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娟
我出生在一个仅有二三百口人的小山村。打从记事起,我就知道,我们村最热闹的地方就在村口的那棵柿子树下。
清早起床,就有人坐在树下喝茶聊天。端着一个大洋瓷缸子,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到吃早饭时,人慢慢聚多,男女老少端着碗,边吃边闲聊。再聚在一起时,就是傍晚时分了。从地里、山上忙过后,男人们聚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女人们则回家做晚饭,小孩子在树下你追我赶……
在这棵柿子树下,你能知道谁家早晨吃的啥,谁谁又拌嘴了,还能知道大伙都准备干什么活……不过,一般树下聚集最多的还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也就是在吃饭时会出现在这里,其余时间他们是要忙活生计的。
柿子树长得枝繁叶茂,春天抽枝发芽时能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机;夏天就是最好的一把遮阳伞;秋天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看着格外喜气;冬天,当所有的树叶全部凋谢后,你会发现它的枝干有一种苍劲感在牵引着你。树的主干高约两三米,分成了两大枝干,各朝东西生长。整个树冠覆盖的面积大约有一间房子那么大。树下,有村里人自行放好的石头当凳子。
柿子树长在村口,进村第一眼就能看到。记忆中,从没发现有人去破坏柿子树,没有人折过它的枝叶,没有人拿刀子在它身上胡刻乱画。它一天到晚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陪着村民从早到晚,从春到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没有探究过它的年龄,村里也没人说过它有多大。主干部分一个人可以抱住,想来也有些年岁了。
秋天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时,村里人就拿着钩子,提着背篓,集体摘柿子。采摘下来的就在树底下按户平分。大家乐呵呵地拎着柿子高高兴兴回家去,自此生活依旧。
后来,我的工作调离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偶尔回家一趟,发现树下居然有专门做好的石桌石凳,而且还是三套,感觉很是新鲜。我问了母亲才知道,是村里在打水泥路时,村主任让人专门做的。每天上午的活动和几十年前一样,下午则多了一项游戏:一群年轻的女人、小伙,扯起嗓子为一张牌吆五喝六,有时还会争得脸红脖子粗,很热闹。但,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又过了几年,我回老家,看见柿子树的一半枝干被砍得面目全非。原来,因为缺乏修剪,枝干长得太高,被某些工作人员给砍了。柿子树只剩东边一半枝干还有记忆中的模样。
去年过年回老家时,一进村,我就看到那棵光秃秃的柿子树,树下依然聚集着许多人。有人在闲聊,有人在打牌,还有人在抠手机……可是,柿子树的树冠已经遮盖不住那三套石桌石凳了。村里人在石凳上方搭建了用彩钢瓦覆盖的凉棚。
今年再次回村,我发现柿子树不见了,只有一截黑色的枯木桩子。母亲说,一场天火将柿子树烧了,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柿子树下,热闹依旧,可柿子树已不再是一棵树……再过几年,还有没有人记得,村口曾经有过一棵枝繁叶茂的柿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