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五眼联盟”介入香港的转型分析*

2022-12-29 03:44沈本秋唐小松
情报杂志 2022年3期
关键词:国安法人权加拿大

沈本秋 唐小松

(1.广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广州 510006;2.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加拿大研究中心 广州 510420)

2019年香港发生“修例风波”后,中国全国人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精神出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简称《香港国安法》),对极端乱港势力实施法律制裁,重新修订香港特首和立法会选举办法,并在粤港澳大湾区框架下推出多项措施吸引港人来珠三角创业,可谓多管齐下促使香港政局趋向稳定。但这些措施在国际上引发了“五眼联盟”对中国的集体施压。“五眼联盟”介入香港事务并非始于2019年,早在香港回归之前已经开始,只不过近年对香港事务的介入发生了转型。本文根据“客体—主体—机制”三要素总结“五眼联盟”介入香港事务所发生的转型,并从国际层次和香港内部探求介入动因,最后对“五眼联盟”介入香港的趋势进行研判。

1 “五眼联盟”介入香港的转型

1.1确立介入目标:从“维护香港独特性”转向“利用香港对抗中国”香港回归前,“五眼联盟”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重视香港相对于中国内地的“独特性”,主要从三大议题介入香港事务:情报、人权与民主。第一大议题是情报。香港长期以来是自由港,各种势力在此活动。冷战时期,美国就非常重视香港的这种独特性,“五眼联盟”在香港收集中国内地出版的报纸和资料,了解从内地来港人士的信息,根据这些资料和信息研判中国情势的发展。香港回归后,美国在香港保留了大量工作人员,仅美国驻港领事馆人员就有上千,还有大量美国非政府组织活跃在香港配合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进行活动。第二大议题是人权问题。随着中英之间通过谈判解决了“香港问题”,人权问题成为“五眼联盟”成员关注的主要议题。各成员国担心,香港回归后人权无法得到保障、香港的独特性无法得到延续,他们纷纷对此表态。在中国人大起草《基本法》的过程中,英国就多次敦促中国将《人权法案》写入《基本法》,并在回归后多次就香港人权状况进行评价。美国则在1992年制定了完善的《美国--香港政策法》,将香港人权列入美国对香港关注的议题之一,并在香港回归后多次发布香港人权评估报告。第三大议题是政制发展。为了在制度上确立和延续香港的独特性,1992年10月7日港督彭定康发表的施政报告中关于“政改方案”[1]部分为香港设计了西方式民主制度,“五眼联盟”成员对此积极支持。香港回归后,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介入香港政制发展的最主要外部势力。美国政府不仅每年通过《美国—香港政策法》对香港政制予以评估,还多次以官方形式接见香港“反对派”代表人物。在英美主导下,加拿大也对香港民主发展高度关注。为了配合美国和英国,在香港回归前的1996年4月和1997年3月,李柱铭访问加拿大寻求支持均得到加拿大官方接见。2014年4月,美国、英国、加拿大官方纷纷接待来访的李柱铭、陈方安生等“民主派”代表人物。2015年上半年,香港特区政府讨论政改的敏感时期,李柱铭于3月10日再次赴加拿大国会参加听证[2]。

近年来,香港社会运动频繁,尤其是2019年“香港修例风波”引发大规模破坏性暴力行动。美国等西方国家看到了香港在传播西方式民主、自由、人权方面的价值与对抗中国大陆的意义,对香港更加重视。英国政府作为香港历史问题的见证者,多次表达出自己《中英联合声明》“维护者”的身份和维护香港自由价值的必要性与责任感[3]。美国早在1992年出台了《美国—香港政策法》,对香港回归后的美港关系进行全面监督,但2019年又单独出台了《香港人权与民主法案》,为从西方价值体系出发监督香港确立法律依据。虽然该报告和《美国—香港政策法》一样仍然要求美国国务卿每年向国会提交评估报告以判断香港是否享有足够的自治,但内涵上更强调维护香港民主、自由、人权等价值观的重要性,基于美国立场从西方式民主、自由、人权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规定与要求[4]。澳大利亚对香港的“关注”主要集中在《香港国安法》。澳大利亚不顾香港暴乱分子破坏社会秩序、危害香港法治的现实,对中国实施《香港国安法》应对暴乱、恢复秩序表示强烈反对[5],对受到《香港国安法》制裁的香港暴乱分子表达支持[6],对四位立法会议员因违法被取消议员资格表达支持[7]。加拿大也反对中国在香港实施《香港国安法》[8],并对因违反国安法而受到制裁的人表达支持,声称这是对香港民主的支持[9]。为了应对《香港国安法》带来的影响,“五眼联盟”甚至考虑对港人启动移民方案和短期访问计划,五国都公开表态愿意给因参与暴力活动而可能受到《香港国安法》制裁的香港年轻人颁发留学签证,但在移民方面,五国之间表示了不同的态度。美国愿意接纳移民,但英国仅只接受短期访问者,不提供大规模港人居留甚至移民。加拿大、澳大利亚则从“道义”上予以支持。为了进一步对抗《香港国安法》,五国甚至暂时终止与香港的引渡条约[10],美国还带头制裁中国政府和特区政府的涉港事务主要官员。种种迹象表明,“五眼联盟”在香港问题上正在走向与中国对抗的局面。

1.2加强主体协调:从成员的“单独行为”转向联盟的“集体行为”传统上,“五眼联盟”对香港事务的关注着眼于情报、人权与民主,各成员在同一议题下虽然有共同立场,但在措施上基本采用“单独行为”,而且介入程度也有偏差。从《基本法》立法到香港回归之际,部分港人因对香港前途信心不足而产生向外移民倾向,引发“五眼联盟”成员对香港人权问题异常关注。1990年前后,英国政府不仅自己承诺将多次给予香港5万个家庭大约22万多“英国属土公民”完全的英国公民地位[11],给予他们在英国的居留权,并呼吁联盟其他成员帮助香港人民,将港人“居留权”问题国际化。加拿大对此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通过官方访问来增加自己对港人信心的支持。加拿大还给予来访的港督高规格接待。1990年5月港督卫奕信访加,以及后来港督彭定康访加,都受到了加拿大给予西方友好国家高级官员访问同样规格的接待。澳大利亚的高官和港英政府高官也经常互访。如澳大利亚外长伊文思就多次访港,港督也多次访澳[12]。美国比其他国家措施更多,在1992年制定了完善的《美国—香港政策法》,把香港当作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来对待。与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口头支持不同,美国还通过《1990年美国移民法》规定:1991-1993年内,美国给予香港每年的移民配额从5 000增加到10 000,即被当作“半国家”对待,而1994年之后,享有一个单独国家的移民配额,即20 000[13]。

2019年香港发生“修例风波”以来,“五眼联盟”尽管也与过去一样开展单独行动,但更重视联合行动,展现集体的声音与力量。自美国特朗普时期开始,“五眼联盟”已经是美国伙同英、加、澳、新介入香港事务的主要工具。他们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加强协调。一是“五眼联盟”成员在国际会议上加强协调,拉拢联盟外其他伙伴国家就香港事务对华施压。2020年10月6日联合国大会第三委员会(社会、人道主义和文化委员会)开会期间,“五眼联盟”竟然与20个欧盟成员国以及日本和几个太平洋小国总共39国共同对香港问题表态,攻击《香港国安法》会对香港“高度自治”带来损害,声称国安法中的许多规定“不符合中国的法律义务”,敦促中国“维护香港的自治、权利和自由,尊重香港司法机构的独立性”[14]。在日内瓦举行的44、45和46届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连续三次联合他们的盟友就香港事务对中国政府进行批评,尤其在44届人权理事会上英国代表28国发言指责中国破坏《中英联合声明》。在45届人权理事会上,加拿大、澳大利亚与英国保持一致立场,认为《香港国安法》破坏了“联合声明”[15]。46届人权理事会上,英国、美国、加拿大拉拢多国对香港问题纷纷发言,采取一致立场批评中国[16]。二是联盟内协调行动。自从《香港国安法》出台后,“五眼联盟”国家一直表达不满,也担心自己本国情报人员在香港受到法律制裁。2020年7月4日加拿大宣布暂停与香港的引渡条约。7月10日澳大利亚也宣布暂停与香港的引渡条约。此后,7月20日、7月28日、8月19日英国、新西兰、美国相继宣布暂停与香港引渡条约。这一集体行动是对“五眼联盟”密切合作的最好证明。

1.3加强机制建构:从松散变得日益紧密传统上,“五眼联盟”成员介入香港事务主要通过三种形式,机制较为松散。一是公开发表声明表达对香港事务的态度。美国、英国是发表公开声明最活跃的国家。在1990年香港移民问题、1992年开始的“彭定康政改方案”、1996年香港特区行政与临时立法会选举、2003年“23条”立法、2012年香港国国民教育争议、2014年占中等重大事件中,美、英两国官方都发表了大量声明,公开对香港“民主派”表达支持,对中国中央政府和香港特区政府施加压力。二是出台法律和发布政策报告,美国在这一方面最突出。回归前,美国在1989年出台《香港移民法案》,1992年出台《美国—香港政策法》,1997年出台《香港回归法》。这三个法律文件分别从移民、美港经贸关系、香港民主发展、香港“一国两制”的顺利实施等方面对香港给予特别对待和监督。其中影响最大、时间最长的是1992年出台的《美国—香港政策法》,该法规定1997年后美国国务院每年向国会报告香港的上述情况。三是官方接见香港“反对派”人士表达对香港人权和民主的支持。香港“反对派”认识到美国是他们最大的支持者,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李柱铭、杨森、涂谨申、沃尔文、黄之锋、戴耀廷、罗冠聪、郭荣铿、莫乃光等“独派”分子多次窜访美国,受到美国官方的接见。美国官方安排接见的目的是抬高“反对派”势力在国际社会的地位。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也是香港“反对派”通过访问寻求支持的对象。如1990年香港“移民问题”引起争议之际,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四国官员分别与港英政府官员进行互访。回归后,李柱铭、陈方安生等多次到访美国、英国、加拿大三国与官方人士沟通民主与人权问题。

近年来,“五眼联盟”开始突破传统形式,介入香港的机制变得日益紧密。一是外长会议机制日益紧密。2020年6月1日,“五眼联盟”成员通过电话会议猜测《香港国安法》实施后香港将会出现大规模移民潮,并讨论如何应对这种可能的局面[17]。7月8日,“五眼联盟”各成员国外长再度举行电话会议,讨论香港局势,指责中国破坏香港“一国两制”,要“合作保卫人权与自由”。会议结束后,加拿大、澳大利亚和英国外长纷纷在推特上对会议内容进行总结与表态。通过外长会议,“五眼联盟”成员形成了相对稳定的香港问题处理机制。二是发布联合声明常态化。2020年香港新冠疫情严重,为了安全,特区政府决定推迟香港立法会选举。对此,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英国、美国五国外长联合发表声明:对香港局势“严重关切”,认为推迟选举将削弱香港民主[18]。鉴于香港近年来的政治乱象以及特区立法会无法自行通过《基本法》“23条”有关国家安全的立法,中国全国人大通过了香港特区维护国家安全的立法并在香港特区予以实施,一批支持和参与暴力活动的乱港分子得到了法律制裁。这一行为得到了“五眼联盟”成员严厉批评,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四国联合发表声明表示“严重关切”,要求中国和香港特区政府“尊重港人权利和自由”[19]。为了贯彻“爱国者治港”原则,2021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对香港特区特首的产生办法和立法会选举办法建议修正并获得通过。3月13日,澳大利亚与新西兰联合发表声明,对港人权利与自由“深表忧虑”[20]。

2 “五眼联盟”转型的动因

2.1“五眼联盟”成员在香港的现实利益美国在香港有巨大的经济利益。1 300多家美资企业在香港运营,其中300多家美企的亚洲地区总部就在香港。几乎每一家美国金融企业都在香港开展业务。2019年“修例风波”前香港是美国第九大商品出口地,美国对港贸易盈余达到311亿美元,而且长期以来美国在美港贸易中都保持着贸易盈余。美国与香港的人员往来也很密切。在港常驻的美国人已经达到8.5万人,仅在2018年就有130万美国人访港和经港中转,同年有12.7万港人访美。此外,美港之间在司法、移民、海关等方面都有成熟的合作。在反恐方面,美国军方与香港纪律部队一直在合作,2018年香港也参加了美国资助的在新德里举行的区域反恐会议。文教方面的交流也带来巨大收益,2017-2018年香港在美国大学的留学生达到7 162人,给美国带来2.75亿美元收益[21]。

香港回归后,为了体现自己作为前殖民者对香港的“关心”,英国自1997年以来一直在出版《香港半年报告》,对香港的“一国两制”、司法、政制发展、基本权利与自由、英港双边关系等进行评估[22]。英国之所以如此“关心”香港,除了历史原因外,还有很多现实利益。英国作为香港的前殖民者,在香港回归中国后,一直在官方往来、经贸投资、文化交流上维持着双边关系。“香港修例风波”发生前的2018年,英国已经超越德国成为欧盟成员中对香港出口额最大的成员国,对港出口额达到581.7亿港元,相对于2017年的503亿港元增加了15%。此外,英国长期维持着与香港的官方往来,英国议员与香港议员多次互访探讨政制、法制与双边关系问题。回归后“英国文化协会”(The British Council)一直在组织各种活动为港英文化交流提供便利。2018年该协会专门为香港各主要博物馆馆长举办了培训项目[23],即使2020年在新冠肺炎导致如此艰难的条件下,该协会也支持“职业教育协会”(Vocational Education Council)为香港组织了“职业与专业教育培训” (Vocational and Profess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在线项目,吸引上万人参加[24]。

加拿大与香港联系紧密。香港是加拿大海外侨民最多的地方,大约30万加拿大人生活在香港。香港的加拿大商会是加拿大在境外最大的商业组织之一,有1 200多会员。香港是加拿大全球服务业出口的第八大市场,2019年出口额达到18亿美元,其中金融、工程、信息技术、专业服务的出口非常突出。香港还是加拿大全球商品出口第十大市场,2019年出口额达到40亿美元。香港也是加拿大重要的投资对象,2019年加拿大在香港的直接投资达到117.4亿美元[25]。

澳大利亚在香港的利益建立在人员往来与经贸基础之上。澳大利亚在香港有着巨大的商业利益,香港也是澳大利亚海外侨民定居最多的地方[26],大约10万澳大利亚人在香港生活,约9.6万香港人在澳大利亚生活。澳大利亚与香港已经缔结了《澳大利亚—香港自由贸易协定》与相关的《投资协定》,已于2020年1月17日生效。该协定下澳大利亚对港出口享受零关税政策,为澳大利亚服务业进入香港提供了保障。大约600家澳大利亚企业在香港经营业务[27]。香港是澳大利亚第十一大商品出口市场,也是澳大利亚第八大服务出口市场[28],还是澳大利亚第五大外资来源地[29]。澳大利亚在香港与澳门的商会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境外商会,在27个驻港国际商会中位列第二[30]。

新西兰尽管是“五眼联盟”中的小国,但与香港仍然有密切往来。新西兰是第一个与香港签署自贸协定的国家,早在2010年双方就签署了《新西兰—中国香港紧密经贸合作协定》[31]。“香港修例风波”前的2018年,香港是新西兰货物出口第八大市场,达到8亿美元[32]。香港还是新西兰十大外资来源地之一,常年往返两地的访客年均超过3万[33]。

正因为五国在香港均有巨大现实利益,他们对香港事务非常关心。香港虽然是中国的领土,但香港是一个国际自由港,香港也是国际金融、航运、贸易中心,美国为主的西方世界一直认为自由市场经济的繁荣要靠民主制度和尊重人权来维护。如果没有这些前提,自由市场将会受到削弱,“五眼联盟”成员在香港的现实利益也会遭到削弱,所以他们集体希望在香港维护西方式的民主、自由和人权。

2.2大国战略博弈背景下香港被“五眼联盟”赋予地缘政治含义“五眼联盟”自成立之日起,就以支持“国际自由秩序”为核心价值,保护西方民主国家不受安全挑战。在冷战时期,“五眼联盟”的主要任务就是防范和应对来自苏联阵营和中国的挑战。在那时,香港对于“五眼联盟”的地缘政治价值就体现出来了,成为西方国家遏制中国的前沿阵地和收集有关中国内地情报的理想之地。同时,美国还把香港看作对华实施禁运的重要港口。美国对所有销售往香港的货物实行严格的审批手续。美国还把香港当作美国海军停靠休息的场所,并以此作为帮助英国对香港承担一种军事责任的表示。后来,冷战结束进一步刺激了西方世界的乐观情绪。自由主义开始在舆论中甚嚣尘上。他们普遍认为,苏东的改革之所以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于这些改革国家接受了西方价值观和制度。弗朗西斯·福山在1989年发表的“历史的终结”认为,苏联和东欧的改革进程说明,他们想取代西方自由主义制度的尝试已经完全失败,西方自由民主政治将作为人类政府的终结形式而在全球普及。从地缘政治而言,“五眼联盟”对香港民主和人权的重视有助于维护西方的价值,而且香港实现西方民主政治制度将是在台湾地区之后,西方大国为中国内地甚至整个东亚地区树立的又一个西方式民主典范。

香港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一样曾经作为英国殖民地的历史成为“五眼联盟”在港维护“国际自由秩序”的心理基础,也是美国主导的“五眼联盟”将香港捆绑在地缘战略上的因素之一。正是因为曾经同为英国殖民地,新西兰认为自己与香港之间有共同的法律传统,很多新西兰的律师与法官在香港从业[33]。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也与香港一样实施“普通惯法”(Common Law)。“五眼联盟”成员都认为自己与香港在法治、人权与个人自由方面有共同价值观。港人基本上是中国人为主体,香港虽然在传统文化上依然保留了中国文化,在长期的殖民化与冷战环境熏陶下,在价值观上它已经承载了更多西方价值观。在经济上,香港实行的是资本主义制度与自由市场经济,与西方世界有共同的经济话语。正因为如此,香港虽然在主权上属于中国,但在价值观与经济体制上,一直被国际社会视为西方国际政治经济体系的一员,自然也被他们视为西方地缘战略的前沿阵地。

自特朗普政府开始,美国开始对华极限施压和切割,拜登政府基本延续了这种思路,而且拜登政府更重视带领西方盟友联合对华施压,在此背景下“五眼联盟”的地位更加凸显。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不仅令中美进入大国博弈状态,而且让美国主导的西方世界正走向与中国对立的状态。在中西对立状态下,作为长期被西方视为“自由世界”一员的香港,自然会被“五眼联盟”赋予更加重要的地缘政治含义以维护“国际自由秩序”。 因此,“支持民主化是美国对港政策的基本原则”,“维护香港人权对美国非常重要,也与美国在港利益直接相关”。美国承诺将“支持香港最终实现特首普选与立法会直选”。为了维护“国际自由秩序”在香港的实现,美国不仅支持《基本法》承诺的各项权利与自由,还支持《中英联合声明》、1966年《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1948年《世界人权公约》中规定的各项权利。为了维护香港的人权与民主,美国承诺将与“五眼联盟”中的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东亚地区的日本、韩国协调立场。对于参与香港街头暴乱运动的年轻人,美国不仅自己发放学生签证和工作签证, 还鼓励与美国具有同样价值观的国家采取类似政策;而对于违背了美国上述价值观的中方和特区政府的相关工作人员,美国鼓励盟友和自己一道采取境外财产冻结、不发放签证甚至经济惩罚等制裁措施[34]。在美国的鼓励与支持下,“五眼联盟”成员多次指责中国,攻击中国全国人大为维护香港安全与稳定而制定的《香港国安法》,对特区政府出于抗击新冠疫情需要而推迟2020年立法会选举斥责为阻止香港民主发展,更将特区政府执法抗暴行为斥责为违反人权与自由[35]。美国甚至制裁了多位涉港事务的中国官员和香港特区政府官员。

3 “五眼联盟”介入香港事务的趋势

3.1介入议题:从价值观议题拓展到实质性议题香港的身份原本就具有“二元特征”,即在主权归属上属于社会主义中国,但在制度上属于资本主义政治经济体系。这种身份特征容易让中国与西方世界形成一股张力。香港回归之初,对“两制”的重视超过“一国”,故此西方世界没有太多批评与制裁。但2003年以来港人对“23条”立法的抵制、2012年对“国民教育科”的抵制、2014年占中、2019年“修例风波”冲击中央驻港机构与特区政府,这些行为在香港与大陆之间造成了社会对立情绪,令国家对港的治权难以落实。随着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速度加快,以及《香港国安法》的出台,中国已经明显在通过国家整合的方式从经济、政治、法律、社会方面对香港加强“一国”原则的落实。目前在大国博弈背景下,美国已经视中国为战略博弈对手,随着中国在香港加强“一国”原则的落实,美国与“五眼联盟”成员利用香港牵制中国的可能性只会加大,“五眼联盟”对中国的香港政策也会更加关注。

原本美国根据《美国—香港政策法》给予了香港“特殊地位”,具体包括以下待遇:美国支持香港参加国际多边组织,在回归后以“中国香港”的名义参与活动;美国维持和扩大与香港的经贸关系,在进口配额和原产地证书方面继续把香港当作单独领土来对待;美国将继续承认香港特别行政区颁发的原产地证书;美国继续允许港元和美元的自由兑换;美国将继续支持香港根据“巴统”规定获得敏感技术,只要美国确认这些技术留在香港;美国鼓励香港继续努力以制订一套保护知识产权的协议框架;美国承认香港国际转运中心的地位,美国将继续承认香港注册的船只和飞机;1997年7月1日之前美港所签订的所有条约和国际协定在回归后继续有效。如果美国政府评估香港的“高度自治”发生变化,上述“特殊待遇”将减少或逐步取消[36]。

过去三十多年,无论是出于维护“国际自由秩序”的价值追求还是追求地缘政治战略的现实目标,在美国的主导下,“五眼联盟”对香港事务的介入主要是人权、民主、自由这些价值观层次的议题,基本没有涉及上述《美国—香港政策法》中的贸易、敏感技术、国际条约等具体问题,美国对港的“特殊待遇”没有实质性的发生变化。但2019年的《香港人权与民主法案》拓宽了《美国—香港政策法》的议题范围,不仅和《1992美国—香港政策法》一样要求美国国务院每年向国会汇报香港状况,对香港的“高度自治”进行评估,还要求对中国是否利用香港逃避美国出口管制与制裁的情况进行判断。根据2019年法案,如果香港将美国公民引渡到中国大陆,美国政府将采取措施保护美国公民并对香港与美国之间的各项法律实施协议进行评估[37]。《香港人权与民主法案》为美国未来进一步介入香港事务提供了多种议题选项。美国是“五眼联盟”的领导者,“五眼联盟”是美国强化全球领导地位的有力支撑。美国的政策文件将决定“五眼联盟”介入香港事务的风向。2020年《香港国安法》出台后,“五眼联盟”已经集体终止了与香港的引渡条约。在大国战略博弈背景下,随着中国在香港加强“一国”原则,不排除美国与“五眼联盟”其他成员在贸易、敏感技术、国际条约等问题上减少甚至取消对港的“特殊待遇”。

3.2集体行动的选择性传统上,“五眼联盟”都是集体行动,但未来对香港的介入可能会体现区别。在情报收集与分享,出口管制、敏感技术等涉及国家安全的议题,“五眼联盟”成员必定会采取集体行动。“五眼联盟”的初衷就是维护“自由国际体系”的安全,无论是早期针对苏联阵营、冷战结束后应对恐怖威胁等非传统安全问题,还是现在针对中国和俄罗斯,情报收集与分享始终是合作的主要内容。回归前,美国中情局香港分站、英国在港警内部设的警务处“政治部”均是两国在港收集情报的基地。回归后,英国主导的警务处“政治部”虽然撤退了,但美国依靠驻港总领馆办公设施仍然不间断从事情报活动[38]。《香港国安法》通过后,这些国家在香港的情报活动将会更加隐蔽,但合作会加强。在“一国”原则逐步落实的大背景下,“五眼联盟”成员也将会以“国家安全”为由对港实施出口管制,并限制敏感技术对港出口。

为了确保“国际自由世界”的安全,维护西方所谓民主、自由、人权是“五眼联盟”关注的价值观议题,美国也试图引领其他成员团结一致,但这些价值观议题并不是所有时候都会令五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虽然五国各自都公开声明自己与香港在价值观上一致,各自也单独对中国和香港特区政府发声施压,但在集体施压行动上还是出现了分歧。相对于其他四国,新西兰相对低调,主要参与了几次联合声明表达对上述价值观的重视。后来对参加联合声明也不热衷了,但并不表示“五眼联盟”的分裂。新西兰认为“五眼联盟”的合作关系应该体现于早期历史使命中——分享情报,而没必要向人权之类的议题拓展[39]。由此可见,在面对这些价值观议题时,不同成员仍然有保留。综合“香港修例风波”以来“五眼联盟”成员对香港事务的介入,发现无论是单独发声还是集体发声,新西兰都是参与次数最少的国家。未来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继续存在。

在大国战略博弈背景下,美国拜登政府在对华政策中日益重视运用联盟战略。“五眼联盟”是美国主导的英语国家联盟,其对港政策自然也会对其他联盟产生示范作用,未来不排除其他西方联盟也会就香港问题对华施压。“五眼联盟”部分成员也是“西方七国”成员,就在“五眼联盟”多次发表联合声明介入香港事务时,“西方七国”也展示了自己团结,就《香港国安法》对中国施压[40]。未来不排除“西方七国”继续就香港问题对华施压,与“五眼联盟”形成相互支持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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