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毅 时间的答案

刘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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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茅塅村一带的山是清一色的红砂岩，山脚下的松树、杉树和樟树挺拔而上，“自在平江野奢度假酒店”就依势而建。深入其中，依旧是用红石子铺就的小路、敞开的红石大门，还有由当地土坯房、红薯窑改造而来的独栋别墅。

成毅从长沙来，他主演的《莲花楼》刚刚杀青。对于他来说，这趟旅程更像是一次意外的短假。

“演完后我觉得很过瘾，也意犹未尽。李莲花的人生起起伏伏，但他每一次都尽力了，我也一样。”

成毅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片场，按照剧本和档期的需要来安排作息已经成了一种惯性。独处时，他愿意和大自然亲近。当想不起做什么时，他就走下台阶，在院子里徜徉，或寻找猫咪，或看满天浮云舒卷。

在成毅的认知中，旅途中的相遇和与剧本角色的相识颇为相似。

“当成为剧本里的人物时，我就变成了一个载体，我需要观察‘我、了解‘我、理解‘我；旅行也一样，我会遇到新鲜的事物，也会有熟悉的场景，都是很奇妙的经历。”

在将近五年的时间里，成毅都没怎么体会过真正放假的感觉。《莲花楼》杀青那天，剧组安排了一次聚餐，导演和演员们坐在一起聊天、吃饭，畅想着接下来能睡几天懒觉，都长舒一口气——“明天不用拍了！”

“我忽然感觉好幸福，不是因为可以休息了，而是我又完成了一次酣畅淋漓的表演。杀青的时候，我对自己这100多天有了一个交代，对这个角色有了一个交代，对剧组和制片方有了一个交代，每次认真完成了角色之后，我就特别开心。”

成毅将每一次的出演经历视作珍宝。

“莲花楼结束后，我发现自己有了一些变化。”

“我重新思考了执着、努力、遗憾、放下，它们会一直伴随着我，这就是成长吧。”

于是，当30岁出头的成毅笑着说起11年前入行“跑龙套”的经历时，面容上丝毫不见苦涩的神情。

“副导演说站在那，我就得站一天。”

“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硬汉，想当超级英雄，但既然入了行，就得守规矩，我当时是群演，全程都是听剧组的安排，总不能去站主演的位置吧？”

多年之后，成毅终于迎来出演男主角的机会，“三十而立”的时机来得刚刚好，也足够稳当，这份平缓向前的经历似乎也让成毅更加笃定，“人们生活中需要共情、需要被爱，做演员也一样，最重要的一定是积累、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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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車子向福寿山方向行驶，风吹稻浪，偶尔也掀起土地里的沙。细碎的尘土隐匿在强烈的光线中，随风落在篱笆上，堆在电线上，留在屋顶上，覆盖在野草和树木上，黄色、灰色的石子被阳光晾晒。

在成毅的记忆中，家乡的模样和这里极为相似。

童年时期，成毅就住在怀化市附近的一个小乡村里。“这边的风景和老家真的区别不大，空气里有一种清新的味道。刚才车子一路开过来，我打开窗户，好像闻到了和小时候一样的稻香。”

自小生活在村落里，让成毅有了与大自然亲近的真实体会。所以，当他谈起大地、溪流、山川和日月星辰时并不是有感而发，那就是他最初的生活。

白寺村的入口处有一条用麻石铺就的窄路，经栗公坡、猫公嘴、大岭背翻过福寿山，这里古时曾是茶马道，也是湘东腹地通往浏阳的必经路。几十年前，福寿山一带还没有通公路，沿着一条古道从白寺村穿行，没有两三天的时间，人们是爬不上福寿山的。在靠山近的地方，风力强劲，但山谷的世界往往是一片不受干扰的宁静。如今，留居于此的村民并不多了，但这些大山里的村民都认一个理：多年来，他们行走和耕种的这片土地，便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成毅喜欢这样的乡村，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它的不变。房前屋后的树木、蜿蜒前行的道路、延绵向上的山势、水波粼粼的池塘，还有遍地的金色麦草……生活在这里的人随着山间的节律，周而复始，四季轮回，在变换中延续永恒。对故乡的情愫观照他内心深处关于恒定的某种愿望。

“我最怀念的是那里的房子和土地，老家的村子谈不上多美，但我看到那片稻草、矮房，还有不远处飘升的茫茫白雾，就会感到自在和幸福。”

“没过几年，家里人搬去了县城，后来我又去了北京，跑了这么远、这么多地方，算是四处为家吧。”这是成毅第一次来到平江，他开心地在村里的草堆上跳了起来。

“早上我还吃了一碗米粉。我们湖南人的早晨就是要嗦粉的，只要看到粉，我就会想到家。”从色彩斑斓的大都市抽身来到平江，成毅更能收获一份归属感。

成毅信奉一个传统观念，“此心安处是吾乡”。如果愿意将故乡装进心中，家就不再是地理意义上的概念，更是一种精神寄托。离开家乡多年之后，成毅早早在心中重建了自己的乡土情结 —— 家乡的点滴会一直告诉他自己从哪里来。去了北京，人生里的许多事都在悄然改变，成毅也慢慢意识到，他的人生并不会因为一时的迁移而定格，“所以我发自内心地开心，我有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玛格丽特· 米切尔在《飘》里写道：“世界上唯有土地与明天同在。”在飞驰的时间里，故乡在成毅心中生了根，也发了新芽：它们一个在过去，一个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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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入行11年的成毅诠释了一个人如何通过努力最终在一个行业里站稳脚跟并改变自己的。

在法治题材剧《底线》中，成毅出演年轻法官周亦安。

“小周法官是一个小太阳，热血、上进，有梦想。他热爱这份职业，对工作的热情能让身边所有人感受得到，所以人们会觉得，没有他处理不了的案子。”

刚拿到剧本时，成毅对这个角色没什么把握，他没有接触过法院的工作，也就找不到支点。为了演好角色，开拍前，成毅曾去法院实习了一段时间，切身感受到法官这个职业的神圣与责任。

“法官不容易，他们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时刻处在高压中，我就想，如果任何情绪的表露都是不被允许的，他们的生活如何继续？”

在剧里有一幕，小周被拉扯衣服，被人指着骂，多数情况下，气头上的当事人根本没时间去考虑法官的难处。“挺辛苦的。”

在某一段时间里，成毅就是周亦安，周亦安就是成毅。他把了解到的与法官这份职业有关的信息在脑子里反复重现，“表演是艺术，它没什么绝对性，方法也是因人而异，但我可以把握住的东西永远是那份真实。如果观众看完我的表演能对这份职业多一些理解、冷静和包容，我就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成毅一直提到“年轻”，当中包含谦虚与清晰的自我认知，也意味着更广阔的修正空间。几乎在进入每一个角色之前，成毅都试图重新构筑一种对角色的想象力，这看似是他接近角色的一种方式，实则是一种对表演的熱情与执着。

“二十几岁那段时间，我每天去剧组里，导演说我不行，我再去见另外一个剧组。我告诉自己，我一定可以，可能这就是年轻人的执着和冲劲，小周法官也一样。”

他不再是那个穿梭于各个剧组之间等待被挑选的人，“终于可以自己挑一挑剧本”被成毅视作得到认可的一个积极信号。

“我知道看到我的观众比之前多了，我也更加知道，年轻就要多用功、多吃苦。”

4

进入北罗霄国家森林公园的公路绵长而曲折。这里地处山脉北段，隔汨罗江与平江幕阜山相望。通信信号断断续续出现，成毅也借着难得清静的机会往水边走去。

“这条小溪里的鱼真不少。”

阳光斜射在水面上，耀眼的金光也洒在漂浮的红叶上，光线分秒之间的变化似乎让人联想到飞速流转的时间。

“有时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有时又觉得自己该为家人做点什么了。”

偶尔不拍戏时，成毅一定会回家。去年，他带着爷爷奶奶去了一趟长沙。“他们80多岁了，还从来没去过省博物馆。我带他们去看了马王堆的展览，看着他们俩凑到玻璃柜前的背影，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这就是爱和亲情吧。”

成毅想要把握“抓得住的幸福”，他知道亲情从来都是一种双向的情感体系。父母对儿女有情感，儿女对他们也有责任。“有时候我也会觉得遗憾，我们一家人还没有出门旅行过。我想带他们去海边，我爸喜欢钓鱼、游泳，我想为他们煮茶、烤糍粑、烤红薯，一家人挨着坐，这就是最幸福的。”

和大多数人相同，成毅在安谧中长大成人，又忽然走入大千世界，他要独自面对从四面而来的浪涛，也会向往另一种波澜不惊的处世态度。那些让人欣喜的、困惑的、厌倦的、珍惜的，终会是这趟人生旅程中值得定格的时刻。

成毅早早离开了故乡，但他不会脱离那片亲切的热土，因为来时的道路，就是他想要继续走下去的道路——时间都会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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