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上世纪八十年代,小小的我电视剧看多了,便开始抱怨原生家庭的不好,还做起了白日梦,希望自己是家里捡来的孩子,总有一天有钱的亲爸亲妈会来找我,带我摆脱苦日子。可我和我妈长得实在太像了,被抱养的可能性压根儿没有。
我这个白日梦只跟邻居二丫说过,因为这个话题是二丫挑起的,她先說她父母如何不好,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如果让她选择,她一定不会选择农村,要选择生在大城市的有钱人家,父母都有文化,有体面的工作,给她买一堆漂亮衣服,暑假可以去少年宫学舞蹈,过上电视剧里的城市孩子的幸福生活。当然,我也顺着她的话说了我的想法,万没想到,二丫回家便把我“出卖”了,把我的白日梦告诉了她母亲。
结果呢,二丫母亲当玩笑话讲给了四邻听,两顿饭的工夫,这话便传遍了半座村庄,当然也传到了住同村的外公耳朵里了。那年,我九岁,小小年纪先体会到了“社死”的滋味。
母亲忙地里的活儿,没空管我这些“破”想法,她听说我盼着“亲生爸妈”来找,只丢给我一句话:“好事呀,赶紧把你领走,顺便把这几年的抚养费给我留下,我不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外公听说这事后,笑着安慰我:“盼着过好日子,没啥丢人的,再说啦,肯定是你娘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否则俺娃也不会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
那日,外公领我去山上玩,路过一片杂石堆,他指着石缝里探出的一朵小野花说:“看,漂亮不?”还真是漂亮,虽然只有一朵小花,花瓣还是单瓣的,颜色也是寻常的淡粉,生长环境也乱糟糟的,但就是觉得它漂亮,甚至有点儿惊艳。
跟着外公继续往山里走,外公在一堆杂草里,又发现了几朵盛开的小野花,一朵白、一朵黄,像两个小仙女飘落凡尘,淡雅又灵动。还不等外公问我“漂亮不”,我先抢着感叹:“真好看呀。”
外公说:“花儿开在哪里,都好看。而且开在乱石中、杂草里甚至废墟上的花,比花盆里的花,感觉更好看些呢,因为它们生命力旺盛,不娇贵。”
外公跟我讲起了他曾经教过的学生,有一个学生,上学时家里非常贫寒,他每天中午放学时走得最晚,但下午上课来得最早,外公问他,中午吃饭了没?他回:“吃了凉面,我回家时,俺娘便做好了凉面,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吃完便回来了。”
一天,外公悄悄跟踪他,发现这孩子中午放学没回家吃饭,而是在学校附近的玉米地里寻乌米吃,外公没有惊动他。但第二天,外公把自己的午饭故意剩下一半儿,匀给这个孩子吃。后来这个孩子考上了大学,成了一名优秀的工程师。
外公还讲了另外一个学生,这个学生的父亲因盗窃服刑,但这个学生忠厚老实,乐于助人,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他初中毕业后学了泥瓦匠,谁家有活儿,招呼一声,他都去义务帮忙。外公自豪地说:“我每次去他村里,老乡们听说他是我的学生,都要当着我的面夸奖他。”
外公感慨:“人和花一样,同样的一朵花儿,艰难环境下盛开的,要比温室花盆里盛开的,好看许多呢。”
外公不愧是当老师的,面对我的虚荣心,他没有正面说教,而是通过游山玩水,告诉我做人要学花儿,不择花盆,长在哪里,便在哪里欢欢喜喜生长,努力开出最美的样子。人如野花一般,只要有颗积极向上的心,周遭环境越恶劣,越能赋予花儿诗意和力量。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