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 豆（八首）

◎二月兰

春光里读书的小男孩

他趴在阳台上读书

脸上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

微微浮动

如同春风轻轻吹着，鹅黄的草茎

春天为他打开扉页

也打开以后

每一个鲜活跳跃的章节

某个情节让他兴奋

他笑得全身抖动

书从手里掉落下来

我确信，那笑声是属于一个九岁小男孩的

也是属于春天和我的……

土 豆

那年，我们在深山挖土豆

土豆们，挤在一辆破旧的架子车车箱里

车子颠簸来回摇晃

土豆们渐渐睡着了

晚风轻轻拂去，它们脸上新鲜的泥巴

父亲拉着车子从山底往上爬

我在后面往前推

我们拼命往前走

车子一直往后退

那时，我一直不明白

为什么有的土豆，明明跟着我们

爬到半山腰

后来，又滚落到了山底

樱 桃

请以女儿之身

唤我的闺名

请给我三滴鲜红的宝石之血

供我在尘世行走

一滴，做王的女儿

一滴，做仆人的妻

另一滴，做孤儿的母亲

最后，请把白色的骨头种在地下

还可以长出一个叫樱桃的女人

棉布床单

我该赞美这宽大的

37度恒温的掌心

用黑暗裹紧小小的身体

用花朵簇拥冰凉的背和肩

一个人的城池和江山

这是最后的防线

一个爱我的男人

他早已在体内

植入了棉的成分和好脾气

爬山虎

那高窗，那鸟飞过的地方

终于可以伸手触及

绿叶有了某种约定

夏日长久停留

如果你遇见了一个人

请也告诉他

一生只顺着，一面墙

向上攀缘

陡峭且完整

春天的简历

这些年，反复为自己写下

花朵，溪水，飞鸟

鱼群和新生的婴儿姓名

……那些忽略不计的

风暴，暗淡，回旋和疾走……

“是我接受过的教育和再教育”

也等同于我在神龛前的长跪

所以，不要在春天反复

追问，一个开满鲜花的人

它经历了什么

回 声

这些年

我站在山谷大声呼喊

我喊出什么

什么就回答着我

我喊出疼痛

泪水以眼眶回答我

我喊出欢喜

春天以鸟鸣回答我

我喊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满山的杏花

一夜之间白了头

昨夜，木槿开了

窗外的木槿花

一定听见了我昨夜的叙述

她开放

带来某种安慰

哭泣的声音太大

惊动了整个春天

那些蓄满泪水的花骨朵

再也藏不住对一个人的恨了

就使劲

打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