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新主流电影的叙事创新与时代价值

2022-12-30 03:32:32叶振嘉翟红蕾
视听 2022年10期
关键词:狙击手战士精神

张 帆 叶振嘉 翟红蕾

近年来,新主流电影成为我国电影的一个重要类型。新主流电影创造性地将商业片的创作模式和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相结合,将观众带回历史记忆和场景中,见证我国无数英雄人物的感人事迹,从而起到传承民族记忆、弘扬主流价值观的作用。《狙击手》以抗美援朝战争中“冷枪冷炮”运动为背景,以在朝鲜战场低强度密集狙击战中发挥重要作用的神枪手群体为创作原型,讲述了狙击五班的战士们为了营救战友、保护情报与美军展开殊死对决的故事,反映了中国志愿军战士的勇敢和智慧,展示了战士们保家卫国的崇高精神。影片在叙事方式上匠心独运,进一步创新了中国新主流电影的叙事形式和策略,具备较为深远的教育意义和时代价值。

一、电影《狙击手》叙事方法的创新表达

(一)叙事角度:细小而精深的视角切入

目前,国内关于抗美援朝的电影,多围绕长津湖之战、上甘岭战役、铁原阻击战等宏大战役展开叙事。例如,2022年春节档的电影《长津湖之水门桥》就以抗美援朝战争中的长津湖之战为主题。然而,市场上以狙击手这一隐蔽战线为叙事主体的影片较少。《狙击手》没有选择恢宏的战争场景,而是以狙击手“冷枪冷炮”运动为叙事背景,精细又深刻地刻画了志愿军战士与强悍的美军斗智斗勇的事迹。①“冷枪冷炮”运动是抗美援朝战争后期中国志愿军对敌作战的重要形式,该运动源于1951年抗美援朝夏秋防御作战时期,又被称为“冷枪冷炮打活靶”。这是一种以“积小胜为大胜”为指导原则的战斗模式,并在我军逐渐形成一种持久性战术,取得了重大作战效果。

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一书中指出:“英雄、俊杰、楷模、典范是所有民族的文学中不可或缺的,从远古的史诗到近代的电影莫不如此。”以英雄人物为原型实现精神内核的表达是电影常用的方法之一,对英雄人物的选择和刻画则显得尤为重要。在抗美援朝“冷枪冷炮”运动中,就涌现了张桃芳、邹习祥等优秀的民族英雄。他们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歼灭敌人的神枪手,也是电影《狙击手》中狙击五班班长刘文武、战士大永等主角的原型。《狙击手》以万千中国志愿军战士中的狙击手这一特殊群体为叙事主角,从宏大战争中选择一个小的角度,通过对一个个优秀的狙击手战士的塑造,将人物的行为渐渐升华,最终凝结成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伟大主题,从而展示抗美援朝精神的丰富内涵。

(二)叙事形式:“三一律”的闭环叙事模式

“三一律”由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戏剧理论家钦提奥约提出。这种戏剧表现方式又被称为“三整一律”,要求一个完整戏剧所叙述的故事要发生在一天或一昼夜之内,戏剧地点被设定为一个场景,戏剧情节服从于一个主题。电影《狙击手》就采用了“三一律”的结构形式。编剧刘宇说:“‘三一律’的戏剧结构,看起来好像很简单,其实特别复杂。特别是对于战争片来说,这是一次非常大胆的尝试。”《狙击手》以时间变化和故事情节的发展为逻辑,把战争情景、人物行为的发展进行统一,一直到达电影矛盾的终结。影片时长基本等于整个故事的时长,使得观众的思维一直紧跟情节的发展。②

与此同时,《狙击手》的叙事模式可以被看作是一个闭环。首先,电影的开场与结尾相呼应。电影开场就直接进入主题,美军以受伤的志愿军侦察兵为诱饵,设下陷阱,引诱我方狙击手战士前去救人。经过跌宕起伏的激战,狙击五班战士仅存一人,拿回了重要情报,完成了电影开头交代的任务,使得整部影片形成一个闭环。其次,整部电影情节的发展虽然没有局限在一个封闭的场所里,但电影将我军战士与美军的生死对决设计在一个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中美两军交战的一方阵地占据全片大部分场景的时长,双方矛盾冲突集中且尖锐,使得影片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氛围中,因此也属于闭环叙事。③

(三)叙事场景:写实主义的朴素美学

电影场景的刻画是电影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电影的叙事场景不仅代表着人物关系和情节进展所依赖的物理空间,而且是支撑电影叙事发展、矛盾演进的重要载体。《狙击手》设计了与以往有战争场面的主旋律影片不同的叙事场景,其没有借助特效营造战争奇观,而是回归写实主义的朴素美学,极力刻画细节,力求还原真实的战场。当时的朝鲜战场由于经历了较大规模的战役,山上的植被绝大部分被破坏。这种地貌和张艺谋另一部电影《悬崖之上》中层层叠叠的密林完全不同。朝鲜战场多是被冰雪覆盖的焦黑地面,环境冰冷而残酷。因此,影片以黑白灰为主要色调,将战争的凶险和起伏置于肃杀寒冷、磅礴大气的画面中,塑造最贴近真实的抗美援朝战争画面。④

法国著名导演阿贝尔·冈斯曾说:“构成影片的不是画面,而是画面里的灵魂。”电影场景具有明确的风格指向和潜在的精神含义。在《狙击手》的细节场景塑造中,摄影指导赵小丁放弃炫技式的大场面特效,而是将影像聚焦在一个个鲜活的狙击手战士身上,在画面处理和运镜的构思上更多地使用近景和特写,通过一些短小的移动镜头来呈现细节,如战士的手、眼神、人物喘息时的哈气、望远镜和狙击镜的视角、苏制莫辛-纳甘M1944型步枪的枪管,等等。影片中,宏大影像悄然隐退,虽然没有浓墨重彩与复杂的运镜,但人物影像与故事丝丝入扣。这种以小见大的场景设计,拓展和创新了新主流电影的创作思路与手法,让观众在电影中感受到一种洗去铅华的质朴魅力。

(四)人物形象:个性与共性并存的人物塑造

《狙击手》的导演张艺谋表示:“我们的创作初衷就是希望能够通过抗美援朝的故事背景来创作一部反映‘人’的电影,一部反映中国军人的勇敢和智慧、团结和牺牲精神的电影。”因此,影片对五班志愿军战士的刻画极富个性化特征,每个人物都有他们作为鲜活个体的特质:班长刘文武表面严肃、不苟言笑,内心却十分关心每一位战友;大永爱哭又敏感,每次战友的牺牲都让他落泪;胖墩憨厚老实,有刚出生还没有取名字的孩子;绿娃子思念自己的妻子,走到哪都要带着妻子寄给他的手套;小徐惦记着班长刘文武唯一的望远镜,希望他能传给自己……狙击五班的每一个战士都有自身的特点,他们是真实又具体的个人。

战争电影中常见的精神内核表达方式是对英雄人物的刻画,但英雄形象与集体形象关系的表述一直是个棘手的问题。这个问题在近年来的新主流电影中得到一定的解决,即在刻画英雄人物时,将个人置于集体之中,使得个体英雄成为集体英雄和时代英雄的象征。《狙击手》一方面吸收了传统主流电影表现手法中个人英雄的意象化手法,另一方面则发扬了新主流电影中个人与集体同一的叙事方式。影片中,五班的狙击手们都是枪法精妙的英雄俊杰,他们智勇双全、才能超乎常人,然而他们却又并非个人主义的英雄,他们在集体中获得成长、得到人生价值的实现,又为了集体而牺牲,他们是与国家、与人民融为一体的英雄。

(五)叙事语言:朴实平凡的方言和对白

电影语言是电影叙事方法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国著名存在主义哲学家、剧作家马塞尔·马尔丹最初将电影语言定义为“叙述故事和传达思想的手段”。《狙击手》中除了旁白,大部分台词都没有采用普通话,而是采用朴实而平凡的方言。影片中,狙击五班的战士大多说着云贵川地区的方言。从他们接地气的对白中,观众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战士们平凡朴实的可爱之处,感受到他们作为“人”的特质,从而获得更贴近真实的视听体验。

《狙击手》编剧陈宇对于电影中使用的方言表示:“方言更具趣味性,比标准的普通话更具情感表现力。”如影片中,大永面对战友们一个个地牺牲而情绪崩溃,抱怨我军的装备不如敌人,刘文武大声训斥他:“哪个说我们啥子都没有?老子还在,你还在,五班还在!”这两句台词通过极具感染力的方言,生动地展现了我军战士的英勇无畏。胖墩牵挂着家中出生不久还未取名的儿子,在牺牲之前喊出一句:“我想好了,我儿的名字叫铁板!”这句遗言朴实无华却又感人至深,不仅包含着胖墩对下一代的深情和期望,也包含着我军战胜敌人的豪情和壮志,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有血有肉。

二、电影《狙击手》的时代价值体现

(一)青春元素的巧妙杂糅

《狙击手》的编剧陈宇在接受采访时对电影评价道:“如果按照常规类型片体系来概括,我觉得它是战争片和青春片的杂糅。”编剧陈宇与导演张艺谋在电影的创作初期就明确了一个想法,即在影片中杂糅进青春元素,使红色历史与青春抒写的主题形成跨越时空的呼应。影片中,除了班长刘文武,其余的志愿军战士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如同银幕前的新时代青年。年轻观众在面对影片中这群既是先辈也是“同龄人”的英雄时,很难不受到精神的感染而产生心灵上的共鸣。影片用先辈们“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青春热血来凝聚如今的爱国精神和民族精神,让观众感受到自己与时代命运的紧密勾连。

与此同时,青春与成长的主题也贯穿了影片的全过程。编剧陈宇为大永这个角色设计了一个爱哭的特性。大永作为狙击班的新手,木讷又敏感,一个个战友的牺牲总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当整个狙击五班只剩下大永一个人的时候,面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年轻的战士迅速成长起来。他用班长刘文武教过他的方法,击毙一个个凶悍的对手,最终带回了重要情报,完成了上级交代的任务。大永这个角色使中国志愿军的形象呈现出成长性和传承性,班长刘文武把自己不畏牺牲、机智勇敢的品质传给了大永,大永又怀揣着大无畏的精神带领新的狙击五班继续战斗。影片把青春、成长、战争、家国等元素进行杂糅,展现了一代青年的热血与牺牲。

(二)受众情感的深刻认同

英国社会主义思想家雷蒙·威廉斯在《现代悲剧》一书中论述道:“社会发展的性质被看作必定是矛盾的。当互相冲突的力量因自身性质的规定而必须采取行动并将其进行到底的时候,悲剧就产生了。”在《狙击手》中,悲剧始终贯穿着整个电影的叙事过程。导演在电影的前半段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立体的狙击手,然后战争把这些鲜活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地带走,电影把血淋淋的战场画面直观地摆在观众面前。例如在电影高潮部分,班长刘文武为了换回具有重要情报的侦察兵,把自己作为筹码,身负炸药走向敌人的根据地,不惜粉身碎骨。影片以个体的死亡所呈现的巨大的悲剧力量,带给观众强烈的心灵震撼,唤醒他们的民族精神和爱国情怀。

在如今的后疫情时代,人们面对的是不同于以往的艰难困苦和复杂多变的世界局势。在这个背景下,新主流电影有责任向受众传递家国情怀的精神内核以及不畏强权的时代之声。《狙击手》通过战争的残酷和英雄的牺牲,反映出抗美援朝战争的艰苦残酷与中国军人敢于战斗、不怕牺牲的红色传统,饱含家国情怀与时代担当,让观众产生深刻的情感认同。与此同时,《狙击手》非常深刻地表现了后疫情时代中国的大国担当,展现了中国在国际社会中捍卫国家独立、维护世界和平的一贯立场,这也与当今的时代议题相契合。⑤

(三)红色精神的倾情传承

《狙击手》的情节发展和精神内涵都以传承递进的方式进行。正如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周星所说:“原来狙击手代代相传的精神,最后落到了一个哭哭啼啼的战士身上。我觉得这个在精神传承上的隐含表现手法,和过去的一些影片不太一样。”影片中,情节的前半部分围绕着班长刘文武展开,直到班长作为筹码去交换掌握重要情报的侦察兵牺牲后,故事后半部分的重心就从班长转到了小战士大永身上,电影开头所交代的作战任务也传递到大永身上。刘文武的牺牲代表了战争的残酷与悲剧,而大永则象征着抗美援朝精神和红色精神的赓续传承。

《狙击手》电影对于红色记忆和红色精神的诠释与传播,为观众提供了极富感染力的审美体验、文化阐释与精神建构,与当代大众的精神需求和心灵诉求互为表里。影片结尾,战士大永带着当地的孩子被大部队迎接,他将情报交给连长。这里蕴含着红色精神的传承有了归属。面对只剩下大永一人的狙击五班,连长再度高呼五班每一位战士的名字,每位牺牲的战士都有人代替应答。当连长喊到“五班”时,虽然五班的战士只剩下一人,但回答连长的却有身后的每一名战士,每一个牺牲的战士的生命都在集体中得到铭记和延续,这是抗美援朝战士在极度苦寒的战斗中所完成的超越生死的精神传承,也是影片的升华所在。⑥

三、结语

《狙击手》一改传统战争片的宏伟叙事和人物塑造方式,以“小切口”的创新叙事,折射了抗美援朝战争中万千中国志愿军战士守和平、保家国的英勇故事,将亲情与战友情、英雄与信念、家国与传承表现得淋漓尽致。电影虽有张艺谋的标签,但一反张艺谋以往的电影叙事风格,而是选取独特的视角,依托题材又超越题材,堪称新主流电影“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案例。新主流电影是国家软实力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播的重要载体之一,尤其是在当前后疫情时代背景下,为满足新时代观众的审美需求和感情需求,中国新主流电影需要积极探索电影叙事的深刻性和创新性,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塑造中国形象,切实推动当下电影市场生态的拓展,更好地发挥影视文化在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工作中的作用。⑦

注释:

①陈宇,王乾宇,胡月.叙事本性之于当代电影的价值——电影《狙击手》原著及编剧陈宇访谈[J].当代电影,2022(02):35-42.

②张艺谋,曹岩.《狙击手》:“抗美援朝”集体记忆的叙事革新——张艺谋访谈[J].电影艺术,2022(02):118-122.

③薛精华,刘婉瑶.抗美援朝记忆的另类书写与新主流电影的类型化叙事——电影《狙击手》学术研讨纪要[J].视听理论与实践,2022(02):86-96.

④梁丽华.隐于故事之中的影像——与赵小丁谈《狙击手》的摄影创作[J].电影艺术,2022(02):131-135.

⑤闫德亮,李娟.中国主流电影红色叙事考察[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5):72-77.

⑥高靓阳.中国红色电影的文学审美表达与历史价值[J].电影文学,2022(06):43-46.

⑦张梅.电影叙事与伦理塑形:新主流电影的意识形态询唤机制研究[J].电影文学,2022(02):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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