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永民,吴天昊
(南京财经大学 财政与税务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23)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其中关于“如何实现幸福生活”的思想贯穿于整个民族发展史。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认为要“德福一致”,道家思想认为只要顺应自然就能得到幸福,佛家思想认为“知足少欲”是获取幸福的核心要素。可以发现,中国古代文化更多地强调个体应该如何对待外部环境的变化,进而在生活中获取幸福。这是因为,物资短缺、社会动荡不安是古人的生活常态,各种思想的“教化”都试图在恶劣的环境中尽可能地提升人们的幸福感。新中国成立以来,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中国人民经历了从温饱到小康的历史进程,物质文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社会秩序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程度。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是激励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前赴后继、英勇奋斗的根本动力”。
在宏观经济管理中,决策者往往面临这样的难题:是不断推出新的经济政策还是努力完善具有自动稳定功能的经济政策。这两种管理模式各自的侧重点在于“相机抉择”或“自动稳定”。其差别在于,“相机抉择”要求经常对宏观政策进行修改、调整或适时推出新的政策,以对宏观经济进行直接和有效地管理;“自动稳定”则将更多视角集中于完善相关制度本身,努力促使经济政策实现自发调节宏观经济的作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国的宏观经济管理都倚重于相机抉择的政策,但由于其提升了政策不确定性,出现了各种负面作用[1]。由此,自动稳定政策日益被广泛关注[2]。然而,现有研究仅仅从经济层面考察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影响,没有考察居民幸福感这一重要的决策依据。了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是否会导致居民幸福感降低,将辅助政策设计者了解其管理策略应更着力于“推出新的经济政策”还是努力“完善自动稳定的经济政策”,从而具有重大研究价值。
幸福感起初是心理学研究范畴,随着社会关注度的提高,不同领域的学者尤其是经济学界也日益关注居民幸福感,讨论了诸多影响幸福感的因素。然而,这些研究更偏向于微观层面,宏观层面的影响因素研究仍主要停留在通货膨胀、失业率等个别方面[3]。从理论层面而言,由于宏观经济始终处于某种程度的波动状态,采用相对灵活的经济政策来适时“熨平”波动是有利于宏观经济的健康发展的。但是,多变的经济政策又会降低企业创新并促使企业“脱实向虚”,进而导致就业机会减少[4]。本文认为,复杂多变的经济政策会增加劳动者的心理负担,降低居民的消费水平、对未来的预期以及对金融市场的参与度,最终降低其幸福感。但是,目前仍未有文献开展相关研究,也就不能对上述理论认识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参考。自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指数提出以来[5],越来越多的国内外学者投入到对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研究中。目前,许多研究表明EPU可以影响到宏观经济效率和微观企业运营[6],但对居民幸福感等社会福利方面的影响研究仍处于空白阶段。本文基于2013年到2017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的微观数据资料,绘制了中国各地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居民幸福感的地图,详情参与图1和图2。
经济发达的地区常常被作为各项新政策的试点地区,因此有较高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如江苏、北京、天津等,中西部地区的经济政策则相对稳定(见图1),这也和中国的现实情况相符。根据图2可知,中国各地区居民幸福感总体较高。对比图1和图2,我们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显著的北京和天津,居民幸福感却没有其他东部地区的省份高,甚至低于内蒙古等中西部地区。在东部省份中,山东、河北、浙江等省份经济政策相对稳定,同时其幸福感也高于其他东部地区。这似乎暗示着EPU指数越高,幸福感往往会降低。但是,EPU指数较高的内蒙古、甘肃两省其幸福感指数又相对偏高。所以,仅凭图1和图2仍难以分辨EPU和幸福感之间的关联,需要开展更为细致的实证研究。
图1 中国各地区EPU指数
图2 中国各地区居民幸福感
为此,本文重点借助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微观数据与中国省级EPU指数开展了实证研究。研究结果表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具有负向影响,且通过降低居民医保参加率和对未来的预期而发挥作用,生活在第三产业更加发达地区、就业和收入缺乏稳定性的人群更易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第一,据检索,本文是国内首次借助现实数据实证分析“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产生何种影响”的研究,强调了经济不确定性的负面影响,指出政府应着力完善具有自动稳定功能的经济政策,以实现宏观经济的自发稳定;第二,本研究可以有效充实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相关理论研究,从数据角度论证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负面影响,扩展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理论的应用范围,也同时丰富了有关幸福感的经济学研究;第三,本文使用省长任期年份和滞后一期的邻省外省升迁比例作为EPU指数的工具变量,较好地处理了内生性问题,也为其他有关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研究的内生性问题处理提供了重要参考。
1978年以后,中国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经济发展迸发出新活力,大量劳动力涌入市场、商品供不应求,物质生活不断得到满足,人们对幸福的追求也逐渐由相对单纯地追逐物质满足转向精神、物质两个层面。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当人们的基本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后,将更多地考虑安全感、归属感和自尊等更高层次的精神需要。为此,本文将幸福感的影响因素分为物质层面、精神层面两个维度。
在物质层面,影响居民幸福感的首先是收入水平。许海平等[7]的研究发现,即使是数据更新到2015年,绝对收入的增加仍非常显著地提升了农村居民幸福感。这表明,绝对收入水平仍是影响幸福感的重要因素。从相对收入来看,收入不平等对主观幸福感有负面影响且农村居民更容易受到影响[8]。其次,消费的增加也能提升居民幸福感,且花钱比赚钱对幸福感的提升更加明显[9]。最后,购买保险也能够提升居民幸福感,有养老保险的公众比没有养老保险的更加幸福,有医疗保险的也比没有医疗保险的更幸福[10]。
在精神层面,人们首先会对文化产品产生需求。文化消费能给人们带来更强的幸福感,并且随着文化消费品质的提升,人们的幸福感也在提升[11]。文化消费活动频率对不同收入水平的居民幸福感均存在正向影响。其次,环保状况会影响人们的心理感受,进而影响幸福感。空气污染显著地降低了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居住在工业工厂和工地施工地区的居民相对而言幸福感较低[11]。
再来看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相关研究成果。经济政策是国家为实现宏观经济目标、增进社会福利而制定的解决经济问题的各种方针与措施。经济政策常常要受到社会发展阶段、外部环境以及自然灾害等影响而发生改变,因而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本文归纳了现有研究中提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一是对企业层面的影响;二是对个体层面的影响。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企业创新、企业投资、企业股票价格、企业扩张和企业雇工需求等方面。在企业创新方面,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创新之间存在明显的负向关系[12]。在企业投资方面,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上升对企业实体经济投资活动有一定的抑制作用[13]。李凤羽等[14]研究发现政策不确定性会抑制企业的投资活动,并且这种抑制效应和企业的投资不可逆程度、学习能力、所有权性质、机构持股比例以及股权集中度息息相关。在企业股票价格方面,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股票价格有负向影响,且该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15]。在企业扩张方面,较高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增加企业并购的机会成本,减少企业并购可能性[16]。在企业雇工需求方面,当面临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冲击时,企业会停止雇佣新员工[17],并在发展前景明确之后再决定是否雇佣工人以及雇佣工人的数量[18]。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个体层面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居民收入、消费、保险需求、房价和就业等方面。对居民收入方面,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农民收入增长有抑制作用[19]。对居民消费方面,丁存振等[20]使用脉冲响应函数法与方差分解法得出农村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受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的结论。对居民保险需求的影响方面,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直接导致保险需求增加[21],但Biener[22]通过一项行为实验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导致保险需求减少。对房价的影响方面,Christou等[23]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对房价产生负面影响;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通过减少房地产开发商投资和增加居民的购房意愿进而促进房价提升[24]。对就业的影响方面,谢廷宇等[25]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就业率有显著的负效应。
结合上述文献可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创新能力与企业投资均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这势必会影响到企业的盈利能力和雇工需求。面对就业与收入的不确定性,加之中国人传统的高储蓄意愿,人们会增加心理负担,且往往会选择减少消费与降低金融市场参与,从而降低居民幸福感(其影响路径可参见图3)。由此,我们得到本文的假定一。
H1: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降低居民幸福感。
随着产业结构不断优化升级,第三产业的占比不断提升,且新增就业日益依赖于第三产业的发展。根据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数据,2018年末,第三产业资产在二、三产占比中首次超过八成,三产对新增就业贡献率达110.3%。加上第三产业本身的就业就相对灵活,其资本投入也相对第二产业而言更容易受到市场影响,所以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也会更显著地影响第三产业。所以,本文提出假定二。
H2: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在第三产业发达的地区更容易降低居民幸福感。
家庭会因就业环境、家庭收入等因素的改变调整对未来经济的预期并调整劳动供给、消费等资源配给,当家庭所拥有的资源十分有限时,其所能调配相关资源应对政策变动的能力就越弱。所以,当面临更加不确定的宏观经济政策时,就业、收入稳定性较弱的家庭往往会更难以应对,其幸福感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会更加明显。并且,当我们能够证实就业和收入稳定性较差的家庭对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更为敏感时,也能够反向验证本文提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幸福感的路径是正确的(见图3)。为此,本文提出假定三。
图3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影响居民幸福感路径图
H3: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就业、收入稳定性相对脆弱的家庭影响力更强。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2013年、2015年和2017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的三期微观调查数据,该调查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主持开展。样本涵盖了中国的28个省市区(不包括西藏、新疆、海南、香港、澳门和台湾),由于覆盖范围广泛,且采用了科学的抽样设计,因此,使用CGSS微观数据研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具有全国代表性。为了保证研究的真实性,本文对数据进行进一步处理,剔除了幸福感、户口状态和家庭收入等关键变量的缺失值,最后得到11571个有效样本。
1. 模型设定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可能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为了保证研究的有效性,本文从个体和家庭两个方面对相关因素进行控制,进而构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的研究模型:
其中,i、j、t分别代表个体、省份、时间。被解释变量Happiness为居民幸福感,核心解释变量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标准化指数EPU_stan。α为常数项,X是包含个体的一系列控制变量,Z是包含家庭的控制变量,η和μ分别表示省级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为不可观测的误差项。
2. 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Happiness为受访者根据自身情况对问题“总体而言,您觉得自己生活的幸福感如何?”做出的评分,包含五个不同程度的分值:“1=非常不幸福,2=不幸福,3=一般幸福,4=比较幸福,5=非常幸福”。
(2)解释变量。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标准化指数EPU_stan。Yu等[26]在Baker等[5]测算EPU方法的基础上,选择中国31个省份的日报作为数据来源,以包含经济政策和不确定性等关键词的新闻文章作为目标,计算出31个省份的EPU文章所占比例,最后利用31个省的标准差对EPU文章比例进行标准化,得到省级EPU指数的年度数据。所以,Yu等的方法计算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指数所包含的信息量更大,也更为科学。因此本文参考Yu等的方法,得到中国省级层面的EPU标准化指数。但是,本文也将在稳健性检验中使用Baker等计算出的EPU指数进行分析。
(3)控制变量。本文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个体和家庭。参考相关文献的做法,在个体方面,本文控制了被访者年龄、性别、健康状况(访员对被访者健康状况打分)、政治面貌(是否为共产党员)、教育程度、婚姻状况(是否结婚)、就业状况(是否就业);在家庭方面,本文控制了家庭成员数、家庭收入、房产数和家庭是否只有男孩。
样本数据的描述性统计分析见表1。由表1可知,居民幸福感的均值达到了3.864,总体来说,居民幸福感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这得益于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和全体中国人民的不懈奋斗。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标准化指数的均值为24.44,但其最大值达到了76.48,说明我国经济政策存在较大变化,各地区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数值差异。
表1 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汇报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的基准回归结果。第(1)列未考虑控制变量,核心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_stan)的系数为负值,且通过了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即EPU_stan值越高,居民幸福感越低。接下来,本文依次考虑控制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表2第(2)列为控制个体特征后的回归结果,第(3)列为控制个体特征及家庭特征的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与第(1)列结果类似,核心解释变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EPU_stan)的系数为负值,且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也就是说,降低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保持经济政策稳定,有助于提升居民幸福感。这一结论和前文的理论分析一致,假定一得到验证。
表2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的基准回归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居民幸福感之间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问题,当某地区居民幸福感不高时,政府出于提升幸福感的需求可能会采取各种措施,这些措施可能会导致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反而促使居民幸福感无法得以提升。此外,还可能存在同时影响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居民幸福感的遗漏变量,进而产生内生性问题。为了验证和克服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使用DWH(Durbin-WU-Hausman)检验方法对上文模型进行内生性检验,并选取省长任期年份和滞后一期的邻省外省升迁比例作为EPU标准化指数的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其中,省长任期年份为当年与上任年份的差值,其可以反映一个省份政策实施的连续性和稳定性;邻省外省升迁比例是以相邻省份外省调入常委(不含本省)均值计算得出,其可以反映政策变动导致的人员调动,且人员变动产生的实际影响往往具有滞后效果。因此选用省长任期年份和滞后一期的邻省外省升迁比例作为EPU标准化指数的工具变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应政策变化情况,且与因变量无关,从理论层面来看是很好的工具变量。
表3汇报了DWH内生性检验结果和工具变量的回归结果。表3第(1)列未考虑控制变量,表3第(2)列和第(3)列为依次控制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的回归结果。回归结果显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分别在5%、1%和1%的水平上拒绝了不存在内生性的假设,这说明原模型存在内生性问题。同时,得到第一阶段F统计量均比10%偏误水平下的临界值16.38要大得多[27],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因此选取省长任期年份和滞后一期的邻省外省升迁比例作为EPU标准化指数的工具变量是合适的。从表3第(1)-(3)列可以看出,在解决内生性问题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影响显著为负,且回归系数的绝对值相比基准回归有所增加,说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表3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的内生性检验
本文的稳健性检验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一是替换解释变量;二是对有关控制变量进行处理。本文将核心解释变量替换为南华早报(SCMP)公布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指数EPU,该指数为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指数的月度数据。由于本文采用的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微观数据为年度数据,因此,参考刘逢雨等[28]的做法,将各月度的平均值作为当年度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影响系数的方向仍然为负且通过了10%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表明本文的估计结果是稳健的。
表4 稳健性检验:替换解释变量
为了排除极端值对本文估计结果的影响,本文对家庭人均收入对数进行上下1%缩尾处理。同时考虑到青少年时期的心理状态对未来的影响,因此将被访者认为自己家庭当前所处社会阶层这一控制变量替换为被访者14岁时认为自己家庭所处社会阶层这一变量。另外,考虑到65岁以上老人和16岁以下青少年受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较少,所以本文删除年龄在65岁以上和16岁以下的样本。表5报告了对控制变量进行处理后的回归结果。回归结果与基准回归基本一致,验证本文结果的稳健性。
表5 稳健性检验:处理控制变量
基于前文的图3,本文认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可以通过对企业、个体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居民幸福感。基于数据可得性,本文重点考察居民是否因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所导致的就业不确定性,而降低了参加医保的比率、对未来的预期及社会信任感。Churchill等[29]指出社会信任感是居民幸福感提升的重要组成部分,Zhang等[8]证明了对未来的期望能影响居民幸福感,保险在提升居民幸福感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在CGSS微观数据中,是否参保(insurance)为二值变量(参保=1),对未来的预期(expect)为被访者认为自己十年后在哪个等级上(1-10级,数字越大等级越高),信任感(trust)为被访者是否同意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是值得信任的(1表示非常不同意,5表示非常同意)。
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回归结果显示EPU_stan对居民是否参保、社会信任感及对未来的预期均呈负相关关系,居民是否参保和对未来的预期分别通过10%和1%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而信任感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也就是说,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医疗保险参与有抑制作用并且会使人对未来的预期产生一种悲观的想法,根据前文的分析,有医疗保险的比没有医疗保险的更幸福,没有医疗保险和悲观的想法很容易加重人们的心理负担,进而抑制居民幸福感。
表6 EPU对居民是否参保、信任感和对未来的预期的影响
为了扩展研究结果,本文进一步考察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不同群体居民幸福感的影响是否存在异质性,为此,我们分别对不同个体特征、家庭特征和地区特征的居民进行异质性分析。
1.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第三产业发达的地区往往存在更多的企业投资与雇工的需求,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影响企业经济决策,那么,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可能在第三产业发达程度不同的地区存在异质性。本文使用第三产业占比(induss)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交互项来研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在第三产业发达程度不同的地区是否存在异质性。表7第(1)列报告了第三产业占比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交互项对居民幸福感的回归结果,回归结果显示第三产业占比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交互项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即在第三产业占比较高的地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抑制作用更加明显。由此,假定二得到验证。
表7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异质性分析
2.据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微观数据,本文使用个体工作状况(work_ hire)、是否拥有房屋产权(house)和家庭孩子数量(kids)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交互项来研究不同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中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其中,个体工作状况分为8级(1=自己是老板或合伙人,2=个体工商户,3=有固定雇主,4=劳务工,5=无固定雇主,6=家族企业-领工资,7=家族企业-不领工资,8=自由职业者),等级越高工作越不稳定。
表7报告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不同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居民幸福感的异质性分析的回归结果。表7第(2)列展示了个体工作情况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交互项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回归结果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无固定雇主的个体及自由职业者的幸福感在面临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冲击时更容易受到抑制。表7第(3)列展示了是否有房屋产权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交互项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回归结果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拥有房屋产权的人的幸福感产生了更大的影响,这可能是因为经济政策的波动使人们对于自己房屋的销售价格产生一种悲观的看法。表7第(4)列展示了家庭孩子数量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交互项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回归结果为负且通过了5%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即家庭孩子数量越多,这个家庭的幸福感就越容易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一个家中的孩子数量越多,则家庭中用于养育孩子上的资源投入就越多,当面临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冲击时,家庭为应对外部冲击而做出的反应将较为脆弱与乏力。
结合上述异质性分析,我们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就业、收入稳定性相对脆弱的家庭产生了更强的影响,由此,假定三得到验证。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充分体现了党和政府执政为民的理念。就是为了让全国人民共享小康成果,提升人民的幸福感、获得感。据本文的理论分析,宏观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抑制居民幸福感的提升,并可能会表现出种种异质性。通过采用2013年、2015年和2017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的微观数据,本文实证研究了宏观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居民幸福感具有负向影响。为了克服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以省长任期年份和滞后一期的邻省外省升迁比例作为EPU标准化指数的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回归。处理内生性问题后,结果依然稳健成立。机制检验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所导致的就业不稳定,能通过降低居民医保参加率和对未来的预期来影响居民幸福感。此外,异质性分析表明生活在第三产业发达地区,就业和收入缺乏稳定性、家中拥有较多子女以及拥有住房的群体更易受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投入更多努力来完善具有自动稳定功能的经济政策,而不是一直致力于推出新的经济政策。经济政策的经常性变化会降低企业的劳动力、投资需求,影响居民就业和收入,最终影响人们对社会经济发展的信心,带来心理负担并降低幸福感。所以,政策制定者应充分考虑政策实施的连续性、稳定性和可行性,努力完善税收制度、社会保障制度、存款准备金制度等具有自动稳定功能的经济政策,最大限度提升居民幸福感。
第二,积极鼓励公众参与社会保障,增加民众信心并屏蔽各种有关经济政策的不当“解读”。当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增加时,居民受就业机会和收入减少、平滑消费的影响,参加医保的机会减少并降低对未来的预期,最终降低了幸福感。因此,应尽快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实现社会保险如基本养老保险和基本医疗保险的全覆盖,并对保险行业进行有效监督。另外,积极借助各类媒体向公众传递正确经济政策信息,杜绝各类不当“解读”的肆意传播,稳定公众对经济发展的信心。
第三,高度重视非正规就业、生活困难群体的工作和生活诉求,建立明确的沟通、帮扶渠道。本文的异质性分析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对就业和收入缺乏稳定性的人群产生更大的影响。为此,可以根据不同行业、不同地区的实际情况,颁布相应的劳动政策,对大量非正规就业群体提供“平台式”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等服务,将同类别非正规就业群体纳入同一平台进行统一管理、帮扶,最大限度降低其就业、收入的不稳定性。同时,给予有困难的家庭以适当的救助,扩宽其收入渠道,增强其抵御经济政策变动的影响,有效提升其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