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道路从我身上穿过（四首）

◇王典宇

羊 倌

没养羊之前，父亲在新屋王村养猪

一年出栏二三头大肥猪

二十多只羊挤满西厢房

紧挨着的二个猪圈

哪个猪圈关多少只羊

父亲没定数，全凭每只羊在日落前

那一瞬间兴之所至

羊群在山脚边啃食松软的白云

村庄在头顶的炊烟中蜕皮

父亲远远地跟着，他不挥动羊鞭

他的手里只有一把柴刀

这把银光闪闪的柴刀羊群认识

路边的荆棘通过露珠认识

山上的松枝柴薪在学习火焰时认识

许多道路从我身上穿过

再微弱的光都有源头可溯。风从何处来

从树叶上路过与从水面上经过

结果都不一定令湖畔的遐想者满意

有时候，我就是那个遐想者

可免受病痛折磨，又不必经历长廊上等待的时光

有时候，我甘愿充当穿越者，穿越一次年轻一次

有时侯，我将自己掏空，像大地一样辽阔

让许多道路在我身上穿过

被别人穿越，不必事先告知

我知道你就在雨天的人群中

不能肯定哪个身影是你，请你用雨声说明

所有的星光落在我身上

楼群在受到太多的挤压时会不绝如缕地释放出河流

最狭窄的街道流向它

街边有几只白鸽从木质的棱镜中飞出

烧饼铺在傍晚时收起棚子，不作告别

告别只在夜空某个璀灿的局部发生

遇见一棵银杏树，在你以为

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可以小憩一会

却发现它也是这棵银杏树的依靠

其实城市里所有河流都很迷茫

我们远远地闻着稻花香

对着发黄的照片艰难地回忆某个瞬间

星空在呼喊你的名字

没想过要让我听见喊声。在我低下头时

我会看见所有的星光落在我身上

我们相互抱怨却不肯承认彼此的脆弱

夏天没有也不会悄然而逝

湖水何时从树林中醒来

在纸莎草的摇曳中，来到马路边上

带着昨夜星辰的清辉、村庄与露珠

在湖水的浇灌下，它们的成熟时间互不相同

成群的鸭子在穿过马路前

拖拉机和它们一样摇摆。坐在窗前

细细回味与极目远眺都属于理智

凡是属于理智，都会有结果

在不远的将来，另有结果，尽管不一定美好

连续高温多天，但天气未必就会转凉

值得信赖的树叶并不多见，因为缺少养分

所以枝头的果实才会少得可怜

石榴从空中炸裂，雷声也是如此

暴雨倾泻而下，越来越多的河流和街道纵横交错

河流的源头总是在遥远的地方缈如云烟

让人惊讶的结局却是真实的结局，不甘充当祝愿

就得若无其事般地从书本上抬起头来

像美好的诗句那样从苦难的车辙中降临

阳光耀眼，想若无其事有多难

湖水已经醒来，想沉睡下去都不可能

活下去有多难，不仅是活下去才有希望

还因为活下去本身就是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