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康(北京体育大学)
街舞,是基于不同的街头文化或音乐风格而产生的多个不同种类的舞蹈的统称。由各种走、跑、跳组合而成,并通过头、颈、肩、上肢、躯干等关节的屈伸、转动、绕环、摆振、波浪形扭动等连贯组合而成的。
霹雳舞是一种以个人风格为主的技巧性街舞,又称Breaking,是街舞的分支之一,也是北美街舞中最早的舞种。Breaking大量吸收来源于Capoeira(巴西战舞)、体操、中国武术等不同体育及艺术形式,动作可分为TopRock、Footwork、Freeze、Powermove四大元素,不同元素中的动作不同,难度也不同。大量手撑地的快速脚步移动、各种倒立定格动作,以及在地板上或者空中匪夷所思的高难度旋转使这种舞蹈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B-boy是指那些跳Breaking的男孩。
昏暗的灯光下,11个舞者静止不动,轮廓清晰可见,舞台中央,一名舞者倒立于同伴膝头,仿佛电影中武艺高超的侠客。灯光打亮,鼓点响起,他们化静为动,不仅将肢体动作与音乐节拍巧妙融合,还屡屡献上大回环、风车、托马斯等一个个既充满力量,又富有技巧的街舞动作,引得台下的观众和选手们阵阵惊呼。
2 0 2 2 年8 月2 8 日,一 档 全 国 高 校竞舞类节目中,北京体育大学霹雳舞(Breaking)舞者为全国观众带来了一场高水平的街舞盛宴。这一次他们以专业舞者身份,将霹雳舞推入公众视野之中。表演结束后,嘉宾好评不断“踩单车那段好炸,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技巧!”“感觉他们的呼吸都是整齐的!” 评委老师也不禁感叹:“会听音乐的舞者是最可怕的!”
参与节目的北体大霹雳舞团11名同学中有10位来自一个特别的班级,全国首个霹雳舞实验班——北体大霹雳舞实验班。
北京体育大学于2020年建立霹雳舞(Breaking)实验班,并面向全国招生,霹雳舞走进高校,成为一个专业。11名00后B-boy进入第一届霹雳舞实验班,成为首批霹雳舞“学院派”。2020级杨昊立、徐广昊、武丰润在这档全国高校竞舞类节目中担任队长,带大家一起展示北体Breaking的专业风采。
作为热爱街舞多年的B-boy,杨昊立同学当年选择报考霹雳舞实验班时,没有丝毫犹豫。他“就好像找到土壤的小苗”大口吸收养分迅速成长。入学第一年,他就和同学们在2020年影响力国际街舞大赛中与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手切磋较量,并进入团队赛八强。
北体大艺术学院副院长李小芬透露,霹雳舞实验班最初计划招生16人,但最终没有满额,第一届11个学生中有8名是通过霹雳舞“校考”进入北体大,有3名是从健美操专业转入的。“B-boy和B-girl我们都想要,但没有招到女生”。
为了吸引到更多街舞人,让各地方的街舞爱好者都有同样的机会考上北京体育大学,2022年北京体育大学取消“校考”,统一按照“省统考+高考”的形式进行招生考试,这样避免了各省份街舞爱好者的个性化差异带来的分数上的高低差异。
2022年北体大艺术学院霹雳舞方向仍招16人,学院方面希望能有更多好苗子加入这个新专业的队伍。
街舞这种来自于街头文化的舞蹈,真的成为大学专业了。老师从哪里来?学生学什么?会上哪些课程,又是怎么上课的?
北体大为霹雳舞实验班聘请了专业的满腔热爱的街舞老师,有10岁开始接触街舞,大四时就“高校设立街舞专业”撰写可行性报告的陈瑞思老师;霹雳舞知名舞者、体能训练学专家白鹿老师等。
“白老师是我师哥,我们本科都是通过霹雳舞考进的北体大,但当时没有相关专业,被‘塞’到了中国舞专业,我当时是班上唯一不能劈叉、下腰的学生,因为基础完全不一样。”陈瑞思说,“我们一直都很盼着学校能开霹雳舞或者街舞的专业,我的本科论文写的就是相关的可行性研究。”
从2020级学生的课表上看,霹雳舞实验班周一至周五每天都安排专业课,目前共教授5门专业课——霹雳舞基础训练、街舞表演剧目、霹雳舞竞赛实战、舞蹈技术技巧和街舞专项理论。
“这些课程均为原创,涵盖理论与实践,教学目标也不同。竞赛实战课是培养战术能力、心理应急能力,还有临场斗舞能力的提升;剧目表演课提升的是编创能力、对于舞台的调度等。”陈瑞思老师介绍。
尽管同样是以Breaking为基础,但竞赛实战课和剧目表演课的内容有所不同,杨昊立同学表示,在霹雳舞竞赛实战课程上,同学们会进行比赛、battle之类的练习。有时,在课堂上也会一起观看国外的街舞赛事,进行分析与学习。而在剧目表演课上,同学们可以学习到如何提升动作的美观性。
同学还可根据自身需要,选修其他方面的课程。“学院为同学们安排了很多舞蹈类的理论课程,例如舞蹈史、舞蹈鉴赏、舞蹈科研概论、乐理课程,甚至运动生理学、解剖学等等。同学们也会接触一些艺术学院其他类型的舞蹈,例如芭蕾舞、现代舞等舞种,从中为Breaking寻找新的灵感。”
老师鼓励学生或走上赛场、表演场,或进入培训机构和开设街舞课程的校园中。即使不参加高级别的比赛,学到了教学理论课程,有了规范的教学能力,将来也可以去做教学。
从长远来看,霹雳舞实验班希望培养出专业能力和文化水平兼备的年轻一代霹雳舞者。陈瑞思老师曾表示,希望同学们能够为国争光,如果将来要搭建霹雳舞国家队或梯队,同学们可以拥有一定竞争力,或是为国家培养街舞、嘻哈文化的科研人才,去研究街舞的历史、科学的训练方法等内容。
“对我而言,街舞是让我感受到free的一个东西,无论未来从事什么职业,也一定不会放弃跳街舞。”来自霹雳舞实验班2021级的汤卉萱同学,接触Breaking的时间同其他同学相比,可能并不算很长。在进入大学前,她曾是一名健美操运动员,而街舞让她感受到了新的自由。“作为运动员,需要听取教练的想法,教练说什么就要做什么。可街舞不同,它让我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创意,尤其是Breaking,它是一个非常需要idea的项目。”
自由,向来是霹雳舞项目的一大特色。霹雳舞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北美,在发展过程中,大量吸收了不同体育及艺术形式的元素,包括TopRock(基本直立)、Foot Work(蹲下排腿舞步)、Freeze(定格动作)以及Power Move(大地板)等元素。正如Breaking这个名字一样,霹雳舞打破刻板规律,以一系列动作构架为基础,结合不同音乐的节奏、旋律,在地面上自由创造、组合,完成一个个富有难度系数与技巧性的动作。它没有模板,而是需要舞者的想象力与发挥。
霹雳舞具备即兴表演和斗舞属性,它不是杂技,尽管像头部贴地旋转、空中翻身等“大招”让人感到十分酷炫,但这并非霹雳舞的全部。以Foot work为例,虽然是看似基础的腿部动作,但光是跟随不同的音乐节拍,就能产生出多种不同的变化。而霹雳舞不仅有Foot work,用哪一种,怎么变,如何衔接,如何组合,怎么让人们感受到舞者的情绪,这涉及到舞者身体的律动、内心蕴含的感情、头脑当中的创意等诸多方面。比起一项运动来说,它更像是一种艺术创作。在你来我往的斗舞中,面对不同的音乐,不同的对手,舞者往往要随机应变。有时,一个恰好卡住鼓点的Freeze停顿,就足以让裁判和观众眼前一亮,如果仅仅使用固定的范式或千篇一律、毫无感情的组合,就会脱离霹雳舞的灵魂。
可高校中,系统化的教学是否会压抑Breaking的自由属性呢?霹雳舞实验班的老师并没有忽视这一点。艺术学院副院长李小芬老师曾在采访中表示,课堂需要以尊重项目本身的规律为前提。在霹雳舞实验班,课程教学主要偏向于练习方法和创编思想,而非仅仅教授成套的动作,意在使每位同学形成自己的特点与风格。
此外,专业的师资力量也在引导着同学们,去贯彻Breaking的自由属性。来自霹雳舞实验班2020级的张洋龙同学,就曾在这方面受到过白鹿老师的启发。
“在体大,白老师对我影响特别大。我六年级开始接触霹雳舞,而这一跳便跳到了今天。进入北体大后,除了跟随白鹿老师学习了许多康复领域的知识以外,他对Breaking和自由也有更深的理解——舞蹈和生活是相通的。他教我将生活和舞蹈融到一块,舞蹈不光需要技巧,不要只像机器人一样去练动作,去练力量,一定要懂得free,跟着音乐舞动你的身体,抒发你的情绪,享受音乐,享受当下,享受那个跳舞时专注投入的自己。”
Breaking作为一项难度系数非常高的舞种,对舞者的身体素质、技巧都有着十足的考验,而受伤,也成为了舞者必须承担的风险之一。
在一次720度空翻的练习中,张洋龙伤到了腰部,不得不休息了一两个月,可对他而言,最难受的不是受伤,而是没法跳舞。“最大的困难、最大的阻碍就是想跳却不能跳。每次当你要练习一个很喜欢,但是难度系数非常高的动作,你有信心攻克它,但不得不考虑它可能带来的伤病。”
伤病无法磨灭他对街舞的热爱,对他而言,街舞像爱人、亲人,早已经成为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跳舞时,可以忘记一切,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起舞,都可以拥抱自己的热爱。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事让我在筋疲力尽的时候还想做,除了舞蹈带给我的这种力量。”
自由的动作背后,是热爱在持续不断地发电,像张洋龙一样对Breaking热爱至深的人,在北体大霹雳舞实验班,乃至全国,还有很多。霹雳舞实验班的陈瑞思老师,曾是北体大第二个依靠霹雳舞能力考入艺术学院本科的学生,可由于当时没有专设的霹雳舞专业,他只好改学中国舞。而如今,霹雳舞实验班的存在,为热爱Breaking的人们提供了新的选择。2020年12月,霹雳舞正式成为2024年巴黎奥运会和2022年杭州亚运会的新增比赛项目。相信随着霹雳舞走进高校课堂,会有更多人对这项新兴奥运项目产生新的认识与兴趣。
霹雳舞正式入奥,北体大霹雳舞实验班还有更远大的目标——成为国家队的重要人才库。
“看到霹雳舞成为巴黎奥运会正式项目,我们全班都很兴奋。进国家队啊,肯定大家都想!”说到这,武丰润的语调不自觉上扬。他也知道,自己离国内顶尖水平还有差距,“虽然这个学期下来感觉自己进步不少,但‘外面’厉害的B-Boy太多了。参赛的话可能还不太现实,如果将来能带出几个冠军也很不错。”
另一方面,两位专业课老师练习霹雳舞都在10年以上,且至今每日坚持训练。白鹿在霹雳舞界最负盛名的世界性赛事Red Bull BC One闯入过中国赛区前16,拿过两次国内知名赛事Dragon Style的亚军。陈瑞思还有海外比赛夺冠的经历。两人目前在国内的霹雳舞圈都具备不俗的竞争力,白鹿还计划参加今年全运会。不仅是实验班的学生,连老师都对奥运多了一份憧憬。
不过,陈瑞思也认为,霹雳舞走进象牙塔之初,整体水平确实不如“大神”云集的民间圈子,能否在2024巴黎奥运会实现为国家输送人才,一要看学生的成长,二要取决于国内的发展环境。“我们目前这批学生已经18岁,到(巴黎)奥运会22岁,(冲击奥运)成功率可能较低。”在他看来,选材大概率会聚焦在14岁甚至更低的年龄段。“我国14岁以下的选手,整体水平并不次于其他国家,还是非常有潜力去缩小与霹雳舞项目高水平国家的差距,就看后面怎么去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