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俊强
冬日,无雪时盼雪。雪如约而至后,我一个人便欣欣然赴约,入山,看林。
冬日的山林是寂静的。
风雪,成为冬天的主角,成为一座座山的王者。山林心照不宣地,与万籁俱寂的大自然融为一体。如果细心观察,你就会发现,一场场凌厉的风雪,如冷面杀手,斩钉截铁般地为山林删掉异彩纷呈的叶子、花朵——这些多情的装饰,这些多余的语言。
叶落归根,花落枝空。一棵树,剔除身心多余的欲望,删繁就简,只剩下一“木”,就“对”了。
光风霁月时,片片山林,挺着树干,伸着枝丫,在山头上,在山腰间,在山脚下,向风,向雪,向日月星辰,向一面之缘的飞鸟,亮出了肌肉与筋骨,抖出了底气与士气。山林寂静,一切安然,没有声音,没有反响,甚至没有怨言。山谷空旷,偶尔一声鸟鸣,都能穿过山林,飘荡到好远好远。
冬日的山林是寂寞的。
大雪封山,封住山的荒芜,覆盖草的枯黄,天地只余一白。习惯在山林中出没的小动物,冬眠的冬眠,长眠的长眠。昔日的热闹、热络、热情,都杳如黄鹤,一去不返。这让山林,失望,失落,失意。它心目中的寂寞,从体内出发,路过一地雪,蔓延过一座座连绵的山,抵达遥远的外面世界。
白雪铺底,黑黝黝的山林站得笔直,如同一个个挺拔的士兵,与白茫茫的天地连成一幅浑然一体的水墨画。在山中,自成一景,也在山中,孤芳自赏。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在冬季,每一棵树,都在马不停蹄地积蓄力量——在体内,收藏一圈年轮,强壮身心;在地下,伸展更多的根须,去探索水源,去把握土地;在枝头,袒露出一年来新长的细枝末杈,接受风吹雪压的考验。或许,在寂寞的冬日,这些是它能做的事,该做的事。
冬日的山林是寂寥的。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对于山林而言,鸟是空中来客,人是地上访客。因为雪封了路,少有了客人的来访,主人的心目中,注定有些寂寥。但不要因此低估了它,你看,一片片山林,在皑皑白雪中,在刺骨的寒风中,忘记了曾经的枝繁叶茂,忘记了昔日的五彩缤纷,都默默地把全部的希望,寄给了下一个饱满而温暖的春天。
像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写的一样:“要记得在庸常的物质生活之上,还有更为迷人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就像头顶上夜空中的月亮,它不耀眼,散发着宁静又平和的光芒。”一片片山林,像一位位饱经沧桑的智者,因为壮志满怀、痴心不改,才可以在冷嘲热讽和挫折打击中,才可以在困顿失意与无人问津时,坚定自我,保持自由独立的精神,保持傲立冰雪的风骨。
太阳带着满腔的热情朝来夕去,月亮秉着灯在云间慢悠悠地信步穿行,星辰抱团出没时都自带热闹,而山林呢,表面只有日复一日的寂寥,其实在一心一意地等待春风,光临,翻阅,品读。
冬日山林,在困境中不声不响,在失意中不言不语,好像一首简洁明快、意境悠遠的散文诗,在寂静、寂寞与寂寥中,诠释出一份美好心境——精减欲望、强壮身心、痴等来春。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