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了

□杨道平

小Q很闷，话很少，犯了错被叫到老师面前时更是一言不发。每次老师找她交流，无论是疾言厉色地批评，还是动情地引导，都难让她开口。这让老师很气馁，最后，老师只好挥挥手，让她离开。

一次课间巡视，历史科代表向我反映：“小Q的历史试卷只做了选择题，其他题一个字都没写。”说完，赶紧把试卷递给我看。

我看了一眼小Q，严肃地对她说：“跟我到办公室来。”

小Q站在我跟前，昂着头，眼睛看向别处，等待发落。看来她已经习惯了。于是，我埋头改作业，故意不理她。过了一会儿，她或许是站累了，或许是心虚了，略微转了转身子，假装捋头发，偷偷瞟了我一眼。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厉声说：“站着别动，好好反省！”说完，继续埋头批改作业。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都各忙各的，没有人关注她。只有一位老师回办公室，被挡了道，故意揶揄道：“哟！这是哪个班的‘乖’孩子？”小Q见状识趣地让了让，有一点不好意思。

两个班的作业改完了，我又去打印室打印了当天的家庭作业。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小Q迎着我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仍然假装没看见。今天，我也要磨磨她的耐心，谁让她平时这样对老师呢。

或许是我的沉默让小Q感受到压力，迫使她自我反思；或许是留白让她有闲暇，得以反观自身。我发现包裹在她身上那层自我防御的坚冰正在渐渐融化。她不停地打量我，好像在说：“老师，你怎么不理我呢？”我心里窃喜。

教育需要等待时机。只有当学生愿意诉说的时候，教师才能听到他的心声；只有当学生愿意倾听的时候，教师才能搭建沟通的桥梁。我希望小Q能看到老师的繁忙与艰辛。

于是，我瘫坐在椅子上，故作轻松地长舒一口气，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愿意帮老师一个忙吗？”我试探着发出请求。

“什么忙？”她犹豫地问。我有些喜出望外，小Q竟然开口了！看来，她平时不开口，不过是回避自身问题的一种方式。

“跑跑腿，帮我叫几个人。你也站累了吧？活动一下。”

“叫谁？”小Q的语言虽然简短，但和以前一言不发相比，这简直就是巨大的胜利。

“我这儿有名单。”她接过名单便转身离开了。

万玮摄

不一会儿，小Q带着那几个同学返回了办公室。而她，很快被挤到人群外，伸长脖子看着我和其他同学交流。那眼巴巴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不想成为若有若无的那一个，我也需要被看见。”

这拨学生离开后，我又给她一张名单。这一次，她毫不迟疑地接过去了。当所有人都散尽的时候，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我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对面，示意她坐下，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跑腿！接下来的时间，我想与你单独聊聊。”我故意停了停。从她毫不躲闪的目光，我看到了她的渴望。于是，我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历史试卷的事，你现在愿意和我说说吗？是你亲口告诉我，还是写下来？”我以退为进，把选择权交给她。

她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说：“写下来。”其实，她的选择无关紧要，只要她愿意选，我们就还可以继续聊下去。

小Q写得很简略，但我相信她说的都是真话。

“很高兴，你能告诉我真实原因！你能否结合原因，说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不想批评她，而是希望借此机会告诉她如何弥补过错，教给她处理问题的方法。

“老师，我马上去把未做的历史作业补上。”

“那你现在会做了吗？”

“现在应该会了。当时我是因为犯困，所以不会做。我现在不困了。”

“历史作业当然要补做。最重要的是，你还要想办法解决睡眠问题。”我提醒她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据小Q自己所说，上午第一节语文课时，她就在强撑听课。直到上午第四节历史课，她还没清醒。她的解释是昨晚失眠了。可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会失眠呢？

她避而不谈，一定大有隐情。我希望她能亲口告诉我失眠的真正原因，但我不会逼迫她说，因为这样只会让她感到难堪、反感。我相信，只有足够的尊重才能换来充分的信任。

于是，我换了一种问法：“你以前失眠过吗？”

她摇摇头。于是，我判断她这是临时失眠，一定是最近遇到烦心事了。

我说出了我的猜想：“是遇到烦心事了吗？”

她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助你吗？”

“不用。”

“那好吧。如果你觉得可以告诉老师了，我愿意帮你出谋划策，替你排忧解难。”

“嗯。”她轻轻应道，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也微笑着回应，目光中满是尊重与信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同学们的传闻，说她交了一个网友，正准备见面。或许，这就是她不愿意提起的青春期小秘密。我期待，过一段时间，她会与我分享这个小秘密。

不是每个老师都那么幸运，能够分享学生的小秘密。对于像小Q这样的学生，允许她保守青春期小秘密，就是在保护她敏感而脆弱的心灵，因为只有足够的尊重和信任才能让学生敞开心扉，吐露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