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洲
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北京100049
二十一世纪以来,工程哲学在国内外几乎同时兴起,学者们就工程本体论、工程演化论、工程知识论、工程方法论等主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丰硕成果[1-2]。然而,还缺乏专门的、系统的工程价值论研究。与此同时,在一般价值论或价值哲学研究领域,则少有学者聚焦工程实践,或者说并没有给予工程实践以应有的关注,而工程价值论无疑应当是价值论或者价值哲学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可以说,没有工程价值论的工程哲学体系是不完整的,而不关注工程实践的价值论或价值哲学研究也不可能是完备的。开展工程价值论研究,无论对于工程哲学理论的丰富与发展,还是对价值论或价值哲学理论的丰富与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开展工程价值论研究,还有助于打破工程哲学研究和价值论或价值哲学之间不应有的隔膜状态,从而为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特别是实践价值哲学的发展增砖添瓦。
工程是人类为了特定目的,基于现有知识和经验,尽可能高效率地将物质、能量、信息加以转换以提供“有价值”的系统、产品或服务的过程。很显然,工程是价值定向的人类实践活动。要想开展工程活动,首先要进行的就是价值判断,然后才能将这种价值判断融入工程实施过程并创造出预想的价值。如果说工程实践是众多异质要素的集成,那么工程实践中的每个要素都涉及价值的认定和评价,因此工程实践的本质就是把这些异质价值汇聚起来,体现到工程过程之中和工程实体之上。这个过程的顺利展开,不仅需要协调各个利益相关者以及各个要素之间的价值关系,而且势必会带来更大范围内价值关系的重构。
可以说,工程活动不仅是各类异质要素的集成过程,而且是各类异质价值的集成过程;不仅是新的人工制品、人工过程或人工系统的建构过程,而且是一系列新价值的创生过程;不仅是预想价值的创生过程,而且是意料之外的价值的衍生过程等;不仅是特定工程实践主体进行着价值创造,而且是各类相关行动者都在程度不等地进行着各自的价值创造。正是在这个群体性的价值创造过程中,工程活动将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相关行动者当下的生存基础,并重构新的生存基础。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价值是工程实践之魂。
间的价值关系,还要研究工程实践中这些价值关系之间的协调、冲突、聚合机制,进而研究工程实践中的价值物化、价值溢出、价值增生、价值转化等复杂问题。
进而言之,工程价值创造并不是孤立进行的,而是在特定的地理时空和社会时空中展开的。任何工程总是依赖于在先的工程,纠缠着周边的工程,并开启着后续的工程活动,其根本原因在于,各类相关行动者都会共时性地或者历时性地进行拉图尔所说的“转译”活动,努力建构围绕他们自身的行动者网络[3]。换言之,工程活动总是在一个相关工程、相关组织和相关人群构成的工程价值生态中展开的,并在工程全生命周期中具体加以实现的。在这个展开和实现过程中,工程涉及的利益相关者众多而且这些利益相关者并非事前给定的,得到清晰认知的因素总是小于未曾认知的因素,可控的因素总是远远小于不可控的因素。
事实上,无论是从认识论上还是从本体论上看,无论是对特定实践的局内人还是局外人来说,工程都不是、也不可能是完全“透明”的,因此也就不可能期待整个工程实践进程能够被特定实践主体所完全掌控,不可能期待特定实践主体所预设的全部价值都能在工程建设完成之时得以完美实现。可以说,工程实践的复杂性在很大程度上就表现为价值关系和价值创造的复杂性。
既然如此,要研究工程价值论,就要特别注重价值嵌入和价值创造的复杂性,要深究工程建设者是如何识别和应对这种复杂性的;不仅要分门别类研究工程涉及的各类主体之间和各种要素之
为此,就有必要将工程价值创造过程置于工程价值生态中进行探讨,以便将工程共同体、工程全生命周期与价值创造过程有机关联起来,对工程价值创造过程及其复杂性给出完整的理论说明。
所谓工程价值生态,就是由各类价值主体及其实践活动所编织出来的价值互动与生成网络。德国学者海克尔最先于19世纪提出生态学概念,并将其界定为探究有机体与其周围环境(包括非生物环境和生物环境)相互关系的科学,现已发展出种群生态学、群落生态学、生态系统生态学、景观生态学、社会生态学、工业生态学乃至创新生态学等各种各样的“生态学”学科。目前,生态学的基本思想已经被广泛用于探究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国内已有学者试图将“生态”一词提升为哲学概念,将“价值生态”理解为体现了生态世界观、生态价值观和生态方法论的道德哲学概念[4],这些努力值得关注和借鉴。
既然人类的工程活动总是发生在某种生态之中并对这种生态进行着重新塑造,那么工程价值创造问题无疑就是一个“生态学问题”。因此,基于生态学视野探讨工程价值创造的过程和复杂性,可望为工程价值论研究增砖添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