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萨 苏
第一次见陈景润印象深刻。那时,数学所的诸位仁“叔”常带一帮孩童到机关看电视。
那年头老百姓家没有电视,数学所楼里的12 吋昆仑电视显得很牛气。“带你去单位看电视”是相当级别的奖励。有一次,我看得正入神,飘忽忽进来一位穿着棉袄(大夏天的)的人,他无声地来到了我父亲身边,停了片刻,才慢悠悠开腔:“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点事。”就这么一句话,孩子们都不敢出声了。我也说不清全身上下怎么个不得劲法,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两个人在黑暗里嘀咕几句,最后父亲说:“行,就这么着吧。”那人又没声地“飘”出去了。
父亲回来,母亲问他,来的是谁?他说,所里同事,叫陈景润。啊,我就此记住了此人。
陈景润虽然比较木讷,但到底是文化人,有时也挺幽默。他的夫人叫由昆,军人世家,非常利索的一个人。有一天我父亲碰上陈景润,只见他一身板绿,外加一件超长的军大衣,形象十分怪异,他冲我父亲一笑,说:“我参军了啊。”后来才知道,敢情那是陈大嫂的行头。
陈景润到由昆家去,前一天人家给他带一盒蛋糕来,他便也带一盒蛋糕去;如果人家送来的是梨子,他也回赠同等数量的梨子。这样的人物科学院俯拾皆是。
不过,数学所出了个陈景润,也不全是好事,至少有一段时间弄得大家鸡犬不宁。说起来与陈景润无关也有关。
陈景润出名以后,一时许多人都不禁扪心自问:我怎么就不是第二个陈景润?数学所接二连三地收到各种“天才”的来信,各省市也不断发现有人证明了各种至今无法解决的科学难题,送到科学院来。
数学所刚开始对此十分重视,我父亲就参加过一个“天才”的发表会,此人自称解决了费马大定理——这玩意儿困扰了数学界三个世纪,可他好像一个星期就给证明了。科学院的学术气氛是比较开放的,开始时是他讲,很快就有坐在下面的研究员提问,这些问题让“天才”张口结舌。接着,下面有人提出反面意见,两个数学家便开始争论,转眼其他人纷纷加入,你一笔我一笔地在黑板上交锋,“天才”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发呆。原来他连这个定理的内容都没有闹明白。带他来的人气得拂袖而去。剩下一帮“书呆子”大呼小叫,还有一个满脸是汗的兄弟在那儿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