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浩,林梓彬,郭紫敏,黄宇帆,麦广欣,谭广鑫
(1.华南师范大学 体育科学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2.香港教育大学 国学中心,香港 999077)
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对民族传统体育①关于民族传统体育的定义学术界存在争议,此处引用某学者的观点作界定:“民族传统体育是指特定的民族在一定范围内开展的、具有浓厚民族文化色彩和特征的传统体育活动,其中的‘传统’是指历代因循沿传下来的根本性的模型、模式、准则的总和”。(倪依克,2004)这里的民族传统体育特指中国的民族传统体育。与学校教育的结合提出新要求、赋予新使命。2017 年1 月25 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重点任务提到民族传统体育与学校教育内容:“按照一体化、分学段、有序推进原则,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全方位融入体育教育,贯穿于基础教育、高等教育等各领域”[1]。《意见》为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改革与发展奠定理论基础与实践指导,明确现实意义及其教育功能,但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生存空间存在严重危机。鉴于此,有必要深入剖析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现状及存在问题,厘清脉络,思考新出路。
“东方学是一种思维方式,在大部分时间里,‘the Orient’(东方)是与‘the Occident’(西方)相对而言的,东方学的思维方式即以二者之间这一本体论和认识论意义上的区分为基础”[2]。西方学者从思维方式上解释了东、西方在权力话语及意识方面的分歧,揭示后殖民主义理论背后的逻辑,即“以政治经济为潜在基础,进行更为彻底有效的文化占领或文化殖民”[3]。受殖民统治后,香港成为中西方文化融合与争鸣的地域,港人借舞狮、武术联络情感,团结抗争,但港英政府采取一系列打压措施,促使香港“英国化”。因民族传统体育具有教育、政治等功能,所以其动向引起港英政府警惕与阻挠,民族传统体育逐渐被边缘化。进一步打击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港英政府的《教育条例》第98 条规定:“教育署长认为带有政治性或部分政治性的讲授、教育、体育、娱乐等活动,均不容许在校舍内或学校活动中实行”[7]。港英政府阻挠民族传统体育在校园传播的手段上升到法律层面,使其陷入被动。显然,港英政府通过教育推行西方文化,并刻意压制中国文化,以转变港人观念维护殖民统治。学生无法在学校接受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其文化内涵不会被学生所认识、了解和喜爱,亦得不到传承与发展,因此,失去校园传承土壤的民族传统体育便走向式微。
1992 年香港特别行政区教育局课程发展处成立并着手改善体育课程,构思“包括给中六、中七学生教授一些可以终生受用的技能,如压力处理和太极拳”[8],可见,课程发展处认识到太极拳有助于学生成长,表明港英政府对民族传统体育的教育功能有初步认识。但“香港的课程发展,基本上是一种象征性的政策,并不会认真订定、厘清和贯彻官方的教育目标,只求完成任务”[9],换句话说,构思太极拳课程仅是形式,并非落实教育政策,故而不会有进一步推行措施。可见,在顶层设计中,政府并没有把民族传统体育置于重要位置。这种情况持续很长时间,直到近些年才有所改善。《香港体育学习领域课程指引(小一至中六)》(2017)文件显示,第四学习阶段(中四至中六)有“透过体育活动探究中华文化”的指引;该文件还揭示中央课程与学校课程之间的联系,学校可据此为蓝本结合实际情况进行调整,为学生提供多元化体育学习经历[10]。中央课程仅在“其他活动”中用“国术”②“国术”源于民国时期的中央国术馆,当时把“武术”改称“国术”,后又纳入其他项目如散手、短兵等,因此与当下“民族传统体育”有联系又有区别,此处泛指武术。字眼提到关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课程,然而,“其他活动”开展需满足三个条件。可见,要开展民族传统体育并不容易,“其他活动”中不仅存在与之竞争的项目,而且教育局制定的各项规章制度,不能强制要求学校执行。既然民族传统体育不被香港教育局重视,那么学校选择校本课程可能不会优先考虑。民族传统体育不受待见还体现在某些“教育基金”“计划”上,比如1998 年成立的优质教育基金,旨在对教育内非牟利而有意义的活动予以资助,有关道德、智力、体能、社会和美学等课外活动均列为受资助对象;香港康乐文化署设置的“Sport ACT 奖励计划”亦是如此。这些基金和计划具有导向作用,但民族传统体育并未被纳入其中,真正有力的措施却将民族传统体育排斥在外,致使民族传统体育教育难以在校园开展,阻碍学生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
民族传统体育顶层设计缺乏规划,以致香港武术从业者缺少目标指引,影响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推行进展。2021 年10 月香港特别行政区教育局课程发展处推出“跃动校园 活力人生”计划,其中“学与教资源”版块设有关于武术①关于武术的定义学术界存在争议,此处引用某学者的观点作界定:“武术是以套路、格斗及功法为内容,并体现中华民族技击之道的传统体育活动”。(周伟良,2010)的简报,主要介绍武术运动员郑家豪的成长故事及“武术与中国文化”的内容,以期让学生解中国文化。这表明香港当局认识到民族传统体育之于校园文化建设和学生人生观、价值观的塑造具有重要作用。因殖民统治及奥运会导向作用,使西方体育成为校园主流运动,所以,一般措施并不能迅速提升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地位,但课程发展处设计武术简报举措却给予武术从业者推行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新期盼与新希望。
港英政府的教育方针政策,既控制教育目的,又维护殖民统治,却导致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播在校园长期缺位。这不仅表明通过行政手段干预教育可使港人思维发生转向,还揭示缺乏政策支持会阻碍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在校园传播。可见,民族传统体育教育任重道远,政府应重视民族传统体育,完善相关政策法规以便推行民族传统体育教育。
1.2.1 高等院校:无目标,开展项目少
青年学生群体是推动时代前进的新生力量,香港青年学生是香港的未来,他们的思想动向影响香港未来发展方向。近几年一些不和谐事件,折射出部分香港青年学生存在思想认知偏差,表明香港青年学生自我身份认同诉求得不到宣导。香港高等院校(下称“高校”)开展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有助于缓解香港青年学生身份认同焦虑,然而,高校民族传统体育教育现状却不容乐观。据资料统计,香港约有 36 所高校[11-12],通过查阅这些高校官网发现开展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高校有12 所,占比为1/3,如表1 所示。
表1 香港高等院校开展民族传统体育活动情况
由上表可知,从项目类型来看,目前香港高校开展龙舟活动与武术活动最多,舞狮次之;从开展形式来看,校队最多;从数量来看,龙舟与武术均有9 所,占75%,舞狮仅有1 所高校开展,约占8.3%;同时开展两个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高校有7 所,约占58.3%,只开展一个项目的高校有5 所,约占41.7%。可见,香港高校开展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并不多,仅有龙舟、武术和舞狮,且以龙舟、武术为主,开展形式则以校队为主。因这12 所高校的民族传统体育开展存在不平衡情况,所以学生接触的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存在差异。
香港高校民族传统体育目标定位模糊。由于历史原因,香港高校体育课程模式设置并不统一,例如,“香港部分大学有感‘非遗’②全称“非物质文化遗产”,香港较少使用“民族传统体育”概念,而多称“非遗”,舞龙舞狮、武术、龙舟等仅是“非遗”当中的一小部分。的重要性,将中国及香港的‘非遗’列入全校学生的必修课或选修课”[13],而部分大学仅以社团、校队形式发展。这说明香港高校体育课设置缺乏清晰路向指引。经过几年发展,整体上开展“非遗”活动的高校并没有增加多少,开展形式逐渐以校队、社团为主。究其原因,进入高校的学生,具有自主意识,选择体育项目以兴趣为准,高校开设的体育课程可能不符合学生需求。再者,“香港是一个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社会,市场行为左右一切,这就决定高校办学必须面向社会,讲求效率,以此求得自身的生存和发展”[14]。这说明,高校须结合社会对人才需求情况设置课程。例如,作为香港体育教师摇篮的香港浸会大学,其体育系并未开设民族传统体育专业课程,仅以课外活动、校队形式开展武术、龙舟活动,其原因是香港中小学民族传统体育教师需求量不足以影响该校增设此专业。香港自殖民统治后,英国人引入赛马活动,缓和当地人受殖民统治情绪,对整个社会安定有一定作用,民族传统体育受赛马活动冲击,形成中西体育差异现象。加之,民族传统体育生态被破坏,生存空间日趋萎缩,学习民族传统体育失去现实意义,以致学校不开设民族传统体育专业课程。
“文化是由人类的迁徙和地理条件决定的,人的迁徙导致文化传播和文化接触”[15]。因香港高校部分学生由外来群体构成,所以高校成为多元文化聚集地,不同文化在此交流、融合,使得校园文化呈现出“克里奥尔化”①克里奥尔化,指不同文化相互融合进行一系列文化创造的过程。现象,进而激发学生“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化事实和社会关系”[16]。例如EMBA②全称Executive 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高层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的学生,他们就职的企业与中国企业有诸多联系,因此,希望通过接触中国文化了解中国人的思维。“龙”在东、西方文化语境中有不同含义,龙舟运动蕴含中国“龙文化”,高校将龙舟运动作为东、西方文化传播媒介,以此培养学生尊重文化多样性意识。例如,香港大学信兴学院龙舟队组建了一支国际联队,队友们彼此交流东、西方龙文化异同,增进了解,在此过程中,不仅塑造香港学生身份认同,而且增强国外队友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知意识。比如,岭南大学将武术与龙狮结合开课,国外留学生得以学习龙狮、武术、传统乐器,同时领略中国武术、龙狮文化的魅力。香港中文大学专业进修学院开设太极气功和咏春拳课程,长期聘请校外人员担任教师,2022 年新学期增设一位校内专任教师,这变化说明此类课程受到欢迎,学生期求认识武术文化。可见,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传播媒介,还肩负中华文化国际传播责任与使命。
香港高校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开展较少,缺乏目标指引,民族传统体育教育进展缓慢。香港高校不仅有外国留学生,还有本土学生到国外留学,如将香港“非遗”项目引入高校,则有助于文化传播。因此,高校应明确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发展目标,重视培养学生多元文化意识,以此增加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播力度、广度和深度。
1.2.2 中小学:数量少,推行受限,分阶段发展
据不完全统计,香港开展民族传统体育课程或活动的中小学约有131 所,约占香港中小学总数的11.3%。
如图1 所示,从数量上来看,香港中小学开展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最多的是武术,龙狮次之,足毽最少。其中,武术和龙狮两个项目相加有99 所,如计入同时开展这两个项目的23 所学校,则有122 所,约占93.1%。这说明武术、龙狮在中小学占有优势,比较受欢迎;与香港高校相比,龙舟在中小学反而较少开展。总体上,开展民族传统体育的学校较少,说明仅有部分香港学生受到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大部分香港中小学生可能无法在校园接触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
图1 香港中小学民族传统体育开展情况
如图2 所示,香港中小学民族传统体育课程组织形式、课程结构以课后活动形式开展居多,校队次之,其中,课后活动和校队共计88 所,约占67.1%。此外,香港中小学民族传统体育组织形式还有体育课和多元智能课,这表明香港中小学民族传统体育的组织形式多样。
图2 香港中小学民族传统体育组织形式情况
课后活动开展形式较丰富,包含兴趣班、主题活动日和体验课等,其内容、目标与多元智能课相似,均以兴趣为导向,学习内容简单,不仅容易开展,而且有助于拓宽学生视野,提升综合素质。校队与兴趣班联系紧密,兴趣班表现优秀的学生有机会进入校队,类似香港资优教育①根据香港“教统会”《第四号报告书》(1990)对资优学生有以下的定义:智力经测定属高水平(130 或以上);在某一学科有特强的资质;有独创性的思考;在绘画、戏剧、舞蹈、音乐等视觉及艺术方面特有天分;有领导同辈的天赋才能;在竞技、机械技能或体能的协调有突出的天分。和校外支援②教育局资优教育组及香港资优教育学苑委托大专院校及其他教育机构、团体或与其合作,为学校推荐的特别资优学生提供富挑战性的校外增润及延伸学习机会。,对学生成长、成才有很大帮助。虽然以体育课形式开展的民族传统体育缺乏教材,但香港中小学课程设置较为自由,对其影响有限。受多元智能理论③美国心理学家、教育家加德纳(H.Gardner)博士于1983 年提出教育理念,多元智能是一种全新的划分人类智能结构的理论.影响,即使各个学校课程理念不统一,但大部分学校都将民族传统体育作为课外兴趣活动,从多个层面激发学生潜能,仅个别学校是为培育学生对中国传统运动兴趣,提升国民身份认同而设置。这给我们一个启示,民族传统体育要适应香港校园土壤,还需结合西方教育理论。
民族传统体育在香港中小学的开展分三个历史阶段。排斥民族传统体育阶段(1997 年—2008 年)。香港中小学的体育活动受学校和家长影响,一项体育活动进入校园,首先要符合学校需求,其次,要得到家长认可。由于历史原因,许多家长、学生之前较少接触中国传统文化,对其缺乏了解,对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更是陌生。以武术为例,因为家长不了解武术,向他们讲解武术具有技击功能时,能明显感受到家长的抵触情绪,这种情况下武术很难进入中小学。因此,民族传统体育若要在学校有条不紊地开展教育活动,不仅需要充分考虑社会层面因素,还需从个体习得兴趣方面入手思考其中的本质原因。
接触民族传统体育阶段(2009 年—2018 年)。回归后,随着港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了解加深,特别是2008 年北京奥运会成功举办,使香港同胞重新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香港校园开始正视中国传统文化,2015 年成立的香港非物质文化遗产办事处通过非遗资助计划,“与有学校教育活动经验的团体、组织和专家合作,将“非遗”带进校园,让年轻人从小就能认识非遗”[18]。以武术为例,开始有学校邀请武术从业者在体验课或教师发展日④香港的教师培训,每逢教师发展日,学校会邀请专业人士对老师进行知识、技能培训。上分享武术相关知识;经过分享,师生对中国武术产生兴趣,但迫于学业压力,学校让师生仅限于接触而不会在课程上增加中国武术项目。部分师生受影视作品影响,对武术存在负面认识,加之,整个教育环境并没有把中国传统文化放在重要位置,致使武术进校园出现断断续续现象,故而影响武术教育整体性和连续性。换言之,这时期学生受到的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呈现碎片化特点,同时,也表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未被深入理解。
实践民族传统体育阶段(2019 年至今)。受疫情影响,学校课程转移到线上,这对文化课影响有限,但体育课却因此陷入困境。民族传统体育中的武术、健身气功等项目因不受场地、人员限制,有助于体育课走出困境,而受到学校青睐。例如,金文泰中学,该校课外活动课、体育课均无民族传统体育,但2020年疫情期间让学生通过观看视频学习太极拳。学校对外交流时,也有民族传统体育身影。如2020 年11 月,穗港澳青少年冬令学习营活动中设置中国传统武术体验活动;2021 年7 月,由复旦大学、上海五角场街道和多家知名企业共同举办的“港澳台暑期实习计划”有武术、八段锦体验活动。政府和社会组织亦有相应举措,如2021 年课程发展处推出“跃动校园 活力人生”计划包含武术相关介绍;善德学堂·中华优秀文化校园计划(2021 年至2023 年),旨在打造一个融合武术、戏剧、舞蹈等项目的表演平台,让孩子从不同角度去欣赏中国传统文化。民族传统体育因北京奥运会成功举办被港人重新理解,在相关从业者不断努力下被接受,因其本身蕴含的美育价值而被实践。纵观民族传统体育从“排斥”到“实践”的过程,虽取得一定成绩,但与民族传统体育教育理想目标仍有差距。
香港开展民族传统体育的中小学数量少,课时少,虽然课程形式多样,但从民族传统体育进校园发展历程来看,学生缺少系统的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教化。进行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教化可以彰显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如“家国情怀、民族精神、尚武崇德、文化自信、规则意识、科学精神等”[20],对学生产生深刻影响,有助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意识,提升香港学生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感。
“民族认同的发生不是突发的,也不是瞬间完成的,而是一个逐渐浸润漫延的过程”[21],在此过程中,族人通过交流对比发现彼此之间的异同,并产生两种作用,一是对彼此的民族有更清晰认知,二是增加本民族归属感。“中小学生正处于一个理性和经验从不成熟走向成熟的变化过程中”[22],其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此时期塑造成型,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在青少年成长过程中长期缺位,使其缺乏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熏陶,那么,青少年民族认同感塑造则缺少“材料”。以民族传统体育形式培植香港学生民族认同感相对温和,学生们通过交流、体验和学习,发现彼此之间无论是语言方面,还是生活习惯方面,均存在关联甚至相同之处。藉此深化香港青少年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识,增强民族凝聚力、文化认同力。
“人类不同文化接触大都会先形成一方为主另一方为次的模式,进而被同化或生成新文化”[23]。经过殖民统治,香港文化成为中西方文化结合体,因此,香港教育受中国传统思想和英美文化双重影响。在此情况下,香港学校体育形成以西方体育项目为主的格局,个别学校存在中、西方体育项目兼备现象。1840年鸦片战争后,部分国人出现“崇洋”心理,有学者指出,“清末民初到‘五四’,再到后来,骂自己的文化、骂自己的国家、轻贱自己的民族,一切维西是举,只知有西,不知有东,已经成为时尚、成为潮流”[24],在体育领域尤为突出,民族传统体育以西方体育为标准,完成自我革命,变成“非东非西”的模样,导致民族传统体育失去自身文化属性。而“文化是教育产生和发展的温床及动力,不仅限定教育的存在形式、运动方式,同时,赋予教育一定的文化内涵”[25]。这说明,教育可彰显文化内涵,缺少文化的教育不存在文化认同感与文化自信。因此,校园若要弘扬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发挥其育人功能,须克服“崇洋”心理,增强文化自信。
港英政府时期的教育均不鼓励港人认识共产党及爱国,因为对内地早期的社会运动缺乏了解,所以部分港人对国家产生偏见,以致国家认同感下降。鉴于此,应动员社会各界力量,推行民族传统体育教育以提升国家认同感。当下的香港政府须有所作为,重视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完善相关政策法规,并给予经费支持;在《香港体育学习领域课程指引(小一至中六)》文件中提升民族传统体育地位,即在中央课程框架中,将国术从“其他活动”抽出来,单独列为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以便申请。各项基金、奖励计划等均需囊括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甚至给予一定照顾。学校以传承、弘扬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为名申请“88 牌”①获取资助和支援。民族传统体育中蕴含以德为先、和谐共生、仁爱大同教育元素,对其进行阐释、继承,有助于增强文化自信,提升国家认同感。
榜样人物具有示范和激励作用,榜样人物的价值取向及行为取向会引导他人行为,激发人们向往榜样主体所呈现的崇高美德。“人们在榜样主体所内含的精神影响下, 自觉地产生‘比、学、赶、帮、超’的行为”[26],这种非强制性的影响力具有一定张力,能通过感染、舆论传播,使人产生敬佩、亲切和依赖的情感,引发受教育者自觉效仿心理和行为。围绕榜样人物思想和行为模型并将其进行“信息化”传递,以此散发其精神感召,使受教育者“见贤思齐”,进而“内省修身”。可见,塑造民族传统体育榜样人物以作育人之典范显得尤为重要。
树立榜样应以正面人物为主。可将有示范意义的民族传统体育运动员树立为榜样,如“跃动校园 活力人生”计划中的武术运动员郑家豪;在2020 年获得香港第四届“十大杰出新香港青年”荣誉称号的世界武术冠军陈穗津;还有一些香港著名功夫巨星,如李小龙等。挖掘这些人物身上的教育价值,以及成长过程中的典型事例和其中蕴含的精神感召,将其“信息化”后向受教育者传递,使之产生共鸣、启迪觉悟和提高审美意识,从而激发学生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反面案例具有衬托榜样案例的作用,通过否定反面案例以突显榜样案例的崇高。如某位武术运动员因参与香港“黑暴作乱”而获刑,教师可通过此案例与学生互动,引导学生分析案例人物行为背后的影响因素,借此突出榜样案例的精神感召,培养学生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
“文化是一个群体的内涵和底蕴,是群体凝聚力形成及强化的源泉,同时又有助于增强朋辈教育感染力”[27]。学校方面可树立学生榜样,通过朋辈教育,激发学生学习民族传统体育热情,共同感受中国传统体育文化魅力。因此,以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为背景,打造校园朋辈群体文化,将民族传统体育蕴含的民族精神、文化自信、规则意识、家国情怀等内涵熔铸于校园文化,形成崇尚民族传统体育校园文化氛围。从长远来看,设置民族传统体育方面的荣誉奖项有助于增加民族传统体育吸引力,提高凝聚力,增强感染力。
爱德华·霍尔[28]在《无声的语言》中认为:“文化在正式层、非正式层和技术层运行,这三种行为模式均存在任一学习场景中,但必有一种起主导作用,正式层是靠训诫和劝告教授的,非正式层是靠模仿榜样学习,技术层通常由老师以明确的形式传授”。民族传统体育以技术层学习为主导运行,教师则是关键。民族传统体育因其自身特点,不仅要求教师具备较高身体技术,同时须掌握丰富的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知识,并在教学过程中,以身体技术为引领,兼顾文化内涵与价值意蕴,提升民族传统体育在学生群体中受欢迎程度、传播的深度与广度。但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师资力量薄弱,大部分学校缺少专任教师,主要聘请社会专业人士或运动员解决师资问题。因此,着眼于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深入发展,加强师资建设,亟需培养一批具有民族精神的教师队伍。
高校要承担培养民族传统体育专业人才责任。香港高等教育体制采用英国模式,由教育局、各大院校和中介机构三个部分组成,三者各司其职且高度协调以维持整个体系有序运作。香港政府对高校办学奉行不干预政策,法律条例给予高校较高自主权。另外,一些法定及非法定机构亦发挥重要管理职能,如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负责协调政府与高校之间有关教育的事务。囿于香港高校运行机制,整体增设民族传统体育专业并不容易亦不现实,因此,需寻找合适的高校作为突破口。
香港高校以社会需求为导向确定自身发展定位,各高校分工明确,均有独特亮点与价值取向。香港体育教师大部分出自香港浸会大学,为香港中小学输送大量优秀体育教师。香港教育大学“为职前或在职教师提供师资培训和发展课程”[29],肩负提升香港教师教学能力之重任,但其未提供民族传统体育方面的继续教育培训。因此,从实际情况考虑,培养民族传统体育专业人才,可选择香港浸会大学和香港教育大学作为突破口,可在香港浸会大学设置民族传统体育专业,培养民族传统体育人才;香港教育大学则以短期全日制形式开设民族传统体育进修课程,拓展在职体育教师专业技能,并增设民族传统体育专业。此外,教师还可通过社会团体、组织等多种途径,学习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丰富其理论知识并躬身实践,将民族传统体育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提升教学能力。
香港民族传统体育主要由武术、龙狮、龙舟构成。其中,“香港武术拳种来源大致可分为珠三角、香港本地客家、泛闽南文化区,以及北方地域”[30]。“时至今日,香港仍然保留有大量传统的武术训练方式和传承模式,许多拳种的文化完整度甚至要普遍好于许多保存于大陆的拳种”[31]。香港舞狮运动源自南派舞狮,融合外来文化后,形成香港独特的舞狮文化,“其对内成为凝聚香港移民文化认同感不可或缺的载体,对外成为展示香港地域文化的一张闪亮名片,对现代舞狮文化的发展产生重要的影响”[32]。香港致力于保存龙舟运动文化与历史传统,“在积极推动本地,尤其是国际性、世界性的龙舟运动竞赛方面居功至伟”[33]。然而,随着生活方式改变和社会变迁,这些民族传统体育均呈现不同程度的式微状态。“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为我国文化建设事业的发展指明了方向”[34],因此,如何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现今民族传统体育教育亟需思考的问题。
科学技术发展深刻影响世界,体育与科技结合是大势所趋。现代奥运会是体育科技实力的集中体现,为争取提高运动成绩,世界体育强国均力争运用最新科技手段挖掘人体运动潜能,“时代发展要求体育科技肩负起‘科技兴体’的历史重任”[35]。可见,科技之于体育具有举足轻重地位,但这些科技主要应用于竞技体育,民族传统体育尚未与科技紧密结合。因此,将现代科技运用于民族传统体育,实现创造性转化,以发挥育人作用。可将目标锁定在民族传统体育当下最为紧迫的传承问题。比如武术,作为一种身体文化,口传心授是固有传承模式,这种模式有利有弊,随着武术传承人数量减少,口传心授并不适合现实情况,香港武术传承模式需另寻新出路。
传承最重要的是保持其原真性,即“维护民族传统体育的表现形式和文化意义的内在统一”[36]。中华国术总会与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合作,利用动态捕捉系统技术,让习武者身穿配有传感器的特制服装,演练整套拳术,记录其运动轨迹并录入系统,以此构建全球首个中华武术活态资料库,“这些成果成为香港武林最珍贵的资料”[37]。中华武术活态资料库不仅解决武术传承模式问题,而且保留武术传承原真性,更打破武术“传内不传外”的传统教条。中华武术活态资料库是体育与科技结合的产物,不仅创造性地实现武术传承模式变革,还具有示范效应,为其他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发展提供可借鉴思路。不止于动态捕捉技术,其他现代科技成果,如利用大数据可分析武术运动员训练方式,为其训练方案的修订提供数据支持;利用计算机模拟信号转换技术可分析处理八段锦、五禽戏等功法在人体运行的奥秘。可见,借助现代科技力量,有助于实现民族传统体育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香港毗邻广东、澳门,资源禀赋各具优势,粤港澳三地文化在历史上同根同源,既有差异之维,亦具有共同体旨向,进而形成一种文化间性结构。“粤港澳大湾区协同系统演化遵循‘孤立—扩散—共生—融合’的发展路径, 经历了孤立、扩散阶段, 目前正处于共生阶段”[38]。2017 年全国“两会”《政府工作报告》中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正式被纳入国家发展战略[39]。2019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支持弘扬以粤剧、龙舟、武术、醒狮等为代表的岭南文化,并提出建设成为更具活力的经济区、宜居宜业宜游的优质生活圈、内地与港澳深度合作的示范区”[40]。《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和旅游发展规划》明确提出:“支持粤港澳三地共同推动以国际龙舟邀请赛、醒狮表演赛、传统武术表演赛等为代表的岭南文化传统体育赛事”[41]。可见,粤港澳三地联系日益紧密,总体趋向融合阶段。因此,以武术、醒狮、龙舟为代表的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要与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同向同行。
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要立足整体,融入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优化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结构,巩固优势项目,挖掘潜在优势项目。如龙舟运动在香港民间颇具影响力,但其在校园开展的情况不容乐观。因此,校园民族传统体育应有重点的发展项目,形成以龙舟为首,武术与龙狮协同发展新局面。打造湾区民族传统体育品牌赛事,如传统武术比赛、传统射箭比赛、舞龙舞狮交流赛、龙舟邀请赛等,这不仅能吸引学生参与,助推项目开展与普及,而且为粤港澳三地协同发展提供交流平台,促进三地文化、学术交流。另外,“粤港澳地区拥有舞龙、舞狮、龙舟、武术等具有浓厚文化色彩的传统体育项目,并且这些体育项目只需稍加包装和完善就可以形成地区优势”[42]。借助地区优势举办赛事有助于促进民族传统体育产业发展,进而形成水平较高、影响较大的粤港澳大湾区民族传统体育产业交流合作品牌。民族传统体育厚植于中国传统文化,其价值取向通过修身至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民族传统体育教育可为建设人文湾区、健康湾区助力、添彩。
“广义的国民教育是指国民基础教育,狭义的国民教育是国家实施的让学生认识真正的国情,强调青少年应有爱国情操和民族自豪感,形成学生公民意识和参与能力的教育”[43],本研究讨论狭义的国民教育。国民教育涉及归属感、认同感和身份认同等重大问题,“香港的国民教育, 不是在一个历史连贯的常态社会推行的, 而是在一个主权交替的社会重新构建的”[44]。这说明香港实施国民教育不能一蹴而就,需长期坚持。受殖民统治影响,港人对内地的认识与了解不够深入,加之国民教育不足,民族认同感、归属感有待加强。另外,长期受西方文化影响,港人的思维模式转换也需要一个过程。香港自回归前后开始推行国民教育,20 年来取得一定成绩,但由于复杂的现实情况及历史遗留原因,推行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这20 年来,香港特区政府出台一系列相关政策法规保障国民教育,社会各界也鼎力支持,但2012 年“国民教育事件”,2014“占中事件”,2019 年“香港修例风波”均反映部分港人国家认同意识模糊,可见,香港国民教育任重道远。
民族传统体育具有鲜明的民族性和传统性,蕴含中国传统文化之美,具备国民教育价值。学校是国民教育的主战场,开展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是塑造学生国民性的过程。龙舟、武术、龙狮、大坑舞火龙等民族传统体育是“粤港澳三地同根同源的重要见证”[45],以民族传统体育为依托,突出体育的柔性作用,潜移默化地培养学生的民族共同体意识。从美育层面来讲,民族传统体育与竞技体育的最大差异在于民族传统体育以和为美,注重身心和谐发展,追求“天人合一”的意境美。但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提升学生民族文化情感及审美意境的力度不足,其美育功能并未体现。从教育层面来讲,民族传统体育在形式上是对身体技术、仪式的再现,在内容上是对国家文化传统、历史的传承,在情感上是对学生身心和谐的培育,是中华文化精华之所在。可见,民族传统体育之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重要作用,将民族传统体育纳入国民教育有重要意义。
民族传统体育是中华民族的瑰宝,具有多种育人功能与价值。学校是传承和弘扬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重要场域,但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的开展情况并不理想,诸多因素制约香港校园民族传统体育教育深入发展。“文化的传承绝不应该滞留在博物馆和线装书中,而应该是在当下和未来的生活实践之中”[46]。因此,应当在教育实践维度上传承与发扬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加强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在香港的感染力,以此推动香港学生国家认同建构工作,助力民族复兴大业,这是民族传统体育教育使命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