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娜(整理)
为庆祝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以“摄影,让上海会见多彩世界”为题的2022上海国际摄影节暨第十六届上海国际摄影艺术展览近日在上海杨浦滨江毛麻仓库展出。
本届摄影展汇集了来自上海、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269位摄影家的1303幅优秀作品,参展数、参展艺术家的影响力和作品创作时间跨度都创历史之最。纪实摄影、艺术摄影、观念摄影、跨媒体影像及装置等多样摄影艺术形式在百年毛麻的历史空间中创新融合、交相辉映。本届展览展出作品创作时间跨度和参展艺术家年龄跨度近百年,展览共收到中国34个省市、自治区、直辖市、香港和澳门特别行政区,以及美国、英国、荷兰、日本、塞内加尔、卢森堡、马来西亚、南非、葡萄牙、韩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意大利、西班牙、挪威等15个国家摄影人的53098幅作品投稿,并特邀11位中国摄影金像奖获得者及10位海外摄影名家作品,创造了上海国际摄影艺术展览历史的多项纪录。
展览共分“初心·经典流传”“绽放·美丽家园”“会见·多彩世界”和“青年·影像未来”四大板块。一楼展厅29幅反映上海城市建设成就和百姓幸福生活所构成的“瞰上海”主题展,气势恢宏;二楼展厅34幅反映杨浦滨江蝶变的摄影作品,用历史与现实的精彩对照,映射出“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的成功实践;三楼展厅21幅反映伟大建设成就的作品组合,彰显了十八大以来中国的高速发展,实现了摄影艺术与主题的有机融合。展览期间还举行了摄影高峰论坛、摄影讲座、分享会、摄影市集、“光与影——第卅一届金秋诗会”等特色活动,搭建摄影人和广大百姓艺术分享、交流平台,打造真正意义上的摄影艺术节。
展览期间,在以“城市作为方法——上海都市摄影”为主题的论坛上,复旦大学教授、上海摄影家协会副主席专业委员会主任顾铮,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摄影家协会副主席、教育专业委员会主任林路与五位参与本届上海国际摄影节的摄影师——陆元敏、周明、许海峰、马良、徐昕为观众呈现了一场关于都市摄影的精彩对谈。
正如本次论坛的学术主持顾铮教授所言:“城市作为一种方法”,就是如何通过照相机看城市,我们希望从中看到什么、分享什么?城市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对此,受邀的五位摄影家有各自不同的追求,在摄影的语言开发与观念探索方面也都各有趣旨,让我们听听他们的看法——
2022上海国际摄影节暨第十六届上海国际摄影艺术展览现场
陆元敏:我开始接触城市摄影受顾铮老师的影响很大。记得当时刚换了一个单位,从郊区的文化馆换到普陀区市中心的一个单位。一天,可能是1990年左右,我在办公室里翻阅一本摄影杂志,里面正好有顾老师的一组照片,有一张照片特别打动我,拍的是襄阳公园,长凳上坐了几个人,画面里有几片叶子,是上海特有的白玉兰树掉下来的很大的叶子,我看到以后很感动。我旁边一位美术家,看到这张照片,感觉不是很理解,他的思路还停留在过去光影很漂亮的模式里面,但是我觉得很有启发。
我特别喜欢这个城市。很多城市人喜欢拍乡村,并且总是把乡村浪漫化,我却特别留恋上海的钢筋水泥。有些人说钢筋水泥冷冰冰,但张爱玲描写阳台上衣服摩擦水泥的感觉,多么细腻。可能画面不能表达的东西,文字更能表达出来,但其实摄影还是能够往这方面努力的。摄影师朱浩说过一句话:摄影不仅是光影,还是有温度、有气味的。这对我启发很大。
周明:我大概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自己琢磨拍照,但是那个时候拍照大都是风花雪月的内容,跟纯业余的探索没有什么两样。后来看到布列松的摄影,受到启发、感召,就开始扫街,我称之为纪实。
现在我们有“城市摄影”的概念,其实在1990年代初,虽然在拍城市,但是没有“城市摄影”概念,也没有“纪实摄影”概念,就是摄影。早期我摄影真正的追求动机无非两个方面:第一是真正的爱好,不需要谁鼓励,真正发自内心。还有一个想拍别人不关注的东西。在1990年代的上海摄影家中,我最佩服的两个人:一位是陆元敏老师,还有一位雍和老师。虽然我和他们关系都挺好,而且相互之间作品都很熟悉,但是其实我内心既把他们当朋友,又不能够跟他们过于“接近”,不是交往上的接近,而是创作上的接近。所以我的创作有着跟他们自觉保持距离的愿望。有这么一句话:照片一旦拍成后,已经跟摄影家没关系了。每个人从作品中去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摄影家想要提供给他的东西。
城市作为一种方法,不应该把话语权完全交给我们,其实摄影作品本身就是一种方法,你在读它的时候就在跟它对话,就在掌握解读它的文化。
我的创作跟陆元敏老师、林路老师相比杂一些,虽然是上海的居多,城市摄影多一些,但是其实我也喜欢到城外、乡下去转转,手上也有大量的照片。2000年还到国外的城市、乡村去看看,也拍了很多。从1990年到2000年这十年当中基本上都是纪实的拍法,或者是一种扫街的模式。2000年以后我转而拍一些城市景观类,当时我在拍景观时上海在我们那一代摄影家当中还没怎么太过于关注,所以拍到很多上海城市改造、社会变迁的城市景观。我拍了“三步曲”,现在看来还是有一些意义。
许海峰:我曾和陆元敏老师、雍和老师一起共过事。我拍的东西有一部分受他们的影响。在我刚刚踏上社会的时候,陆老师曾给我看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的一些摄影丛书,还有深圳的《现代摄影》,这些内容一定程度上培养了我对城市的兴趣,还有现代意识。说到雍和老师,他是我们摄影部主任,跟着他做摄影真的很累。雍老师对工作要求特别严格。他对自己也很严格,而且拍得那么好。我感到很大的压力。于是,我就想,在一个比较窄的维度里面,能不能做纯粹一点,同时提醒自己不要有太多杂念,拍就是了。于是一直拍、一直拍,到今天,随着时间的推进,慢慢积累了一些东西,感觉自己也在成长,能把一些想的东西串了起来。
把每一张照片拍好,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讲起来很容易,但是真正拍摄时,取景构图时是站在被摄对象3米好、5米好还是1米好,就是那一瞬间决定的。这个决定其实是阅读大量作品后,再上街实践,逐渐形成自己的拍摄路数或者方法。拍废墟是我感受比较强的主题,所以我一度把废墟当做景观来拍。我觉得这也是城市的风景,所以取了一个名字叫“过渡时代的废墟”,后来顾老师说叫“废墟的美学”吧。说到城市作为方法,我觉得摄影主要还是解决自己的问题。既然好像有点想法了,就用摄影的方式去试试看能把城市拍到什么地步。
马良:我是学美术出身,对画面中的美感有着自己的爱好。我父母是搞戏剧的。年轻的时候我在广告行业做导演时,别人说,人家是戏剧学院、电影学院毕业做导演,你从美术学院毕业,没有学过导演,怎么做导演?我心想,应该有一些规律可以找。我父亲是导演,我看了他的很多笔记。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戏剧有存在的意义?因为每个人都在生活里,都在一个流动的时间史里,戏剧也是一个人的人生故事,为什么在剧院里发生,一定有意义,一定有规律,包括人的情感规律,以及凝练一瞬间的力量。学摄影时就很想把戏剧放在摄影作品里,所以我一直在摄影里追求一瞬间的戏剧感。
我从小在市中心长大,我刚开始拍摄的都是上海,这是我的生活。我会设计一些有戏剧感的人物,背景是上海。后来买房子比较晚,买到郊区去了,这两年在郊区生活。有一段时间我沉迷于拍桌面上的布景,包括静物以及摄影棚里的拍摄,几乎不拍这个城市了。
今年突然之间特别想拍上海。作为一个上海人对上海充满了感情,最近对这个城市有一点疏离感,所以特别想拍。是一个项目,不是一张两张,预计到明年年终可以完成。
2022上海国际摄影节暨第十六届上海国际摄影艺术展览
我最近一段时间老是开车在上海马路上转悠,看到哪里好玩,就拍一些素材,渐渐对这个城市和人的关系有了很多感动。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看到了上海的变化,我一直没有真正参与都市摄影,但是事实上,作为一个上海摄影作者,必然会走到这条路。这跟摄影介质、乡愁有关。即使走别的路,最后也会回到这里。
徐昕:我最早看到陆老师的照片,是在2008年的《人与自然》杂志上,当时我还没有想着要拍照。我印象特别深,那本杂志翻开来五六个版面全是陆老师的照片。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外婆家就在苏州河边上,陆老师拍的照片就是小时候我外婆家门口的景象,是我记忆中的景象,一下子就把我震撼到。他的黑白照片有超越文字的力量,从此我就开始要去拍照。
2022上海国际摄影节暨第十六届上海国际摄影艺术展览现场
马老师说陆老师的照片超越不过,我也是这个想法。一开始觉得陆老师照片这么有意思是不是因为暗角,后来发现不是,然后觉得再怎么拍也不可能超过陆老师,再怎么模仿也不可能模仿得和陆老师一模一样,所以拍照应该从自己出发。我外婆家所在的是整个弄堂里最高的石库门,我们家是二楼和三楼,三楼上去还有一个屋顶花园,这个花园可以俯瞰整条弄堂。后来这条弄堂拆掉又重建了。当年外婆家晒台可以看到整个弄堂,可以看到弄堂的屋顶像山脊一样,一层一层,可以看到东方明珠。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
在我的照片里非常频繁地出现东方明珠。小时候出去玩,家里人会跟你说,如果找不到路就看东方明珠,朝那个方向走就肯定能走回外婆家,它就像信标符号一样的存在。因为外婆家拆了,所以我拍《大都会》系列的时候,一边拍一边身临其境体验这种场景,对我个人而言,这个摄影过程最幸福。站在一个点去看上海,会看到整个上海的分布就像汉堡包、三明治一样,层层叠叠,也能看到非常多魔幻的东西。我有一张照片,背景是白玉兰广场,下面一栋石库门房子,石库门里有一个老太太,晚上在窗户下看报纸。拍这些的时候,我对城市逐渐有了自己的思考。在我的照片里,人就是最小的单位。我有很多的照片都是这样的表达。峰峦叠嶂的高楼也想浪漫一些,变成山水画一样的意象表达。
林路:摄影作为一种方法,我有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从电影表现手法来说,陆元敏是一种心理学、意识流的,他的作品带有这样一种电影的韧性。他对城市的感情隐藏得很深。以前他说话很少,所以你们不太清楚,现在可以通过陆元敏的访谈知道他藏在后面很多东西。
许海峰好像不藏,他的作品看上去是记录的方式,但是带有前卫先锋的表达,让你看到城市舞台上所发生的这些很有趣的、值得关注的东西。
周明的作品,从电影的角度来说,采用的是一个实验性、多方位拍摄手段,始终不满足于一种手法、一种方法看这个城市,这种不满足正是他探索的一种方法。
马良从表面上看带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荒诞剧方式,让你觉得很好看,但是非常直面现实。如果你看看光觉得很好玩,笑笑就算了,那你低估了马良作品背后的东西。
至于徐昕,就是二次元的动漫电影。以东方明珠作为标志,把更年轻的一种对人生的活力,用一种更接近当下的方式呈现出来,给我们带来了看上去很轻松,但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感觉。
让摄影作为一种方式,我最佩服顾铮,这么几十年始终都没有放下相机,比谁都更紧密地让摄影成为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观察世界的角度。所以回过头来看这些摄影人,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到今天,可以看到上海摄影非常丰富多彩,充满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城市作为一种方法的摄影,也将预示着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