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朝 霞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19)
不论是日常观察还是实证研究都发现,重复阅读是儿童早期阅读中的典型特征,这一特征显著体现在儿童的静态阅读和动态阅读中。重复阅读对儿童的成长有很多显性和隐性的价值。关于儿童为何要进行重复阅读的价值取向问题和儿童如何进行重复阅读的路径问题已多有研究,而儿童重复阅读的对象,即阅读素材及相关问题还较少有人关注。图画书是儿童进行重复阅读最适宜的材料,但并不是所有图画书都有足够的吸引力引发他们重复阅读,什么样的图画书才能够引发儿童的重复阅读是本文重点要探讨的问题,并在此基础上探寻我国原创图画书通过增加吸引力而激发儿童重复阅读的路径。
20世纪70年代,英国作家塞缪尔斯(Samuels)从阅读技巧的角度提出了重复阅读的概念,旨在帮助普通或有特殊需要的儿童及成年人扫除阅读障碍,提高阅读流畅性,加深对阅读材料的认知和理解。[1]1985年,Sulzby在《儿童早期阅读最喜欢的故事书:一项发展研究》一文中认为重复阅读也可以称为反复阅读,指的是读者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同一份阅读材料或书本。[2]从以上阐释可知,重复阅读的核心是阅读行为的重复和阅读材料的恒定,据此,我们认为儿童的图画书重复阅读是指儿童对喜爱的图画书进行自主的反复阅读,或在成人陪同下进行的反复阅读行为,属于重复练习[3]的一种。这种重复阅读行为有普发性、自发性、倾向性和无目的性等特征。图画书阅读将艺术欣赏日常化,在重复阅读中滋养儿童性情、提高审美能力是显而易见的功能,重复阅读在帮助儿童习得词汇、加快文字意识的萌发、开启视觉思维、提高想象能力和创新能力等方面也显示出巨大效能。同时,儿童在“重复”的过程中寻找和体验到的愉悦感、安全感和满足感让他们对阅读产生信任和依赖,并由此对阅读产生持久的兴趣和热爱。
近年来,儿童的重复阅读现象受到家长和研究者的关注,关于这一现象的学术研究及成果逐渐增多。本文对国内外有关儿童重复阅读的研究成果进行了归纳、梳理和分析,发现当前关于学前儿童图画书重复阅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重复阅读对早期阅读能力的影响研究,主要包括重复阅读与词汇学习的关系、重复阅读对阅读流畅性和阅读理解的影响等研究。研究者们发现在与文本内容的多次接触和碰撞中,儿童能够逐渐理解目标词汇的含义,进而习得新词并习得附带词汇。[4]同时,随着重复阅读次数的增加,儿童对文本的解码经历了从陌生到自动化的过程,当重复阅读次数达到一定数量后,儿童能够对文本内容进行深度理解。[5]在对文本追求自动化解码的过程中,完成了对阅读流畅性的追求。另一方面是对儿童重复阅读的眼动研究,研究者通过眼动仪器追踪儿童在重复阅读中的眼动轨迹,以此来探究重复阅读过程中儿童对图画书中图画和文字的注视特点及规律,有关研究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发现:一是多次阅读图画书后,儿童对图画的关注逐渐减少转而对文字产生了更大兴趣[6]。埃文斯(Evans)等人[7]在分享阅读条件下进行的重复阅读对眼动儿童眼动模式的影响研究和我国学者韩映虹等人[8]在自主阅读方式下进行的5~6岁儿童图画书重复阅读的眼动研究都得出一致的结论,结果都表明重复阅读能够显著增加儿童对文字的关注,这有利于对文字的无意识习得;二是重复阅读中,每一次儿童的关注点都不同,并且画面细节是激发儿童重复阅读的重要因素[9],三是研究者都试图通过眼动研究努力寻找儿童重复阅读的最佳次数,但尚未对图画书重复阅读的最佳次数达成共识,较多研究者认为重复5次最为适宜。
由此梳理可知,研究者们主要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为何要重复阅读,即重复阅读的价值取向问题,二是如何进行重复阅读,即儿童进行重复阅读的方式和路径问题。但是儿童重复阅读的对象,即阅读素材及相关问题还较少有人关注。本文从儿童出版物中的图画书作为切入点,从当当网、亚马逊、京东商城等主要的网络购书平台,以畅销程度、好评率及购书者有效书评中反馈的重复阅读率等条件为主要依据,筛选出以“幸福小鸡系列”为代表的30册(套)图画书为分析样本,着重分析和解读引发儿重复阅读的图画书所具备的特质。
通过对筛选出的30册(套)图画书进行分析和总结,发现能够让儿童“爱不释手”且百读不厌的图画书有以下特质:
对筛选出的引发儿童重复阅读的图画书进行分析发现,这些作品的创作逻辑都建立在对儿童心理和天性的深刻洞察和研究之上,从宏观层面主基调的把握到微观细节的设计都是基于理解儿童和适宜儿童的初衷,在轻松的叙述中有着慎重的思考,在不着痕迹的描绘中藏着有意的选择。陈鹤琴先生在其《儿童的心理》一文中对儿童的心理做了总结,他认为小孩子有好游戏、好模仿、好奇、喜欢成功、喜欢野外生活、喜欢合群和喜欢被别人赞许等心理特征。 “不一样的卡梅拉” 系列和“鼠小弟爱数学”系列对陈鹤琴先生总结的儿童心理特征几乎都有涉及和展现。
筛选出的其他图画书着重抓住了儿童发展心理特征的某一方面进行展现。人际交往是儿童社会性发展的需求,能培养幼儿谦让、合作、分享等社会交往技能,《我有友情要出租》体现的就是儿童喜欢合群、愿意交朋友的心理。好奇是儿童拥有的可贵品质,它意味着发现、探索、寻找,是成人对儿童施教的钥匙,《小象的大便》即体现了儿童好奇、好探究的心理特征。陈鹤琴先生说:“小孩子天生好动的,以游戏为生命的。要多运动,多强健;多游戏,多快乐,多经验,多学识,多思想。”[10]11在运动中、在游戏中属于儿童特有的蓬勃生命力才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幸福小鸡”系列中的《幸福小鸡去游园》集中展现了儿童好动、好游戏的特点。图画书中展现的儿童特性犹如一面镜子,让阅读的孩童在其中发现儿童群体、发现自我、认识自我和评价自我,从而形成正确的自我概念。阿德勒说:“儿童的心理世界是非常奇妙的,无论我们接触到哪一个方面,它都引人入胜,令人着迷。”[11]14当图画书创作者们用巧妙的方式展现出儿童引人入胜的心理世界时,儿童本人也为之着迷,并引发他们如痴如醉般反复阅读。
凡是能够吸引儿童反复阅读的图画书,在内容呈现上都非常符合儿童的认知思维。一是契合幼儿“泛灵”的认知思维。瑞士心理学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认为,儿童的“他向思维”能力薄弱,“我向思维”趋向明显,他们总是趋向于按照自己的观点了解世界和他人的经验。这种思维的主要特点是分不清思维的主体和客体,分不清物质世界和心理世界,处在内在主观世界与外在的物质宇宙未完全分化的混沌状态。[12]83这一状态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人类幼年阶段独有的“还没有把一般和体现一般的个别具体事物割裂开来的认识”[13]20的一种认知方式。表现之一就是儿童的“泛灵”思想,在他们眼里自然界中的万物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是可以对话的。引发儿童重复阅读的图画书,创作者以拟人思维构思和叙事,主要以动植物为主人公,将它们人格化,赋予它们儿童的语言、行动、情感和思维,打造一个拟人化的世界。人与动物、植物和其他生活中的事物之间的界限被打破,它们以生命体状态平等地存在于被作者创造出来的世界里,发生各种或平常或离奇的故事。比如以动物为主人公的 “不一样的卡梅拉” 系列、“鼠小弟爱数学”系列;以植物为主人公的“好吃的蔬菜”系列、《我们是开心的大米》;以日常生活中的事物为主人公的 “小卡车系列绘本”和《咦?堵车了?》;以人物和动物或其他事物共为主人公的《和甘伯伯去游河》《我的神奇马桶(奇思妙趣三部曲)》等。因为儿童泛灵的思想,“物我不分”“以己度人”“推己及物”的接受特性,使得他们在阅读这类图画书时较少有理解障碍,很少频频发问:“蔬菜怎么会上幼儿园?”“人怎么可能和大猩猩交朋友?”等类似的问题。
二是契合儿童“具体形象”的认知思维。让·皮亚杰(Jean Piaget)把个体的认知发展分成了四个阶段,认为2~7岁的儿童处在前运算阶段,这一阶段的儿童思维具有具体形象性的特点,意味着儿童的思维无法超越对具体可感知事物的依赖,需要具体事物的支持,这决定了儿童图画书内容的呈现要形象直观。引发儿童重复阅读的图画书,在主题选择、形象设计、色彩搭配和副文本添加等方面体现出和儿童具体形象思维的高度契合。首先,围绕儿童的生活和情感,关注一些基本主题,比如《蛤蟆爷爷的秘诀》、“你好,安东医生”系列、《肚子里有个火车站》、“小鸡球球成长”系列等。这些图画书依托不同的故事情节,主要讲述亲情、友情、健康、成长、童真童趣等主题。其次,主人公的选取充分顾及儿童的认知范围和认知兴趣,大多以日常生活中与儿童有亲密和依赖关系的人或者是常见的动物,如《我爸爸》《爷爷一定有办法》《逃家小兔》《蚯蚓的日记》等。 在形象设计上,有的作者会独具匠心,设计出别具一格的主人公形象,如“屁屁侦探”系列里主人公屁屁侦探的脑袋就被设计成了一个圆润粉嫩的屁股。最后,巧妙应用形象直观的手段表达抽象的内容。受具体形象思维特点的影响,儿童难以理解缺少具体事物支持的文字符号所表征的事物和概念的真正含义,尤其是生活中找不到可以一一对应的那些事物和概念,比如抽象的“爱”这个词,儿童很难理解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筛选出的图画书往往善于将抽象的概念具体化和形象化,用儿童可感可知可理解的方式进行表达,从而帮助他们理解内容,减少心理上的疏离感。《猜猜我有多爱你》的创作者将“爱”这个表征生命里最深沉、最复杂的情感的词,及其他的深厚程度用高低、长短和远近这些儿童可见可感知甚至可测量的方式展示出来,让“爱”退去神秘感和由抽象带来的距离感。
图画书作为儿童文学的一种特有的文体有“娱乐”和“教益”两大主要功能。传统的儿童文学一般都有鲜明的道德主题以实现道德教化,主要表现为惩恶扬善、赏勤罚懒、褒智贬愚等,以强对比的方式将真善美和假丑恶呈现出来,从而发挥告诫和训导人们的作用。大量的创作者、家长和教师认同传统儿童文学中道德教化的功能,对图画书讲授道理、传递知识怀有执念,都追逐图画书的实际功效和实用价值,希望图画书犹如医生开出的药方可以立竿见影解决孩子成才过程的实际问题,比如孤僻的孩子看了图画书便开始合群等。“有用”是大人判定和选择图画书的主要标准。分析儿童愿意重复阅读的优质图画书,发现这些作品的创作目标都不刻意追求过于显性化的教育功用而努力实现以下几类目标。
一是回应情感需求,接纳负面情绪。儿童和成人一样有着强烈的情感需求,尤其是在依恋关系中,儿童会反复确认来自亲人的爱是否长久、是否稳固。比如《妈妈,你会永远爱我吗?》就是回应儿童强烈的情感诉求。通过图画书里情感的传达与回应,不仅加强了亲子心灵的交流、确认了亲子的感情,也将成为儿童成长的动力。同样,儿童也会和成人一样有宣泄坏情绪的需求,《我大喊大叫的一天》和《我变成了一只喷火龙》讲述的就是儿童发泄坏情绪的故事,没有说教和训诫,只是记录了儿童的坏情绪自我生发和自我消解的过程,而这样的讲述方式本身就表达了一种接纳的态度。
二是记录生活和呈现真实。安全需要是学前儿童进行重复阅读的重要原因,儿童在和真实生活相衔接的画面中体会到一致性,他们对于生活的了解和感知也进一步得到确认,在这种确认中儿童寻找到了亲切感和安全感。“幸福小鸡系列”面向的主要是2~5岁的幼儿,共有六册,讲述和记录的是过生日、去游乐园、去露营、去外婆家等普通的日常生活,该套图画书以实景式的图画描绘出了生活的常见场景和物品,并选取厨房这一最有生活气息的典型场所进行了反复细致描绘,以厨房中物品的“变”与“不变”来体现生活的真实和延续。在学习知识、丰富情感和提高技能等方面年龄越小的儿童越依赖直接经验,原有经验更是阅读的起点,儿童需要以自身已经积累的经验来理解所读到的内容,记录和呈现的意义是在阅读和日常生活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为儿童接触阅读、实现有意义阅读减缓了坡度。
三是讲述有趣的故事,带来快乐的体验。“趣味可解释为乐趣和兴趣,指某件事或物在让人看到或使用过程中,能够使人产生积极的情绪,激发继续接触和探索的欲望。”[14]有研究者通过定量研究方法对儿童的图画书阅读偏好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好玩”“有趣”“开心”使儿童在选择图画书时呈现出共同偏好。而且不论是哪个年龄段儿童,乐趣都是引发他们进行图画书阅读的内在驱力。[15]这一研究结果恰恰暗合了松居直先生提出的图画书最重要的功能是带给孩子快乐的观点。[16]45那些孩子们愿意重复阅读的图画书的创作者们就是将“有趣”和“快乐体验”设定为创作的必然关注点。如《一园青菜成了精》,改编自北方童谣,应用我国传统绘画风格,融入京剧等中国元素,结合青菜们的独特个性,又赋予它们饱满的情绪和孩童般的顽皮,描绘出了青菜拉帮结派、争强斗胜的热闹场面。画面生动、夸张,配合着童谣的韵律和节奏,读来灵动欢快、妙趣横生。如果创作图画书的目的和阅读图画书的动机都紧盯着“教导”“教育”而去,让图画书成为学习的素材,那可能图画书反而变成了虐待孩子的“刑具”。追求有趣、寻找快乐的体验,并不意味着抛弃对图画书“教益”的追求,分析发现恰恰是那些看似无目的的图画书却达到了惊人的教育效果和引导效果,因为某一本“好玩”的或者“充满想象力”的图画书而爱上阅读的例子比比皆是。因此“看似无目的的 ‘娱乐’性客观抵达的是有一定社会民族目的的‘教益’”[17]。
细节的刻画不是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的东西。“对一本图画书来说如果说它的构思是作品的骨骼的话,那么画面细节则构成了作品的艺术肌理。图画书最重要的艺术面貌正是通过画面细节的呈现而得以完成。”[18]诚如方卫平所言,细节是图画书的血肉和肌理,再简约的图画书都不可能缺少细节的描绘,如同大树不能缺少枝叶一般,缺少细节的图画书是生涩干瘪的,也会缺乏灵动的活力。细节不仅凸显图画书的叙事风格和特色,拓展图画的叙事容量,叙述意想不到的故事,也会流露作者的创作意图。松居直先生说:“读绘本的秘诀在于,能否有意识地深入关注细节。”[19]95这是在提醒读者阅读图画书的诀窍在于细节,和创作者进行心灵交流的奥秘也在细节;同时,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图画书细节具备吸引儿童全神贯注阅读的能量。有的细节并不影响故事的发展,但是添加了这些细节,整个页面立刻变得鲜活、灵动,不仅让图画书的内容更丰富和饱满,气氛更充足,也更加具有现场感,更能够调动儿童参与阅读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仔细分析筛选出的图画书,发现创作者常常会用儿童能接受和能理解的几种方式将细节的能量释放出来。一是用细节丰富内容、拓展故事。如《荷花镇的早市》在简练的文字之外,用大量细节描画了中国江南的自然风光、民俗风情和小镇普通民众的生活场景;如《爷爷一定有办法》在文字之外开辟出小老鼠的故事空间,和主干故事平行发展。二是用细节塑造形象。如“幸福小鸡”系列图画书中用细节成功塑造了大量的次要角色,其中最为出彩、最夺人眼球的是小河狸,作者用三个细节成功塑造了一个爱哭闹、喜欢耍赖、情绪容易失控的小河狸。三是细节上的“呼应”。如《幸福小鸡去露营》中河童划的竹筏上有一根青色的竹子,后来这根竹子被做成了喝水的杯子和盛饭的碗。呼应是为了安顿,出现在图画书中的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被精心安顿彰显了它们被创作出来的意义和价值。实证研究表明,儿童年龄越小,越会分配更多的注意力在隐藏的细节上,因为年龄越小的儿童对图画的探索更多,从而表现出对隐藏细节更高的关注度。[20]他们不仅愿意关注细节,也具备一定的能力主动发现细节的意义。
儿童重复阅读某册(套)图画书,意味着他对该图画书的深度喜爱,也意味着该图画书对儿童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同样,在图书市场上就意味着该图画书具备长久的生命力和良好的口碑,因此创作和出版能够引发儿童反复阅读的图画书不仅给儿童带来成长的养分,也给出版社带来收益。
近几年,我国原创儿童图画书有了长足发展,在图画书创作和出版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也出现了一批优质原创图画书,如《荷花镇的早市》《安的种子》《团圆》等作品,还有一些和其他国家合作的好作品,如蔡皋先生和松居直先生合作的《桃花源的故事》,向华、万昱汐和德国绘画家昆特·国斯浩里兹合作的《狼来了,人来了》等,这些作品在国际上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即便如此,我国原创图画书在增加“吸引力”方面还有较大的进步空间。
儿童文学专家李利芳认为:“儿童文学是‘大’对‘小’,‘长’对‘幼’施与的文学。这个活动过程不可避免地涉及两类主体,始终行走在两类在年龄上具有差异性的主体之间。”[21]儿童文学具有儿童和成人“双重主体”,两个主体的“对话性”属性与生俱来,但这种对话不是为了在两个主体的差异之间寻找平衡,根本目的也不是为成人而是为了儿童和童年阅读。很多图画书创作团队为了推广和营销,会刻意扩大受众的范围,宣称图画书既适合儿童也适合成人,十分强调图画书广泛的适宜性,确实有如《活了100万次的猫》这样适合各个年龄段的人阅读的图画书,但这并不表明图画书的创作都要将受众对象设定为覆盖0~99岁各年龄段的人,应该明确的是图画书的主要受众群体是儿童,主要目的是启蒙阅读。
当下,虽然以“儿童为本”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但是国内面向儿童的图画书还是侧重“为了儿童”的目标达成,而忽略“基于儿童”的原则。因此,想要创作出具有吸引力的图画书,把握“基于儿童”这一原则就显得非常重要。“基于儿童”意味着创作者要在看见儿童的基础上理解儿童,“不应仅从书本获得关于儿童的抽象概念与一般发展规律,不应仅停留于以教育目标为参照对儿童做归类化理解,更要从与儿童的实际接触和用心交往中,积累关于每个儿童的生动记忆,形成关于每个儿童的丰富印象,建构关于每个儿童的细致理解”[22]。当图画书的创作者和编辑们能够做到“眼中始终能够看得到儿童,心中始终能够想得到儿童”时,在“双主体”的关系中才不会发生关注点的偏移,才能保证“儿童性”是图画书的第一特性,也才能够创作和出版适宜于儿童阅读及反复阅读的好作品。
是否能够获得知识或教育意义是成人选择图画书时考虑的重要维度,这无可厚非,原本阅读就是人们获取知识、开阔眼界和增长智慧的重要方式。但是,如果将获得知识、懂得道理作为选择图画书的唯一维度,并且期待短期内看到效果,这样的态度是值得商榷的。有一些作品就是为了迎合和讨好家长的这一挑选偏向,追求图画书显性化的教育意图,功利化现象严重,比如情绪管理类的图画书,情商、逆商、财商培养类的图画书,大多故事性不足、情感苍白无力、教化意味浓厚。这一类的图画书看似目标明确,阅读效果可期,但实际带来的影响可能是负向的,空洞的说理、索然无味的故事会打击儿童的阅读兴致,降低对图画书的阅读期待。因此图画书首先应充分考虑图画书的幽默感、想象力、感染力和美感,即应强调图画书的文学性而不是其教育性,不应过分强调其具有的认知、社会性的教育意图。[23]16-17儿童阅读图画书之所以重要和迫切的根本原因是它具有精神文化产品的特性,主要发挥人性熏陶、精神滋养和心灵抚慰的功能,因此创作图画书时在充分考虑儿童的认知规律、心理发展特征的基础上,还要站在更宏大的社会发展、人类文化传承的视角和儿童的终身成长的高远目标去关注作品的多重价值,如认知价值、审美价值、娱乐价值、思想价值等。摒弃追求短期化效果的功利目标,因为有价值的阅读与效率无关,它关乎意义。一本具有吸引力的图画书的出版,需要有眼光的出版人进行布局,需要有具备专业精神的编辑把关,需要怀有赤子之心的作者创作。虽是各司其职,但是需要有一个立足高远的创作初衷的引领,而这个初衷就应该是:为儿童的童年阅读助力,培养终身阅读者。
“儿童心灵稚嫩,处于理解力和承受力的低级阶段的培育过程中,审美特性的‘娱乐’要求顺应孩子追求快乐愉悦与躲避痛苦悲伤的天性。”[17]有趣和快乐不仅是孩子在图画书阅读中的追求,也是图画书作为儿童文学的一种特殊文体的审美追求,有趣和快乐都能给儿童带来价值感知的愉悦。陈晖在论及图画书讲读艺术时提到从图画书中获得快乐是儿童阅读图画书的最直接动机,寻求情感的体验和心里的慰藉是儿童图画书阅读潜在的动因。[24]70-71这较为准确地阐明了儿童进行图画书阅读的动力来源。松居直先生在多篇论著中提倡图画书要构建孩子喜爱的、天性可以得到全然的释放世界,“图画书的世界就是孩子想看的世界”[25]21。“好的图画书用趣味盎然的方式,呈现孩子喜欢的世界,让孩子可以清楚地看见,并且深深地感动。”[16]45不论图画书借助什么样的形象、框架和创作手段,这个孩子想见的世界一定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快乐,让他们的情绪得到释放,情感得到满足,疑惑得到解答的地方。所以从儿童的立场出发去发现图画书真正的用途,和儿童一同创作和发掘图画书的趣味是为儿童选择、创作和出版图画书的大人应该做的事。
细节不是主体,不是大局,但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力量。“图画书中隐藏细节与作品的主题或相关或无关,但缺少隐藏的细节,整个作品就缺少一种发人深省的力量。”[26]34图画书以一种特有的视觉表达系统地呈现视觉信息和讲述故事,细节能让视觉信息的呈现更加有张力和弹性,让故事的扩容和丰富成为可能,让图画书的阅读具有多向度多层次的路径。对于儿童来说图像认知早于文字认知,细节认知先于整体认知,在将“图像逻辑”和“故事逻辑”相融合的过程中由于识字量的限制他们更依赖细节的辅助。研究发现,年龄越小,细节对儿童选择图画书的影响就越大。[15]将细节作为选择的重要指标,可能是“对图画细节,儿童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寻找并发现那些隐藏的图画细节,能让他们的阅读充满惊喜”[24]31。可以说能不能让阅读成为一场寻觅惊喜、发现乐趣的活动,细节发挥着难以替代的作用,在图画书的创作和编辑出版过程中不能将细节视为细枝末节和可有可无的部分,在细节的设计上要思考缜密周详,反复斟酌,在不喧宾夺主的前提之下将细节吸引儿童的能量发挥到最大。
吉姆·崔利斯在他的《朗读手册》中提出,给儿童重复读少量的几本书取得的效果好于一次阅读大量的书,这是因为重复阅读给儿童提供了更多的思考机会和想象的空间,更能开启高层次的思维,更有利于深度阅读,也更有利于儿童养成求知式的阅读心态、思辨式的阅读精神。因此在早期阅读中对儿童富有养育和教育任务的成人要积极选择适宜的阅读素材,积极促成儿童的重复阅读。本文通过对图画书引发儿童重复阅读的四条关键特质的总结和提炼,回答了什么样的图画书能够引发儿童的重复阅读这一问题,并在此基础上为我国原创图画书的创作和编辑提供了四条建议,以期为他们在选题、定位、创作和编辑的过程中提供参考。分析和研究图画书引发儿童重复阅读的特质,真正探讨的其实是图画书的“吸引力”问题,一册(套)图画书只有具备足够的吸引力,儿童才有可能进行重复阅读。这就提醒创作者、编辑和出版人,我国的原创图画书想要走向世界一流,“吸引力”应该是要格外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