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主题设计与乡村文化表达——基于对苏锡常乡村民宿的调查

江增光

(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 旅游管理学院，江苏 无锡 214153)

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精神基础。对于乡村文化振兴的实践路径，有学者试图从民宿与乡村文化表达的关系中找到突破口。研究涉及两类：一类侧重于实证性，从建筑学的角度探讨民宿如何在建筑、装修、装饰设计元素等方面更好地表现乡村在地文化。[1-3]另一类侧重于质性研究，从社会学角度探讨民宿在乡村文化表达中的方式或形态。[4-6]目前尚无学者对乡村民宿主题现状进行实证梳理，也就无从深入探究民宿主题设计对乡村在地文化表达的影响度。因此，课题组重点调查了民宿主题现状，根据调查数据分析乡村民宿的主题分布和主题表达样态，进而分析乡村民宿主题对乡村文化表达的贡献度。

乡村主题民宿是指被赋予了特定主题的乡村民宿，民宿主依托所在地独特的自然、人文资源及要素，从设计、建造、装修、装饰和服务等角度赋予民宿特定主题，或根据经营理念、人文情怀需要人为创造特定主题，并基于主题开发独具特色的管理、运营和服务体系。乡村主题民宿具有独特性、体验性和文化性。乡村民宿扎根于乡村，乡村在地文化是民宿主题的灵魂。民宿作为乡村文化网络的一部分，主要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表达乡村文化。物质层面主要涉及农耕文化、建筑文化、饮食文化、手工艺文化、传统服饰、民间艺术等维度。精神层面主要涉及乡村的价值观念、民风民俗、生活方式、行为规范、社会关系等维度。[6]

苏州、无锡、常州经济发达，交通便利，乡村旅游资源丰富。选择苏锡常三市作为调查地，样本具有区域代表性，有示范性价值和可推广价值，对深入探索乡村文化复兴的实现路径有一定的实践意义。

一、数据来源

为清晰了解苏锡常民宿主题状况，课题组于2020年1月至2021年12月，选取了不同区域、不同类型的具有代表性的民宿进行实地考察，与民宿经营者代表进行了深入座谈交流。网络调研重点挖掘携程、去哪儿、飞猪、百度地图、高德地图等网络平台的民宿信息，对目标信息进行总结，提炼民宿主题，形成民宿主题数据。

二、数据分析

(一)民宿数量对比

本次调查共搜集数据1400份，整理有效数据1259份，有效率达89.9%。苏锡常三地民宿数量呈现不平衡状态，差异较大。苏州最多(751家)，无锡次之(304家)，常州最少(204家)。同一市内不同行政区域民宿数量两级分化明显。

(二)民宿主题分布状况

民宿主题是民宿主对民宿理念、文化特色与内涵的高度凝练。课题组通过携程网、美团、飞猪、去哪儿网等平台搜集整理民宿主公开发布的主题信息，对介绍文字进行整理概括，提炼出民宿的设计特色。根据行政区划对苏锡常三地民宿进行二次分类，从总民宿数据中剔除城市民宿数据，保留乡村民宿数据。苏州有效乡村民宿547家，无锡204家，常州133家。受篇幅限制，民宿主题文化分析将着重抽取民宿较多的区(市)进行案例分析。苏州选取姑苏区和昆山市，无锡市选取滨湖区和宜兴市，常州选取溧阳市。

1.苏州乡村民宿主题分析。苏州民宿主题共有26个，按涉及民宿数量由少到多顺序，依次为禅意、昆曲、收藏、摄影、陶艺、天文、生态湿地、稻文化、渔家、艺术体验、青春时尚、特色酒饮(酒、茶、咖啡)、亲自然、亲子童话、特色美食、农家乐、古典怀旧、交友情缘、乡土田园体验、隐逸、慢生活养生、诗艺、体育休闲娱乐、江南风、复合主题、家。无明确主题民宿最多(221家)，占全市乡村民宿的40.4%。其中含7家途掌柜或路客加盟店，此类民宿按酒店标准统一装修配置，突出住宿功能，无个性化主题。以家为主题的民宿有121家，占总量的22.1%。这类民宿采用了泛义家的概念，保持了家的原态，民宿就是家的功能的转移，不同民宿有不同的家庭文化氛围,但民宿主在主题描述中未能对家的特色进行明确。复合主题是指同一民宿叠加不同文化主题，有50家，占9.1%。江南风指体现江南水乡情调的生活环境和体现江南园林、建筑风格及装修风格方面特色的主题，共26家，占4.8%。其他主题民宿占比均较低。

苏州民宿主题涵盖了乡村文化维度的家主题，生活方式维度的江南风主题，建筑文化维度的江南民居主题。农耕文化维度的渔家、田园、稻文化等主题虽有触及，但数量极少。饮食文化维度的特色菜、茶、咖啡等主题也不多。无明确主题民宿占比最大。家主题民宿次之，但缺乏鲜明的个性特色或地方特色。无明确主题和家主题民宿占绝对多数，表明主题民宿在苏州乡村文化表达中的作用发挥尚有很大的潜力。

区级层面，姑苏区171家乡村民宿中，无明确主题民宿62家，占36.3%(其中含6家途掌柜加盟店)。家主题民宿60家，占35.1%。江南风主题民宿有8家，占4.7%。其中江南民居主题民宿6家，建筑风格为苏式粉墙黛瓦。复合主题民宿6家，占3.5%，主题叠加方式包括“江南风+慢生活”“文艺+怀旧”“文艺+家”“文艺+休闲”“休闲+娱乐”和“艺术+时尚”。休闲主题民宿主张中，“细数柴米油盐酱醋茶，享受生活本身的平淡，拥一院清风入怀，揽一轮明月在侧”颇有代表性。诗艺主题民宿或者以诗词命名，或者有独特的文创艺术环境，能够经常举办艺术品展出。隐逸主题民宿大都地理位置优越，闹中取静，宁静古朴，生活惬意。慢生活主题民宿主打苏式慢生活。美食主题民宿以为游客准备地道的苏州美食为特色。古典主题民宿或属民国住宅，装修风格古色古香；或主打时尚，建筑类型迎合年轻人的喜好。

昆山市乡村民宿总数达196家，其中无明确主题民宿最多(83家)，占42.3%。家主题民宿次之(32家)，占16.3%。复合主题民宿23家，占11.7%，地方文化表达力较弱。主题叠加方式包括“古朴+智能”“休闲+娱乐”“古韵+茶”“青春+现代+乡土”“古韵+现代”“周庄元素+互联网精神”等。江南风民宿有14家，占7.1%，这些民宿多处古镇景区附近或在古镇景区内，有浓郁的江南生活气息。隐逸主题和江南民居各4家，临水而居，有独特庭院式设计，有露天休闲吧，可喝茶、赏景、听吴侬小调，尽享江南风情。休闲、乡土、文艺、古典主题民宿各有3家，游客可以看书，观景，喝茶，聊天，上网，闲坐，独享休闲时光。亲自然、农家乐、儿童主题分别是2家，游客可以在独特的农家别苑独享静谧天地，也可以在儿童乐园或儿童俱乐部创造有趣的动态空间，体验动感无限的瓷板画、寓教于乐的制陶。原生态乡土民宿秉持“尊重、利他、还原”的古朴修建理念，渔家民宿则着力让游客充分体验渔村的真实生活。

2.无锡乡村民宿主题分析。无锡乡村民宿共有204家，占全市民宿总量的67.1%。主题共分为17个维度，分别为另类、亲子、乡土田园、智能现代、古典、慢生活养生、紫砂陶艺、农家体验、隐逸、茶、文艺、复合主题、农家乐、佛禅、亲自然、休闲、家。无明确主题民宿最多(97家)，占47.5%，其中有30家途掌柜加盟店。其次是以家为主题的民宿，有45家，占22.1%。休闲主题民宿12家，占5.9%。亲自然类和佛禅类各6家，占2.9%。农家乐主题民宿5家，占2.5%。文艺主题、复合主题和茶主题民宿各4家，分别占1.9%。隐逸主题和农家体验主题民宿各3家，分别占1.5%。其余几类特色主题民宿占比均在1%以下。总体而言，社会关系维度的家主题较多，但鲜有地方特色。能够体现民间艺术维度的紫砂主题民宿和陶艺主题民宿数量极少。复合主题民宿文化特质模糊，乡村地方文化表达力较弱。

滨湖区有乡村民宿92家，占全市乡村民宿总量的45.1%。无明确主题民宿数量最多(43家)，占滨湖区乡村民宿总量的46.7%，其中含24家途掌柜加盟店。其余特色主题计12个维度，分别为复合主题、古典、慢生活、农家乐、现代、隐逸、智能、休闲、亲自然、文艺、佛禅及家。佛禅主题民宿共计6家，占6.5%，主要集中于马山拈花湾景区和灵山大佛景区。这类民宿以佛禅为主题,木质的装修处处体现着佛禅的简洁、纯净，游客在这里可以品茗茶,回味古典气息。休闲主题民宿以别墅型为代表，建筑风格为豪华中欧式。智能主题民宿房间一般配备全套智能家居控制系统。

宜兴市有乡村民宿80家，占全市乡村民宿总量的39.2%。无明确主题民宿数量最多(33家)，占宜兴市乡村民宿总量的41.3%。其余特色主题计14个维度，分别为另类、亲子、乡土田园、慢生活养生、农家体验、隐逸、文艺、复合主题、紫砂陶艺、茶、亲自然、农家乐、休闲、家。其中家主题的民宿有13家，占16.3%。休闲主题民宿有7家，占8.8%，主张以“静下心在竹林里走走，听听风吹的声音，感受花香与鸟鸣”为代表。茶艺主题民宿有3家，以弘扬禅茶文化为亮点，部分反映了手工艺文化和农耕文化维度，但数量较少。

3.常州乡村民宿主题分析。常州乡村民宿共有133家，占全市民宿总量的65.2%。民宿主题共17个面向，依次为道教、古典、交友情缘、慢生活、农家乐、商务度假、特色美食、文艺、禅意、农家体验、科技智能、田园、茶、亲自然、体育休闲娱乐、复合主题、家。无明确主题民宿最多(65家)，占48.9%，有1家途掌柜加盟店。家主题民宿19家，占14.3%。复合主题民宿18家，占13.5%。亲自然和茶主题民宿分别有4家，各占3%。智能、农家体验和禅意主题民宿分别有2家，各占1.5%。其余主题民宿均在1%以下。

溧阳市是常州乡村主题民宿最多的行政区域(98家)，占常州全部乡村民宿的73.7%。无明确主题民宿43家，占溧阳市乡村民宿总量的43.9%。家主题和复合主题民宿分别有16家，各占16.3%。田园、亲自然和茶主题分别有3家，各占3.1%。其余主题民宿占比均为1%强。复合主题民宿有“工艺+工业风”“商务+休闲”“乡土+娱乐”“禅意+农家体验+娱乐”“北欧复古+娱乐”等。茶主题部分反映了手工艺文化和农耕文化维度，但只有1家。

三、调研结论

从数据分析看，苏锡常三地主题民宿的乡村文化表达存在样化、散在性等共性特征。主题民宿通过建筑风格、生活方式使乡村文化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表达，但地方特色不明显。同时，乡村文化表现力弱，文化维度种类较少。三地主题民宿中无主题民宿数量均最多，影响了乡村文化的表达。家是血缘和亲缘社会关系的重要表达指标，但鲜有家主题民宿能有效表达家的文化特色和地方特色。文化维度表现力较弱，手工艺文化、传统服饰文化、民间艺术等方面均未得到有效表达。当然，也存在表达差异。苏州古镇景区内的主题民宿依靠独特的资源禀赋彰显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化特征，能够给予同类民宿不少启发。

四、问题与对策建议

(一)存在的问题

1．主题民宿文化设计中文化特质界限模糊。苏锡常三地乡村民宿中，有少数民宿是由途掌柜、路客、花筑、有家等连锁店或酒店管理集团进行统一企业化管理和运营。其他民宿均为散在的乡村原居民担任民宿主，以自发方式进行投资和运作，缺乏组织和引导，民宿主题选择和设计表现出明显的随意性。慢生活民宿、休闲民宿、复合主题民宿甚至将多种文化现象进行杂糅。以“家+亲子+交友+商务”为代表的主题杂糅，很难界定其是哪一种文化特质，要表达什么样的地方文化特色。

2．民宿文化主题同质化明显，影响了乡村多元文化的有效表达。家主题的民宿数量仅次于无明确主题民宿，但往往空有其名。民宿主通常都说自己的民宿是游客的“家外之家”，可以体会到温馨、安逸和舒适。但是，从网络调出的大量以家为主题的民宿图片看，绝大部分装修风格雷同，主题介绍雷同，设计风格几乎看不出差异。而“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强调的就是乡村文化的多元性。

3．民宿主地方文化意识不足。实地调查发现，近90%的民宿主在设计初期没有思考要体现什么样的文化特色，更不用说上升到地方文化意识的层面。有的民宿与景区仅一路之隔，但民宿主在谈及景区文化的时候显得茫然，设计思路与景区文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对所在乡村的文化特色也所知不多。

(二)对策建议

1．鼓励成立民宿协会，对民宿主题设计进行文化引导。各级民宿协会可以行使组织、协调、服务和管理职能，承担行业指导和企业服务的责任，在政府职能部门与民宿主之间发挥桥梁和纽带作用。据统计，浙江有各级民宿协会48个，而江苏只有4个。[7]缺乏协会的引导和协调，乡村民宿往往会处于无序状态。散在的民宿主难以从乡村文化振兴的高度对民宿的文化发展方向进行调整和设计，文化特质界限模糊。在此背景下，充分发挥民宿协会在村委或社区与民宿主之间的引导和协调作用，是对民宿的文化发展加强引导的应然选择。

2．挖掘在地文化内涵，彰显地方文化特色。文化是乡村的基因和灵魂，也是乡村特色的重要标识或界定依据。乡村文化要振兴，首先要厘清内涵、特质和表达形式。调查发现，有民宿业主对在地文化进行了异地化，比如：对木结构的古宅进行风格改造，融入日式或北欧的风格。中西文化、古今文化的交织也是地方文化的发展方向之一，但这在很大程度上弱化了乡村在地文化的表达。地方要积极引导、鼓励民宿主尤其是中高端民宿经营者深入研究所在地文化内涵，培育一批彰显在地文化内涵的主题民宿。针对中低端民宿，要引导村民深入思考和挖掘“家风文化”魅力，提倡和鼓励弘扬家庭文化特色的个性化民宿。要在彰显地方性的基础上倡导多样性，提高乡村文化的表达力。

3．加强地方文化培训，提高民宿主的乡村文化表达能力。调查发现，经济效益是民宿主关心的首要因素。环境效益和乡村文化表达受关注度较低。从社会学特征看，中高档民宿经营者大专及本科文凭占20%，总体受教育程度不高。面向民宿主开展的培训要以民宿的层次分布为依据，提高其在地方文化层面的理解能力、挖掘能力和表达能力，充分发挥主题民宿的乡村文化表达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