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童年里的吆喝声

2022-12-29 00:00:00赵长发
新教育·校园 2022年4期

“大豆腐—大豆腐—”

下班路过跳蚤市场,猛然听见有人吆喝,声音高亢,底气十足。能感觉得出,这吆喝的功夫绝对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应该是位古稀老人喊出来的。

我忍不住扭头看,果不其然,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他正敞着大嗓门招揽客人,兜售卤水豆腐。蓦然间,童年时代那些卖货郎的吆喝声在耳旁响起……

我小时候,农村人的生活简单,没有现在的电商和快递,需要什么生活用品,都得去百货商店和供销社买。常用的小物件,会有卖货郎走街串巷兜售,大嗓门吆喝也就应运而生了。而且,那吆喝声,会随着四季的更迭而变化,各季节的吆喝声是不一样的。

春天里,是农民犁田种地的时节。可播种的时间短,大家为了抢时间,都会找人帮忙,这样,就得买些好菜招待人家,却又抽不出人手去集市。不用愁,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会来解决这个难题。

“干豆腐—绿豆芽—大头菜—黄瓜辣椒洋葱。”卖货郎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有个柳条筐,里面放着各种小菜。一进村,卖货郎就伸直了脖子,挺胸、收腹,气沉丹田,声音洪亮地吆喝起来。

“下地干活很辛苦,买点好菜补一补,”卖货郎的嘴巴如同百灵鸟,吆喝起来一套一套的,还带着韵律,“开春种地人挺累,买点酒菜犒劳胃,腰盘肉—猪头肉—新鲜韭菜咯!”

这时,在家做饭的妇女,就会端着盆跑出来招呼:“喂!卖菜的,过来过来,我看看,称点啥合适的菜。”

“来咯!”卖货郎爽快地回应,推着自行车飞奔过来,打开柳条筐上的纱网,眉飞色舞地给人介绍适合下酒的菜,然后双方开始激烈又愉快的讨价还价,直到双方都满意才成交。

忙完种地的时令,就开始打理自家的小菜园子,什么豆角、黄瓜、茄子、辣椒、西红柿,都要栽种一些,以备夏天有菜吃。这时,有育苗经验的老人,就会挑着育好的菜苗到村子里叫卖。

“茄子秧—辣椒秧—栽我育的菜秧,保你小日子充满阳光!”

卖菜苗的老大爷挑着俩大柳筐,里面装着翠绿翠绿的秧苗。老大爷虽然上了年纪,瘦得皮包骨似的,可走起路来非常稳健,吆喝声铿锵有力,一嗓子下来,全村人都能听见。

当你还觉得这声音仍在耳畔环绕时,那些妇女已经站在家门口,或跑到街上找卖菜秧的老人了。她们用力招手呼喊:“喂!老爷子,来来!看看你育的苗好不好……”

老大爷高兴地回答:“你就放心吧!我敢说,在咱这方圆十里八村,没有人育苗比我好,二分钱一棵,棵棵壮实,要多少有多少,保证你全栽活。”

“哦,这苗是不错,给我来一块钱的,多给几棵啊!”妇女们认可老大爷的秧苗,欣然掏钱选苗。

春天里的吆喝声转瞬即过,奔跑的时间带来了夏日的光阴。卖货郎的吆喝声有所改变了,和以往的不同,受众群体也不一样了。瞧,那边卖冰棍儿的来了。

“冰棍儿—冰凉甘甜的冰棍儿嘞!一毛钱一根,一个鸡蛋换三根。”卖冰棍儿的小伙子也骑着自行车,后架子上绑着用泡沫做的保温箱,里面用棉被包着孩子们喜爱的冰棍儿。

这吆喝声不但嘹亮,还很悠长,冰棍的棍字放长音,似乎是专为孩子设计的吆喝声。只要这声音在村子里响起,村里的孩子都跟触了电似的,“腾”地一下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

“喂!卖冰棍儿的,上这儿来!”想吃冰棍儿的孩子不假思索地喊出自己的心声,然后扭头向爸爸妈妈要一毛钱,或者一个鸡蛋,买根冰棍儿解解馋。

家里条件好的孩子能得到冰棍吃,但是条件差的家庭就舍不得了,大人会严厉地拒绝,甚至用鞋底子在孩子屁股上“招呼”几下,让他痛哭流涕地明白,吃冰棍挨揍不划算,一定得管住肚子里的馋虫别出来给屁股“招灾”。

可卖冰棍的人只要听见谁家院子里有孩子的声音,就会扯开嗓门多吆喝几声,他才不管他的屁股会不会挨鞋底子呢。不过,这招还挺好使,总能多卖几根冰棍。

在夏天里,还有卖干豆腐、旧衣服和锯锅锯大缸的吆喝。

“干豆腐—”夏天农民没事做,爱喝两盅,干豆腐是必不可少的下酒菜。只要听见这样的吆喝,男人们一定会光着脚丫子跑出来,用黄豆换。一斤黄豆能换六两干豆腐,够美美地喝上半斤“高粱烧”了。

卖旧衣服的吆喝很特别,不是男人来吆喝,而是妇女。她们去城市里走街串巷,收人家穿旧的衣服回农村来卖。几块钱一件,或者用鸡蛋换。这既能自己赚钱,也为村里捣蛋的孩子们解决了衣服紧缺的难题。

“旧衣服旧鞋—买旧衣服旧鞋嘞!拿鸡蛋也能换,小孩有衣服穿,不考大学也能考中专—”吆喝声比较平和,却也很风趣幽默,让人听了心里舒坦。

家里孩子多的妇女,一定会被这吆喝声吸引住,迫不及待地出来招呼东家二婶、西家大娘一起看,给孩子和大人找几件合身的,穿着下地干农活。

除了这些,老手艺人也到乡村里来吆喝:“锯锅锯缸锯瓦盆—”大缸、铁锅和瓦盆是农村人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用来装粮盛水,炒菜做饭,坏了舍不得扔,修一下还能用,可以省些钱。

别看这些老手艺人年岁大,可吆喝声不小,还很有磁性,如同敲响的铜锣,半个村庄都能听见。家里的男人们或快步,或小跑出来找他。

用不了多一会儿,老艺人就会坐在阴凉处,用金刚钻把裂纹的大缸、瓦盆和铁锅钻出洞来。然后,用膏泥把缝隙和漏洞封住,再用焗钉铆上,这样就成了。做好一件能赚将近一块钱,不错的收入。

暑往寒来,必有秋风微微凉,吹得绿叶渐渐黄。黄色是秋天的主色,寓意稻谷飘香,农民丰收。同样,吆喝声依旧遵循着季节的改变而改变。

秋初时节是瓜果成熟期,香味扑鼻的香瓜和大西瓜,好吃得让人不肯住嘴。于是,村里就会响起“甜瓜嘞—又甜又脆,保证吃了不后悔;刚开园的大西瓜—甜软可口还起沙,一毛钱一斤”的吆喝声。

这种吆喝声对所有人都有吸引力,尤其孩子们,为了吃到解馋又解暑的瓜,不惜屁股挨削,也要演示一遍就地十八滚和一哭二闹三撒娇。如果是孩子赢了,爸妈们就会叫住卖瓜的,买给他们吃。

虽然那时候的瓜果很便宜,一斤也就一角钱,可困难的家庭也是舍不得,但孩子哭着喊着要吃,只能硬着头皮去赊账,到冬天卖了秋粮再给钱。

“换豆油—上好的豆油—”晚秋时节,粮食都打下来了,油坊掌柜就会赶着马车,拉着大油桶,在村子里转悠,扯着嗓门吆喝,用黄豆换豆油。

这种吆喝绝对是重量级的,清一色的棒小伙。他们进到村子里就猛吸气,再把气力下沉到丹田,然后返回;像练武似的,要在体内运行一周才喊出来,声音特别响亮,村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农村人习惯每年秋天换够一年的食用H+jTgb3vix2nWbidssalAx2UOcJVEIle98FZEH6D5Zk=油。听见吆喝声,老人们,或是一家之主,就会抽着旱烟袋稳步走出来招呼:“换油的,来来,看看你的油好不好。”

生意来了,油坊掌柜的赶紧牵着马车迎过来,爽朗地笑着说:“老哥,我的油可是良心油,质量绝对没问题,不信咱就放锅里试试,试好了再说。”

“好,掌柜的是爽快人,那就试试。”农民老哥弄了一勺油放到锅里,点上柴;锅热了,油没噼里啪啦地响,证明没掺水,也没冒呛人的黑烟,说明人家压榨得好。没得说,老哥当即换了一大桶油。

丰收的画面转瞬就换成了大地白茫茫一片。冬天来了。

卖糖葫芦的人找一根木棍,上端用谷草捆成了靶子,再将大个山楂穿成串,用熬好的糖浆裹上,糖浆冷却后会变酥脆。一串串错落有致地扎在草靶子上,在远处看,宛如凌寒怒放的梅花,特别喜人。

“糖葫芦—酸甜脆是真爽口,吃了它,下次来你都不舍得让我走……”这是冬天里的吆喝声。大叔穿着胶皮乌拉鞋,裹着大棉袄,戴着狗皮帽子,进村卖糖葫芦了。

兜里有零花钱的孩子赶紧出来,递上两毛“大票儿”,自己选一串拿下来,咬上一口,糖葫芦是外面酥脆甘甜,里面的山楂果酸爽生津,细细咀嚼,真是爽到心坎里去了。

在冬天里,只有糖葫芦的甜酸爽,对于孩子们显然是不够味的,还要加点更爽的。瞧,村口方向有骑自行车的来了,远远就听见嘹亮的吆喝声:“雪糕—奶油雪糕嘞!”

雪糕、冰棍儿是夏天消暑吃的,咋会大冬天来卖?我绝对没写错,在东北,冬天吃雪糕是很正常的事。穿着大棉袄,裹着羽绒服,跑出来买一根雪糕,边吃边打冷颤,嘴里还会不停地说着“过瘾”。

而且,在过年时,条件好的人家会给孩子多买些雪糕,放在仓房里,想吃就去拿一根。就算冻得手通红,上下牙齿直打架,也不会放弃吃雪糕的想法。

“嘎嘎冷的天,棉袄套坎肩,冻得我直蹦高,也要哆嗦着吃雪糕—”

这是小时候伙伴们胡编的歌词儿,唱的时候都是仰着头,伸直了脖子,铆足力气嚎出来的,跟小毛驴儿叫唤差不多,也可以理解成孩子们那也是在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