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骆清铭
与著名核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杨福家先生的相识,得益于我在华中科技大学创建的实验室——布立顿·强斯(Britton Chance)生物医学光子学研究中心(以下简称研究中心)。布立顿·强斯是我在美国做博士后时的导师,也是一位传奇的科学家。2006年底,美国得克萨斯大学达拉斯分校前副校长、教授冯达旋主动给我写信,谋划成立研究中心国际顾问委员会,并成功邀请到包括3位诺贝尔奖得主在内共26位学术及产业界精英加入,这其中就有冯达旋的多年好友、时任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的杨福家先生。
作为一位治学严谨的物理学家、关爱后辈的教育家、国际合作办学的先行者、第一位担任英国大学校长的中国人,杨福家先生身体力行为研究中心的发展出谋划策,令人钦佩与感动。他的教育理念深深影响了我,我把从他身上学到的思想和精神用到治学和治校上,受益终身。
追求卓越是杨福家先生一生的信念,也是研究中心成立以来的一贯目标。2007年3月,杨福家先生在访问华中科技大学期间,专程来到研究中心参观,去到每个房间仔细看了正在开展的研究。他对博士生们讲:“博士要‘博’一点,不光要了解自己的领域,还要了解其他领域。”
临走时,杨福家先生提笔写了“追求卓越”4个字送给研究中心。这4个字我们一直挂在墙上。后来我在任武汉光电国家实验室(筹)常务副主任时,也将“追求卓越”的理念传递给整个实验室,使上下形成了追求卓越、潜心治学的氛围。
2009年,杨福家先生来参加一年一次的研究中心国际顾问委员会会议,在会上他再次谈到一流大学的内涵。他说,自己来这里,就是来帮助研究中心走向世界一流的。这令我非常感动。
汇报结束后,杨福家先生问了我几个问题:“你们这里有多少博士生导师?每个导师带几个学生?导师每周花多长时间指导学生?学生每周花多少时间在实验室做科研?”我一一作答,还随机点了一个学生回答与导师相处的时间问题。杨福家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们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最重要的是建立制度,营造一个潜心治学的氛围。我见过的世界一流大学的师生,他们都是很自觉地拼命学习和做科研的。”
此外,杨福家先生还询问了研究生课程是不是英文教学。他说,世界一流的学校就是要国际化、要开放,要引进国外的留学生,进行全英文教学、与国际接轨。
杨福家先生当过许多所大学的校长,他对于中外不同类型的高等教育有着深入了解和独特见地。他送过我一本他写的著作《博雅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当时,他和好友冯达旋都不遗余力地在各种场合宣传及推广博雅教育,亦即通识教育、文理融合、学科交叉,倡导教育均衡发展、行行出状元。
这些理念在当时似乎是曲高和寡,但是近5年,“书院制”已经明确写入了教育部等发布的《关于深化教育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关于加快构建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体系的意见》等指导性文件。一时间,全国上百家高校纷纷建立书院制度。经过近3年的论证和筹划,我所在的海南大学于2022年春季也正式启动书院制,实施新型学生教育管理模式,构建学院—书院—协同创新中心“三位一体”的人才培养新格局。
杨福家先生曾强调,大学要将育人放在第一位,而育人不是以发多少篇SCI(Science Citation Index,科学引文索引)论文来衡量的。考核教师的工作,要看他有没有把学生培养好、有没有上好课、在学生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否足够;考核学生能否毕业,要看他是否成才。如果老师平时有足够的时间和学生在一起,就能通过组会和日常工作表现来评价一个学生是否达到毕业标准。除了导师对学生的主观评价,还可以通过资格考试等客观方式来评价学生的能力。
杨福家先生也提倡给高校教师宽松的环境、足够的经费,以保证其能安心育人和做学问。早在十几年前,他就以电影《美丽心灵》里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数十年宽容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经济学家做研究的故事为例,提出能否在研究中心开辟一块“试验田”,不以SCI论文作为评价标准,使研究中心成为高等教育改革的一个标杆。如果能出台一套新的评价体系,将有助于研究中心走向世界一流。不过,很遗憾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实现这个目标。但现在“破四唯”的大环境已经形成,相信离杨福家先生的构想已经不远了。
如今,杨福家先生已经驾鹤归去,但他留给中国教育、世界教育的宝贵精神财富必将被继续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