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驰
拥有一个小院,有着谜一般的痴情。
有家,有院,大门两侧有两盏入夜时分等我回家的温暖灯光。院中有疏竹,无须多,一簇七八棵成团而立即可,篱笆上开满一帘蔷薇,与院角的芭蕉嬉闹,人画俱绿。菜地要留出一块,种爽碧的青菜,栽几棵红辣椒惹眼,小葱、香菜不能缺,烧饭时,随手一薅便得美味。有种炊烟暖胃的喜悦。
少时,姑奶家在城里有个带前后院的房子,前院有两棵大梧桐护院,够阔,后院有一口老井,井旁有一株石榴树,年年夏天,石榴花像喝醉酒似的,满脸绯红。姑奶是个勤谨、巧手的人,院中还有一方石磨,家里人多,她就自己磨豆腐,离街市近,她还会拿些豆腐去卖。
夏天去姑奶家,渴了,顺手从老井里打一桶水上来,甘冽清甜。猫挂在石榴树上乘凉,唤它,它只半睁着眼瞟一眼,一动不动,根本不想下来。夕阳残影,院中风凉,晚饭就在梧桐树下的石磨上,一旁的菜園挂满了黄瓜、西红柿,刚在井水里冰过,一并放在了石磨上。我想起的许地山家的院子,院中共食花生,像极了姑奶家。
那年去缘缘堂看丰子恺旧居,大运河的拐角处,影影幢幢,院内树叶婆娑,几棵芭蕉生在窗下,伸手可触,夜雨,芭蕉听雨,应别有一番滋味。满墙的蔷薇粲然绽放,引来无数蜂蝶嬉闹。在院中,仿佛有孩童骑着扇子脚踏车在玩乐,欢笑声不断,丰子恺的漫画,画的多是日常生活,而主场地便是院子。院中负暄,院中喝茶,院中看小儿嬉戏,院中听货郎的叫卖声,以及运河流淌的千年时光般的浩荡。这么美的地方,安静,不闹,弥散着清宁的烟火气。老院依旧,斯人已去,留守的小院,成了一种怀旧与思念。
江南古镇,生院落。雨落,撑把伞走进师俭堂,五进大院,厅廊曲回,草木绿,青苔生。古院之美,美在寡欲静心地安然居住,书房旁正对院落,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看碧蓝的天空,赏满树繁花,清风自来,奔跑院中。雨沿青瓦滴落,与竹子拥在一起,竹子极瘦,如“竹痴”王徽之,清瘦,淡雅。
师俭堂内有个名叫锄经园的小院,空间紧凑,满院的精巧与用心,草木氤氲,亭台假山,满墙的爬山虎,一院子的融融诗意春光。在这里发呆,谁不想呢,想心中的小院,不用潇湘馆的奢华典雅,也不需渠家大院般的辽阔高轩,一方小院便好,春有风花冬有雪月,种花栽树,四季,有看不完的花,吃不完的果。
我居住的小区,一半是别墅区,小区内散步时,一个个院子从眼前闪过,有的院子种满了花卉,芳香四溢;有的院子辟处菜地,菜蔬清绿;有的院子有假山流水,游鱼戏石。院子静谧地盛放着主人的起居与喜好,附和着主人的情绪,呈现出含蓄的意境之美。
庭院白日斜,绿荫满地飞花。院中花儿,应该不会吹出墙外,在院里飞旋,盘桓出嬉闹与闲情。赏心小院,可读诗,看花,种菜,听雨,寻幽,抚一缕过往的风,系在树枝,抑或画一帧院落的表情,捧腮看画,暖阳四溢。欢喜与悲切终将隐匿,只余抬头看云的院落守候。
有一方这样的小院,装满自己的心绪,清宁守护,足够。
(编辑 余从/图 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