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謇
人间烟火是什么?汪曾祺说:四方食事。在我看来,人间烟火不光是食事,更多的应为世间众生凡相。
人间烟火,单是这一个词语,就热腾腾地喧嚣起来了:拥挤的地铁上,路边摊儿叫卖的吆喝声,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工地上热腾腾的烟雾,马路上此起彼伏的车鸣声,熙熙攘攘的路人。火红的辣椒串成一串串挂在乡村的矮墙上,门口闲坐的老人咧开缺了牙齿的嘴,小姑娘的头埋在阳光里,偷偷地笑……城市与农村,人与物,草木与飞禽走兽,周而复始的世间万物,皆是人间烟火。
而我是喜欢孤独的,喜欢一个人待在山野幽静之处。几间瓦房,几簇毛竹,几地瓜藤豆棚,守着窗子,或听雨点轻轻滑过竹叶,滴落在地的簌簌声;或看月光淡淡,慢慢地爬上山坳;或躺在慵懒的午后,惬意地晒着太阳,品一壶淡茶。这是我喜欢的人间烟火。
人生如寄,江海沉浮。我也如大多数人一样,为了生存而四季奔走。我遇见过权贵高门、富商巨贾,也逢着过市井小民。虽说其皮囊各有千秋,但在我眼里都是人间烟火,唯一有着区别的便是灵魂。
去太原的火车上,几瓶水一一排在我面前的桌上。我不喜欢喝火车上的水,总觉得混着股味儿,一上火车我就爱买上几瓶水。
过吕梁,上来一位爱笑的大哥,面容黝黑,坐我对面。座位下鼓鼓的蛇皮口袋透出半截儿安全帽的影子,一看就是在工地上上班的民工。
一路上,对面的大哥几次欲言又止,我干脆闭着眼,装睡。谁也不愿意触及谁的话题。
迷糊中我被人拍醒:“大兄弟,你有充电宝吗?我手机没电了,我怕到太原联系不上我的老乡。”一口地道的川音让我很诧异,亲近,是对面的大哥。
我包里刚好带有两块充电宝,电量支撑上一天没有问题,再说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于是,我连忙用家乡话回道:“老乡好啊,怎么不早点说嘛,我正好有两块充电宝,你想怎么充都行。”
大哥的手机充上电,人乐了,从蛇皮口袋翻出一包方便面,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我担心他干吃方便面难以下咽,便把面前的水推给大哥:“这是上一位顾客买的几瓶水,说是懒得带,就留了下来,没有谁用过,你要是不嫌弃拿去润润喉吧,干吃方便面喉咙有点儿遭不住。”他推让了几次,不好意思地接了,嘿嘿地傻笑。
我俩便攀谈了起来。大哥继续嚼着他的方便面,说:“就觉着这袋装的方便面一样能饱肚子,吃着嘎嘣脆,关键还便宜两块钱。不怕老乡笑话,我这个人是节约惯了的,以前要供养两个小孩儿读书,能省则省,现在孩子也上班了,负担没有那么重了,可这习惯还是改不了。”言语自然,质朴。感同身受,我的心一暖。
“今年从老家出来,活儿就沒断过,很满足了。这不,又急着去太原的工地赶工。”大哥的眼中盈满了希望。是啊,你我都是凡夫俗子,苦和累反而意味生的希望。成年人的世界,从来就没有“容易”二字。累并快乐着,苦并幸福着,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我们这一生,都会这么庸俗而平凡地活着。循着自己的生命脉络,体验着这一生的酸甜苦辣。有鲜衣怒马,衣襟带花时;也有浪迹天涯,直上云霄时。不管好与坏,都是自己的,与其羡慕他人的精彩,不如过好自己的平凡。要知道最平凡的生活,也是最有诗意的一抹人间烟火。
我们这一生,无人可替代,或是诗意生活,或是苦乐纠缠,唯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更无悔于自己,这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一颗滚烫的心,盛装着生活中所有的深情与无常,一入喉,便是人间烟火,满腹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