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时, 当男主角命危,你喜欢看女主角呼天抢地、涕泗纵横,还是一颗晶泪隐忍不落?我想大部分的人喜欢看到后者,因为未坠之泪如未发之箭,满弓之力最是扣人心弦。
刘勰在《文心雕龙》提到“隐之为体,义主文外”,这“隐”的概念,指出艺术是一种隐藏。当人类情之所至,便将满溢的情思隐藏在音乐、舞蹈、绘画或文字中,因此艺术诞生了。而隐藏技巧好的艺术,达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之境,便成为经典。例如,30 岁的王安石将对朝廷的忧谗藏在一朵云中。
那年,他任鄞县知县,青苗试验已有所成,登飞来峰,顿生凌云之志,写下:“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但年龄不同,藏在云中的心思亦不同。像中岁好道的王维在终南山陲写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朵云多了对人生的豁达,此后经年,所有行到水穷的生命都可以在共看这朵云时,得到灵魂的疗愈。
人们常说“纸短情长”或“笔墨难以形容”,但事实上,愈是难以形容的,愈是说不清楚的,愈需要藏在一个固定的“形象”中,让“形象”带出无限想象。
海明威曾提出冰山理论,把创作比作海洋上的冰山,他说:“冰山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将情思藏在露出的“形象”后,这个“形象”会像冰山一角,让读者联想到水面下巨大的存在。
例如,在学校习作时,亲人的伤逝是学生常处理的主题,我常读到这样的句子:“祖母去世时,我非常难过,我无法承受她不在的日子。”但是有一位学生用“凹痕”隐藏对祖母的无限思念:“椅垫上的凹痕证明你离开不久,但一个月不见你,我心中的凹痕却愈陷愈深。”
另有一个学生以“ 远方”来隐藏祖母的往生处:“阿嬤心跳的折线由上帝抚平后,她到达了远方……我只知道,在此时此刻尽全力活着,在那天来临时,我才能携带着更多永恒,在远方和我爱的人分享。”
两位同学均未直接提到“死亡”“难过”等寻常字眼,但我们都清晰感受到那“水面下的冰山”,都知道“愈陷愈深的凹痕”是思念;“远方”既是死亡,也是重逢。
好的写作者大多精通“隐藏”的技巧,如果能多练习,将青春的多情藏于万物,慢慢找出最精确的藏法,你可能就是下一个散文名家或大诗人呢!
(摘自《写作吧!你值得被看见》,中国青年出版社,刘昌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