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舒
纸媒的权威性与生俱来。从报纸媒体的诞生来看,无论东西方,报纸的雏形都是服务于统治阶级的。公元前60年,古罗马政治家恺撒把罗马市以及整个国家发生的事件书写在白色的木板上告示市民,这便是西方最古老的报纸。中国最早的报纸是汉代的邸报,出现于西汉初年(公元前2世纪左右),“邸”后来作为地方高官驻京的办事机构,为传递消息而设。“邸报”又称“邸抄”,另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是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专门用于朝廷传递文书和政治情报,属于新闻文抄。“邸报”比罗马帝国的《每日纪闻》大约要早一个世纪,所以,纸媒与生俱来的一个特性就是权威性,当人们困于坊间传闻难以分辨的时候,纸媒就是最好的准确信息的获取媒介。
纸媒的娱乐性来自大众需求。19世纪到20世纪,由于印刷技术的发展和机械化的普及,报纸的印刷量不断提高,读者的范围也不断扩大,由过去的政界、工商界等拓展到普通大众。这种由量的积累而产生的质的飞跃,宣告了一个时代——大众传播时代的来临,这一次飞跃标志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达到顶峰。大众传播时代,由于出版自由的极大提高和资本进入传媒领域,为了扩大报纸的受众,提高发行量,纸媒开始迎合大众口味,刊登一些社会评论、思想论战、小说连载等内容,在权威性之外又添加了丰富的娱乐性,从而在大众之间广泛传播。到了商品经济时代,纸媒更是刊登了大量的广告,以美国著名报纸《纽约时报》为例,大、小广告共占报纸总篇幅的三分之二。在其总收入中,30%来自报纸的发行,70%来自广告。
除了各大主流报纸外,一大批民办报纸也悄然兴起,这些报纸刊物俗称“小报”,靠着其综合性和娱乐性在各阶层人民之间广为流传,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娱乐。同样的现象在20世纪尤为典型,其中最为内地读者津津乐道的就是金庸创办的《明报》和《明报》上连载的金庸武侠小说,而香港庞大的娱乐产业衍生出来的 “狗仔队”小报更是抛弃了纸媒的其他属性,单纯的“娱乐至死”。
虽然内地出版审查机制比较严格,小报等民办报纸难成气候,但是各大报纸为了吸引读者、扩大发行,纷纷开辟了娱乐版块,《扬子晚报》也曾连载过《重返狼群》等小说,并且在固定日期发行益智游戏、猜谜和漫画版块,笔者的童年记忆里就有每周四对着报纸做填字游戏的场景。而除了报纸上经常连载的各色主流小说以外,市场上也出现了一众连载及短片小说刊物,《武侠》《奇幻》等期刊更是成为了当时应试教育题海战术中苦苦挣扎的学生的短暂乐土,而《科幻世界》则成了后来众多中式科幻的萌芽之地。
新媒体时代,纸媒虽然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其生存的根基深埋于社会,其生存的土壤依旧肥沃。早些年代里,纸媒有着无可替代的优势。
一是便携媒介。在那个互联网还不够普及的时代,以报纸为主的纸质媒体才是真正的便携媒介。在路边报亭随手购买的报纸和刊物,人们一边阅读一边消磨着在公交车上的这段时间,上了年纪的人多会关注社会时事,年轻人喜欢娱乐新闻政见评论,到站了就随手将报纸杂志或赠与收报纸的老头,或转手他人,区区五毛或一块钱,也不心疼。
二是乐趣载体。在这段路上,报纸杂志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实现了它们的价值——即在无聊的时间中给予一点乐趣。这种乐趣或来自信息摄入或来自感官刺激,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阶段的纸媒被大众所喜爱的原因正是其便利性与娱乐性而无关权威性。而正是大众的广泛接受和其他形式的竞争对手的缺乏,让纸媒拥有了不可替代的社会角色,从而完全占据了一时不可动摇的地位。
三是具有收藏价值。相较于电子信息新闻,纸质的报纸杂志无疑更适宜读者进行收藏。且部分爱读书的读者对于某些观点深刻、语言犀利的文章或有着特殊意义的文章有着收藏的爱好,并会不定时拿出翻阅。他们将喜爱的报纸杂志收藏在书架中,感受纸张内蕴含的书香墨气,感受更深层次的乐趣。此外,收藏已阅的报纸杂志等更多意味着对于一份阅读感悟、阅读记忆的珍藏,含有无穷的意蕴。
技术升级给传统行业带来威胁。正如蒸汽机被效率更高的内燃机替代一样,纸媒的功能正被互联网和智能手机取代。如果说,2008年开始的互联网普及只是敲响了纸媒没落的警钟的话,2012年左右国内智能手机的崛起才真正地将纸媒的娱乐性完全剥夺殆尽。
“便携媒介”的改朝换代。如果说报纸杂志在智能手机普及之前还是最便携的信息媒介的话,那在智能手机和互联网联手搭建的世界里,报刊亭和报纸本身都显得多余且不便。走到哪儿看到哪儿的生活完全不受纸张的束缚,更直接跳过了固定的获取环节(报刊亭),一个网页的承载量,完全超过了一份报纸。最可怕的是,这一切大多是免费的,海量信息的爆炸让人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体验,再也不是你登什么我看什么的“授业者”和“聆听者”的关系,读者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在海量的信息里不停地寻找和发现自己的目标信息,而近年来大数据的精准投放,更是将这种“被迎合”的乐趣发挥到了极致。
“时效性”内容的冲击。纸媒的娱乐性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面前,更是被打的彻彻底底。在讲求时效性的今天,人们不会再愿意耐心地等到晚上或者第二天才被告知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需要更快、更精准的信息。尤其是瞬息万变的新闻,更是在微博上达到了几秒钟一更新的超高频率。纸媒在满足人们好奇心的方面,显得十分滞后,而一旦作为人们原始驱动力的好奇心都无法满足的时候,纸媒被遗忘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其实,纸媒并不是不清楚自身的先天劣势,在尚能与互联网抗争的短暂时间里,报纸媒体也纷纷作出了尝试,例如版面的改革和娱乐元素的增加,甚至对于一些日常报道都开始强调阅读的趣味性,而正是这一改变,又触动了报纸媒体仅剩的尊严——权威性,一时间“泛娱乐化”的批评铺天盖地。
纸媒娱乐性的全面收缩。各种报纸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更是连已经开辟的阵地都逐渐失守。在智能机和互联网的强大互动性面前,报纸上的那一点点定期填字小游戏和讽刺漫画显得苍白无力,以至于各大报纸纷纷取消了这样的版块而将版面利用到更有实际意义的地方去,比如多放两个广告。至此,无论是从体验上还是从内容上,报纸媒体的娱乐性几乎都被新兴媒体剥夺殆尽。报纸也只能孤注一掷地往权威性上发展,一丝不苟地充当好政府喉舌的职能,而这样的改变,更加注定了报纸媒体的受众群将越来越小,这几乎是一次为了生存的无可奈何的妥协。
那么深耕于各专业领域的期刊又是怎样的呢?由于期刊相比主流报纸媒体缺少了相关的官方背景,在自负盈亏或者主版块营收锐减的压力下,纷纷选择停刊或者休刊,有远见者转战互联网,以为可以博取一线生机。然而此时它们才发现,互联网上各大小说连载网站已经将市场瓜分殆尽。这些网站依靠着大量免费阅读的诱惑和精准的订阅机制,让读者不用再为一篇自己想看的连载而购买整本杂志。经过了这么多年被迫消费的读者们当然更愿意将钱花在自己愿意看的内容上。所以,很多响当当的杂志无奈停刊,而另一些虽勉强支撑,但也已经淡出了读者的视野。
传统纸媒更加注重于新闻的真实性、报道的全面性、思想的深刻性以及语言的犀利性,而对于读者与纸媒之间的互动的关注并不多。实际上,读者与媒体的互动越频繁,参与感就越深,对该媒体的偏好也就越多。
数字时代下,读者能够更加方便地与新媒体进行互动,发表交流自己的想法,在此方面,纸媒则稍显劣势。但纸媒长期以来积攒的无论是媒体资源抑或读者影响力,都是数字媒体所难以望其项背的。由此,纸媒可以凭借数字时代的社交平台充分发挥自身的影响力,为读者的交流探讨提供更加广阔的渠道。
归根结底,大众的需求没有改变,大众依旧需要一些东西来消磨无聊的空闲时间,他们依旧在寻求自身观点的输出与观念的碰撞。纸媒可以借此并基于自身强大的影响力,借助数字信息平台加强与读者的互动交流。具体来说,纸媒可以针对不同的新闻内容,采取不同的手段进行定点运营,如有奖征稿、互动投票等等,使读者在阅读新闻的过程中更有参与感与存在感,满足读者内心深处更深层次的需求,从而提升纸媒对于大众的吸引力及自身传播的影响力。
排版作为纸媒的门面,是众多读者对报纸的第一印象,纸媒排版的美观性、艺术性与视觉信息的传达效果往往对阅读量起到直接的影响。在信息爆炸的数字化时代中,各类媒体泥沙俱下地混杂着各类信息,各种短视频新闻的封面、宣传文稿也抓人眼球。但正因如此,容易让读者迷失在数字媒体的世界中被冲昏头脑,往往看了很多报道最后什么印象都没有留下。
相较于仅通过简单审核的数字媒体,纸媒的排版更加精美,重点又突出,往往能够给读者在第一时间留下深刻的印象,并深入阅读下去。因此,纸媒应当利用好排版的视觉传达效果,在有限的空间内用浓墨重彩突出新闻报道的重点,用明亮、鲜艳的图片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吸引读者进一步有目的的阅读。此外,报纸期刊的排版应当依据新闻内容而有所变动,不应单一不知变通。如对于重要的报道给予更多篇幅,排版更加大气,同时,排版要具艺术性、美观性,迎合当下新青年的审美眼光,从而吸引更多青年读者的目光。
电信传媒人于文龙曾言:“报纸的核心能力不是那张纸,也没人说呈现形式只能是一张纸。”事实上,纸媒以纸为载体,承载的是一份温度,是一份情怀。在纸媒盛行的年代中,众多读者都或多或少地珍藏过一两份具有独特意义的报纸杂志。这些珍藏的纸媒,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张张纸、一句句话语,更多的是其承载的一段时光,是一段足迹。当读者时隔多日忽地再次翻开收藏的报纸或杂志,内心泛起的是一份陪伴的温情。所以,纵使纸媒在新媒体的冲击下日渐式微,纸媒作为一段岁月的痕迹也不会就此消亡,而是换一种载体形式继续存在。
“一鲸落,万物生”,传统纸媒的本质并不是那一张纸,而是其承载的消息传递能力和某种对读者的陪伴,在抛弃了纸作为传播渠道本身之后我们能够看到,这两个能力被以更好的方式发挥着,并且不断地细分、成长,成为现代社会的组成部分。所以,传媒没有变过,大众的需求没有变过,变的只是承载这些需求的媒介。从石头,到龟甲,从竹简,到布帛,从纸张到网络,其实这就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最好佐证。而传统纸媒在其主要娱乐功能被剥离的今天,应该更加重情怀、重温暖,创造出能够打动读者的优质内容,为读者提供有态度、有深度的视角,这才是用另一种方式陪伴读者,这才是与读者共在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