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雪原

锣鼓震天，歌声嘹亮。2022年1月24日下午，气温-29℃，坐落在雪域高原上的新疆军区某部吐尔尕特边防连却暖意浓浓。官兵听说嫂子要来连队过年，纷纷忙碌着要给嫂子一个热情的欢迎仪式。

嫂子名叫刘航雁，是连队指导员胡甲俊的妻子。连队驻守在帕米尔高原，海拔3500多米，戍守着中国与吉尔吉斯斯坦的边境线。2020年1月，刘航雁带着两岁的女儿胡蝶来连队过年，那是连队建连以来，首次在春节期间迎来军嫂、军娃。

为了准备又一次高原之行，刘航雁和女儿胡蝶在胡甲俊的远程指导下，提前一个月开始锻炼身体——跑步锻炼体力，把头扎进盛满水的脸盆里锻炼肺活量，增强肌体的抗缺氧能力……胡蝶只觉得好玩，妈妈做什么，她就跟着做。胡蝶快4周岁了，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依旧屈指可数，“爸爸”对她来说遥远而陌生，只存在于相册和微信视频里。每次视频的时候，胡蝶总是默不作声，很少喊“爸爸”。这也是胡甲俊心中的隐痛，自己一直在边防工作，一家人聚少离多。从孩子出生到现在，算上2022年春节这次来队探亲，父女俩才六次相处。

这次高原之旅，刘航雁决定再次带上胡蝶，抚慰“想女儿想得心疼”的丈夫，让胡蝶能和他亲近一些。

一

2015年2月，同为河南老乡的胡甲俊和刘航雁经人介绍相识。两人一个在新疆高原，一个在河南平原，从谈恋爱到结婚，4500多公里的距离和时有时无的信号就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刘航雁说：“人家小情侣谈恋爱，都是如影相随。我们两个谈恋爱，连打个电话都要到处找信号，好不容易聊几句，他又‘消失’了……”

“连绵的大山，经常没信号。每天训练结束了，我都是在晚上没有工作时，爬到山上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和她联系，但也不能聊太久，因为山里太冷了。”胡甲俊也很无奈。

刘航雁一度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感觉有点受不了，可是一想起来，无论他再怎么忙，再怎么辛苦，都会主动和我联系，就能感到他的用心。而且，开始恋爱的时候我就明白，无论他在外面多忙，都是为了国家。”刘航雁“自我治愈”，坚定了这份爱情。2017年2月16日，经过720天的恋爱，两人在河南老家举办了婚礼。

婚后不久，刘航雁追随丈夫来到新疆，在克孜勒苏州首府阿图什市找了份工作。蜜月还没有度完，胡甲俊就从团部调到了玉其塔什边防连。这个连队地处偏远，道路崎岖，常年冰雪覆盖，短短几十公里路，有时需要走上一整天。官兵称这条路为“断崖路”，连队先后有3名官兵的女朋友都因这里偏僻而提出了分手。怀孕后不久，刘航雁从阿图什市去过一次玉其塔什边防连，看着连队火热的战斗生活，她更加理解并支持胡甲俊的戍边工作，他们的爱情经受住了考验。

“我怀孕5个月的时候回了河南，每次去产检，人家都是丈夫在旁边陪着，我就是自己一个人，心里面就会很酸，很失落很失落……”刘航雁说，相比恋爱时的“酸酸甜甜”，婚后她更觉得孤单。“我在家里既要带孩子，还要上班养家，双方老人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我承受的心理压力比较大。”

2022年1月，刘航雁为吐尔尕特边防连官兵赠送新年礼物

二

胡甲俊无法照顾家庭，但在刘航雁心里，他依然是一个好丈夫。“能省的他都会省下来，每次发完工资都是先把房贷还了，剩下的就给我和胡蝶。我上班有工资，但他每次都给我。”刘航雁觉得，丈夫为了国家长年守在边关，是自己的骄傲，虽然他不能陪在身边，但她理解他。“嫁给边防军人，我感到很光荣，付出也值得。”

2019年7月，胡甲俊调到吐尔尕特边防连担任指导员。2020年1月，考虑到连长春节要回家结婚，胡甲俊主动放弃了休假。刘航雁说，既然你不能回家过年，我就带着孩子去找你团圆。那次旅途所经历的艰辛，对刘航雁来说刻骨铭心，胡蝶也因为那次长途跋涉，对坐车产生了恐惧，此后一年多时间只要一上车就哭闹。2022年的春节，胡甲俊再次早早预告妻子自己回不了家，刘航雁决定带上女儿去陪他。

吐尔尕特边防连坐落的区域空气稀薄，长年积雪。为了给连队官兵带去温暖，刘航雁给每名战士准备了礼物。其实她也不知道连队到底有多少名官兵，问丈夫这个问题时，被告知是军事秘密，她就估摸着往多了买。在准备了将近一个月后，2022年1月10日上午，她带上胡蝶从河南郏县出发，踏上了4500公里的探亲之路……

三

没有人来接站，刘航雁和胡蝶被当地统一安排到指定宾馆进行隔离。原来，因为河南近期突发疫情，按照规定，她俩要先行隔离14天，做完核酸检测确保健康的情况下方可到部队探亲。胡甲俊在妻子出发前就告诉了她相关规定，刘航雁能够理解，但带着孩子、行李行动不便，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但丈夫发来的信息让她感觉温暖：“亲爱的，你们辛苦了。知道此刻你很委屈，但请相信，我的心永远与你们在一起，我在雪域高原期待与你们团聚。”

好不容易挤出来时间，历经旅途疲劳，现在却被“困”在集中隔离点，这半个月对刘航雁来说度日如年。1月24日，天刚蒙蒙亮，结束隔离的刘航雁早早起床，特意给胡蝶穿上爸爸给她买的衣服，拿上核酸检测报告、行李与带车干部汇合，坐上团队上山的物资补给车，向边关哨所出发了。

吐尔尕特，柯尔克孜语意为“枣红色的达坂”。一路向西，海拔逐渐升高，车窗外山体的颜色由黄变红再变白，他们渐渐进入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越来越近，吐尔尕特边防连就要到了。然而，就在接近终点的时候，刘航雁发现，胡蝶的嘴唇变紫了。刚才还喋喋不休、蛮有精气神的小姑娘开始躁动哭闹起来。上次高原之行，胡蝶也有过此类反应，随车同行的军医密切观察母女俩的情况。刘航雁虽然有些胸闷和头痛等高原反应，但还是使出浑身的力气，给胡蝶唱了一首《宝贝宝贝》儿歌。懂事的胡蝶躺在妈妈的怀里，熟悉而动听的旋律让她安静了许多。军医给刘航雁递上氧气瓶，让她俩都吸吸氧气。

就要见到丈夫了，刘航雁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她透过车窗向远处望去，两旁的雪山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更显巍峨雄壮，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意识到，马上要到哨所了。

车子艰难地爬上一个冰路雪坡，刘航雁远远就看到了连队迎接的队伍，她疲惫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战士们举着足足有着半厘米厚的红色卡纸，上面写着8个金灿灿的大字：“嫂子，您一路辛苦了！”震天的锣鼓声仿佛响彻高原，动听的民族乐曲灌入耳朵。

车子刚停稳，胡甲俊手捧自制的纸玫瑰花束，一个箭步上去，缓缓打开车门，一边用身体挡住寒风，一边将“玫瑰”送给刘航雁。

当地的牧民群众也来了，他们给刘航雁送上一条手绣围巾，给胡蝶送来了香甜的奶酪，而后，绕着胡甲俊一家子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家三口来到连队大厅。刘航雁转身拿出从老家带来的新年礼物，官兵每人一份小特产和一句写在纸条上的新年问候。

文书郑鹏涛热情地给刘航雁母女端来香喷喷的奶茶。两年前刘航雁到连队时，他还是名列兵，因想家准备当两年义务兵后就退役回乡。刘航雁针对他的家庭情况、个人素质等特点，分析利弊，建议他转士官继续服役。想通了的郑鹏涛对工作充满热情，2021年顺利选改为士官。上次，刘航雁还传授给郑鹏涛烧胡辣汤的技巧，他经常在连队露一手，那一碗碗胡辣汤也温暖了高原官兵的心。

胡甲俊将连队招待室精心布置为粉色基调的“团圆屋”，贴满了胡蝶喜欢的气球……走进其中的刘航雁很感动。342天没有见面，胡甲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左手抱起胡蝶，右手搂着刘航雁，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冰冷的天，滚热的心。妻女到哨所的第二天，胡甲俊带领巡逻队伍照例踏上边防巡逻线。刘航雁抱着胡蝶站在冰天雪地里目送丈夫渐行渐远，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山中，满眼泪水的刘航雁才回到房间。那一刻，她更加体会到官兵的艰辛与不易。

帮厨、给病号送爱心餐、给官兵织暖心手套、官兵休息时和他们一起唱歌，在哨所10天，每一天刘航雁都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她恨不得自己能有三头六臂，为连队、为丈夫多做点事。10天朝夕相处，胡蝶终于肯钻进爸爸的怀抱，和爸爸一起骑着马在雪地上驰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母女俩的到来，给孤寂的哨所增添了欢声笑语，让哨所里更增添了家的氛围、节日的气氛。

“祝连队官兵元宵节快乐，你也要保重身体。”2月15日，已经回到家乡的刘航雁举着手机冲着视频里的丈夫叮咛着，眼角，挂上了思念的热泪。

（作者单位：新疆克孜勒苏军分区）

编辑/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