘,从草间弥生画的小圆点到大卫·霍克尼用苹果ipad画的风景,从巴黎卢浮宫的《蒙娜丽莎》到北京故宫的《清明上河图》等等,都是人类宝贵的视觉艺术财富。这些绘画珍品一直以它们永恒的魅力引导着人类的审美知觉。电影和绘画相比虽然年轻,但是从它的诞生之日起,就焕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和无与伦比的影响力。电影以摄像技术为依托,以放映技术为载体,其传播更加迅速和广泛。
绘画在电影中有很多直接的体现,这些直接的关系主宰着电影原创者的思路和创作热情。“直接体现”表现在绘画在电影画面中充当主体或陪体的作用,也有的绘画作品成为电影的主线。例如:英国电影《憨豆先生的大灾难》中就以美国画家惠斯勒的名画《画家母亲的肖像》为主线,展开电影故事情节。有的绘画作品成为电影序曲的背景画面,也有的电影直接以画的名字来命名,有的绘画作品则成为电影道具的一部分等等。绘画在电影中的运用,使得导演获得了更为多样的电影表现手法,增加了电影的观赏性和艺术感染力。
绘画不仅在电影中有着直接体现,而且也有间接体现。“直接体现”一目了然,而“间接体现”却是含蓄而深邃。“间接体现”需要导演和观众都具备深厚的知识积淀和更高的艺术造诣才能在同一个层面达到审美的共鸣。绘画和电影的创作手法如出一辙。绘画内容和电影一样都是虚构的,绘画是画家把背景和人物以及道具安排在空白画面上,通过色彩、线条、透视等绘画语言来营造意境和情节,从而起到视觉传达的作用。电影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来进行创作,只不过是把静止的画面改成了活动图像。并且加上声音等多种感官刺激来讲述故事。另外,“间接体现”还表现为绘画作品也会对电影的主题思想起到隐喻的作用。绘画在电影中的不同作用诠释了绘画和电影的各种关系,这些关系也成为了电影创作者的方法和工具。
所有视觉的艺术形式包括绘画和电影等,它们的鉴赏心理是以感知为基础的,感知包含两方面:一是简单的感觉,二是较为复杂的知觉。所谓感觉,是指客观事物在人大脑中引起的直接反应;所谓知觉,是依赖充分的感性认识对事物横向和纵向全面的理解和把握。知觉具有整体性、选择性、理解性和恒常性等特征,它是一种更积极主动的心理活动[1]。绘画的介入使电影的审美知觉产生了跨维度的延伸。例如,马丁·布莱斯特执导的电影《Meet Joe Black》(第六感生死恋)中,就大量植入绘画作品。比如马克·罗斯科、胡安·米罗、乔治·勃拉克、瓦西里·康定斯基、斯图尔特·戴维斯等世界艺术大师的绘画在这部电影里陆续出现。这些绘画作为前景或背景,首先起到了装饰作用,使电影场景更加美观。因为画家往往以“形式”为创作的基础,他们的使命是将“思想”赋予形式之中。“形式之后与最深的作用,就是它不只是化实为空灵,引人精神飞跃,超入美境;而尤在它能进一步引人‘由美入真’……”[2]所以这些绘画作品的点缀使电影画面丰富而深邃,它们和剧中人物、场景、道具等交织在一起,对视觉平衡起到很大的作用。其中,巨幅抽象绘画作品《打蛋器4号》在镜头中非常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该作品是美国画家斯图尔特·戴维斯1928年的代表作,属于立体主义和抽象主义风格。而且该作品在镜头中占据画面90%以上的面积,对电影画面起到了视觉平衡的作用,对剧情也产生了烘托作用。
美是正面生活内容和精神价值的形象体现,审美价值是审美对象对人的精神可能发挥的作用。美的审美价值首先在于使人的感觉、情感、心灵得到愉悦[3]。绘画在电影中的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提升了整部电影的审美价值。在罗杰·米歇尔导演的电影《Notting Hill》(诺丁山情缘)中,茱莉亚·罗伯茨扮演的女主人公是好莱坞影后。休·格兰特扮演的男主人公是伦敦的底层平民,靠着卖书来维持生计。男女主人公偶遇、相识、相恋,是一个奇妙而美丽的爱情故事,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在剧情的发展过程中就出现了俄国绘画大师马克·夏加尔的油画《新娘》。这幅画的出现分成两个阶段:首先是男主人公的家里挂了马克·夏加尔的油画《新娘》的印刷品。电影中有男女主人公一起分析油画《新娘》的剧情,而且两人在对《新娘》这幅画的深层含义的探讨中,内心产生了共鸣,使男女主人公心灵交汇并碰撞出了爱的火花。随着剧情的推进,茱莉亚·罗伯茨扮演的女主人公送给男主人公油画《新娘》的真迹的情节设置合理地交代了女主人公的身价,也让电影剧情陡然升级。导演通过送画这一举动深刻描绘了女主人公内心世界的变化,把爱的主题充分强调出来,爱超越了金钱、超越了阶层、超越了一切障碍,获得升华。另外,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电影《Titanic》(泰坦尼克号),影片中女主人公露丝拥有至少三幅名画,随着剧情的发展依次出现:克劳德·莫奈的《睡莲》、保罗·塞尚的《静物》以及巴勃罗·毕加索的《人物》等。这三幅名画的出现为电影剧情的发展起到润滑剂的作用,同时也让电影的画面更加立体,内涵更加丰富。以上几个案例都说明绘画作品在电影中起到提升审美价值的作用。
在史蒂芬·戴德利执导的电影《The Reader》(朗读者)中,也出现了绘画作品的介入。影片结尾,拉尔夫·费因斯主演的男主人公去拜访莉娜·奥琳扮演的二战犹太人幸存者玛瑟小姐,这一幕也是电影主题思想表达的最精彩的情节。玛瑟小姐在美国的家里悬挂了几幅名画,其中有英国画家达明·赫斯特的抽象绘画作品,还有德国画家格哈德·里希特的作品。不言而喻,在这部电影里通过名画的植入反映出玛瑟小姐身处上流社会,这也为情节的展开做了很好的铺垫。另外,导演选择格哈德·里希特的作品也会让观众产生更加深刻的解读:格哈德·里希特是当代德国最炙手可热的画家,强调的是,画家是德国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德国对犹太人进行了残酷的迫害,是史无前例的灾难。70多年来,那段黑暗的历史所产生的阴云一直没有完全消散,对于犹太人来说,是保持仇恨还是原谅与宽恕,都是不可以冠冕堂皇地表述出来的。然而,电影《朗读者》中,犹太女主人公玛瑟小姐的家中就收藏了德国艺术家的作品,在影片中作为德国人的男主人公还特地转身凝视了一会儿这幅画,这样一个镜头语言的运用,不得不让观众浮想联翩。可以理解为对历史的铭记,对纳粹德国的罪行的反思或对新德国的宽恕,对现实的珍惜,对美的依恋,或对未来的期许等等。电影中没有任何旁白或字幕来解释这幅作为背景的画。但是,观众可以从中经获得电影审美知觉的延伸。这一系列案例非常清楚地说明了,绘画在电影中不仅起到了烘托剧情、情节铺垫、让影像语言多元化的作用,而且绘画让电影的主题感知变得含蓄而深刻。
审美知觉依托感性意识的基础而存在,各种事物对视觉和听觉等感官进行影响,通过刺激神经系统,然后把刺激信号传达给人脑,人就能感觉到事物的状态。这样,感性意识变成了初步的审美知觉。随着审美知觉的产生,人们便可以自觉地按照美的规律来进行创造。于是出现了各种形式的艺术活动及艺术作品。人在同艺术作品经常接触的基础上审美知觉得到进一步发展,使人能够得到美的享受,促使审美观念、审美趣味以及美学理论、审美理想的产生和发展。社会的物质生活条件,社会的阶层、民族状况,社会的道德、宗教、政治观点等等,都会对人的审美知觉的形成和发展产生巨大影响。因此,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在条件改变的影响下,人的审美知觉也在不断改变。而对艺术产品的经常接触,也反过来促使个人的审美观点建立,并促使整个社会的审美观点不断完善[4]。
图像语言的传播是人类回应自身的知觉方式,是对信息的传播模式的探索和优化。图像语言传播经历了从岩画到绘画、从绘画到摄影、从摄影到电影的发展历程。也就是说绘画是图像语言传播中最基本的视觉元素。电影语言的本质是人们看与听的过程,也就是视觉与听觉的问题,所以电影语言也被称作视听语言。这种语言所引起的视觉和听觉活动是综合的,而不是孤立的。电影语言的创造由少数专业人士(如编剧、导演)来完成,而多数人只是被动地接受并在接受中获得感知。根据很多学者对仅有100年历史电影与仅有60多年历史的电视语言研究发现,与人类自然语言相比,电影语言发展进化有两大天然的优势:首先,电影语言可以参照人类自然语言来分析研究。其次,电影语言可以参照其他各种艺术形式的表达来进行分析和研究[5]。电影语言是表达思想、传递情感、完成叙事的手段,它和文字语言,音乐语言和绘画语言一样,有语言元素,有语法,有修辞,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科学体系。电影语言具体分为图像、声音和剪辑三大部分,其中,所占比例最高的部分是图像语言。它担负着提供信息、符号建构和重组的功能。图像语言所带来的是一种法则和媒介,是人类情感交流的独特方式。图像语言的符号形式具象化、直观化,也有过程性和动态性等特征,它能够带来立体化的认知体验并具有独特的审美功能。所以,绘画作为图像语言传播中最基本的视觉元素非常适合扮演电影创作中的重要“角色”。
拉兹洛·莫霍利纳吉在《绘画、摄影、电影》一书中阐述了绘画在电影中的角色作用,并从实验的基础上对“静态视觉造型”和“动态视觉造型”进行了研究和分析。书中有一段描述:“……电影精确的机械流程为表现提供了无可比拟的表达手段。从现在起,绘画只需承担纯粹的色彩造型的任务。”[6]然而笔者在研究中发现,绘画作为一种传统的造型艺术手段介入电影以后,不仅没有边缘化,反而对电影的图像语言的表现力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1923年以前,电影都是无声的,这一特点跟绘画非常相似,平面绘画也是无声作品,无声电影和绘画都是依靠单一的图像语言传达信息。自从1927年美国华纳兄弟影片公司发行了世界上第一步有声电影《爵士歌王》,在电影届引起强烈的反响。但是查理·卓别林毫不理睬,他说:“我不觉得声音是有必要的,声音会毁坏电影艺术,就像描画雕塑一样煞风景。好比在洁白的大理石雕像上涂胭脂。电影是纯粹的哑剧艺术。电影有了声音就没有想象的余地了。”查理·卓别林还指出:“有声电影是来摧毁世界上最古老的艺术———哑剧的,它毁灭了可贵的无言之美。”[7]在这里,电影大师卓别林提出了图像语言的无言之美。毋庸置疑,绘画是最典型的“无言之美”的载体。绘画作为一种重要的前景和背景元素在电影中起到了独特作用。首先,绘画的介入使电影的影像语言多元化并强化了电影的无言之美。影像语言的要成分构成包括主体、陪体、背景、前景等等;还有要素构成包括线条、影调、色调等;“主体”是画面镜头所传递内容的主要部分,也是画面表现力的核心。“主体”可以安排在镜头中的任何位置,但一定要非常突出。“陪体”是与主体紧密相连的元素,辅助“主体”实现一些功能,比如:协调画面,渲染气氛,烘托主题等等。“前景”是主体前最靠近镜头的视觉元素,前景起到增强画面纵深和修饰的作用;前景也起到内容提示、画框分隔、遮挡功能、平衡亮度等作用。“背景”是用来表述故事情节的环境,渲染情绪,产生对比,构成叙事。电影的主题揭示来自于前景和背景共同配合而构建的视觉感知。绘画在电影中充当前景或者背景,不仅有装饰作用,而且会对剧情的叙述有辅助的作用。绘画的审美知觉延伸到电影,使得影像语言更加多元化,让电影的无言之美更加刻骨铭心,也让电影的综合品质和审美价值获得极大的提升。
电影将人类创造的一切艺术元素合成在一起,带来了可读性、记忆性以及关注、发明、思考和感悟的必要性。毫不夸张地说,电影是现代社会的人们不可或缺的灵魂的避难所,看电影也成为了都市人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绘画作为传统的视觉传达方式,受到传播和表现形式的制约。但是,绘画介入电影,使古老与新兴艺术完美交融,相得益彰,引发了电影画面构成的美学化,也使电影精神内涵获得了极大的丰富。绘画在电影中找到了新的角色,绘画的综合价值被电影导演们巧妙利用,作为电影语言的有效工具,使得电影的审美知觉获得了延伸。绘画的介入成为高品质电影的符号和标志,两者结合会使人们更懂得欣赏绘画,同时它也让越来越多的人更加痴迷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