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 一
陈纪是我的初中校友,帅气而内向,长得像金城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忧郁的气息。
陈纪虽然帅,但是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他常说:“上帝是公平的,当他为我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夹到我的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校流行玩整人游戏。陈纪因为帅且脑子不好使,经常被班上的学霸欺负。
学霸对陈纪说:“你成绩不好,肯定脑子也不好。”
陈纪说:“我也觉得。”
学霸一愣,发现剧情完全没有按照脑子里设定的那样走下去。学霸干脆直接说:“我们来玩个游戏, 看看你的反应能力吧。”
陈纪想了想,说:“好吧。”
学霸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但你要重复每句话的第一个字,不能停顿,一停顿你就输了。”
陈纪问: “ 输了又怎么样呢?”
学霸说:“说明你反应慢啊,说明你脑子不好用啊。”
陈纪一愣,说:“本来就是呀。”
这时候四周已经开始有人偷笑了。
学霸直奔主题:“那我开始说故事了啊。”陈纪点了点头。
学霸说:“从前有座山。”
陈纪说:“从。”
学霸说:“山上有棵树。”
陈纪说:“山。”
学霸说:“树上有两只鸟。”
陈纪低声念:“从……山……树……”
学霸说:“快说快说。”
陈纪说:“树。”
学霸说:“一只大鸟,一只小鸟。”
陈纪低声念: “ 从…… 山……”
学霸说:“不用连在一起,单独说。”
陈纪说:“一。”
学霸说:“我是二货还是你是二货?”
四周顿时哄笑起来,陈纪一
脸疑惑地看着学霸,问:“你们笑什么?”
学霸说:“哈哈哈哈,我是二货还是你是二货啊?”
陈纪说:“我啊,错了吗?”
学霸说:“对对对,没错,哈哈哈哈。”
陈纪后来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还是不知道他们笑什么。那个下午陈纪的脸一直很忧郁,帅得一塌糊涂。
临放学前,陈纪跑到我们班来找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寻求答案。
放学后,陈纪和汪涓一起打扫卫生。
汪涓是留级生,人很好。
陈纪对汪涓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汪涓问:“什么游戏?”
陈纪说:“我给你说个故事,你重复每句话的第一个字, 要快, 不能停顿, 一停顿你就输
了。”
汪涓问: “ 输了又怎么样呢?”
陈纪想了想:“输了就输了吧。”
汪涓说:“哦,那开始吧。”
陈纪说:“从前有座山。”
汪涓说:“从。”
陈纪说:“山上有棵树。”
汪涓说:“山。”
陈纪说:“树上有两只鸟。”
汪涓说:“树。”
陈纪说:“一只大鸟,一只小鸟。”
汪涓默念:“从……山……”
陈纪说:“不用连着说,单独说,不会害你的。”
汪涓说:“一。”
陈纪说:“大鸟对小鸟说。”
汪涓说:“大。”
陈纪说:“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汪涓说:“要。”
陈纪说:“说话算话!”
汪涓愣了一下,说:“说。”
陈纪问:“说什么?”
汪涓说:“说。”
陈纪一下忧郁了,他发现汪涓和自己一样, 脑子也不太好用。
陈纪来找我寻求答案的时候,我告诉他这是个整人游戏。
陈纪问我:“这个一定要用来整人吗?”
我说:“那倒也不一定,也可以用来表白什么的。”
陈纪问:“怎么表白?”
我问: “ 你竟然有喜欢的人?”
陈纪红着脸说:“我喜欢汪涓。”
我说:“好,那我教你。”
教完陈纪,他说:“你脑子真好用!”
我说:“没你的脸好用。”
陈纪笑着说: “ 你又开玩笑。”
我笑了笑,没说话。当时我的内心独白是:我哪有心情开玩笑啊!本来我就准备这样对汪涓表白的呀!
陈纪后来真的和汪涓在一起了,但和那个无聊的问答游戏无关。至于结局,更不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么圆满。
这些事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升到初三没多久,汪涓退学了。没多久,陈纪也主动办了退学。
前段时间校友会, 我见到了汪涓。聊起陈年往事, 汪涓说:“你以為我和陈纪结婚啦?我们早就分啦,不过一直都是朋友。”
我点了点头,说:“陈纪怎么还没来啊?”
汪涓说:“在医院呢。”
我一愣,问:“什么病?”
汪涓说:“脑瘤。”
看到陈纪的时候,他已经瘦得有点儿脱相了,不过依然有金城武的感觉。
我和陈纪聊了一会儿,聊到了他和汪涓当年的事。
当年陈纪表白以后,汪涓并没有立刻答应。她觉得陈纪是在和她开玩笑。
汪涓问:“我成绩不好,又比你大,我有什么好的?”
陈纪说:“不知道,反正我看你顺眼。”
汪涓说:“我可能就要退学了。我继父不肯给我钱上学了,我妈又不敢说。我亲爸再婚生了个儿子,也不管我了。我干脆跟大头他们出去混好了。”
大头是我们学校附近的社会青年。
陈纪说:“你要跟大头,我就跟着你。”
汪涓说:“我跟着大头,你无所谓啊?”
陈纪说:“我当你保镖,谁敢碰你,我就揍他!”
汪涓说:“看你着急的呆样哦。”
陈纪脸一红,没话说了。
就这样,汪涓和陈纪做了一个暑假的小情侣。这件事,除了他俩,谁都不知道。
初三上学期的时候,汪涓毫无征兆地突然退学了,连陈纪都不知道。
陈纪以为汪涓真的去跟大头了,就去她家找她。汪涓妈告诉陈纪, 汪涓和表姐去深圳打工了。陈纪偷了家里的钱跑去深圳找汪涓。到了深圳他才发现,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在什么信息都没有的情况下,一个毛小子想要找到另一个毛丫头, 简直是做梦。幸好陈纪爸爸是在铁路上工作的,陈纪花光了两千元巨款,无奈之下跑到火车站辗转周折回到南京。
就这样,陈纪和汪涓的爱情故事结束了。陈纪当了列车员,而汪涓在深圳从一个服务员慢慢变成了女老板,后来找到了她的另一半,并且定居在了深圳。
陈纪说:“当初我爸讓我去铁路部门上班,我死活不愿意。可后来一想,也许有一天汪涓回南京坐火车,我还能遇见她呢。一想到这点,我就同意了。这一干就是十年呀,没想到还真让我碰到汪涓了。只可惜那时候她已经挺着大肚子了。”
我问:“那你会不会觉得白等了?”
陈纪说:“不会呀,能再见就说明我们有缘分呀。汪涓说了,只要我还在铁路上干,她来南京就只坐火车, 绝不坐飞机, 嘿嘿。”
我点了点头,说:“你们这样过分了啊。”
陈纪说:“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出院了。之前我问小护士,我这病多久能出院,小护士表面上说很快吧,可是我看她眼里有泪光。”
我说:“她可能是金城武的粉丝吧。”
陈纪一头雾水,表情又变忧郁了,依然帅得一塌糊涂。
我看着他没再说话,鼻子发酸。
昨天收到汪涓的微信,她说过两天要来南京,问我要不要聚一下。我回:“随时恭候大姐头。要不要去车站候驾?”
汪涓回:“要接就到机场,我以后回南京不会再坐火车了。”
花花//摘自《再美也美不过想象》,湖南文艺出版社,果麦文化出品,本刊有删节,河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