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古神话的具体化翻译阐释方法
——以女娲神话为例

2022-11-27 11:00
关键词:勒尔上古工具书

郜 菊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昆明 650500)

神话作为人类的集体记忆,不仅是文学的源泉、文化的宝藏和文明的摇篮,也反映了人类的精神诉求。中国上古神话吸引了很多国外汉学家和国内译者,包括英国的比勒尔、美国的白之、国内译者杨利慧等,这些译者为推动中国上古神话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和接受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从译者出发,研究中国上古神话的翻译阐释方法及其相关问题对于进一步促进世界范围内的中国上古神话的研究和对话,促进中国民间文学和民俗文化的对外宣传,更好地开展中西文化交流和中外文化互鉴均具有重要意义。

一、女娲神话

女娲在中国上古神话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是“中国民族信仰中一位显赫的古老女神。有关她造人、补天、置神媒、制笙簧等等的神话,自有关文字见诸记载以来,历时两千年而至今尚在流传”〔1〕。在中国上古神话中,女娲和盘古被认为是始祖神,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抟土造人,从此我们的祖先在中华大地上繁衍昌盛,生生不息。

女娲神话主要记录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山海经》《楚辞》《独异志》《淮南子》《风俗通义》等各种古籍中。这些记载往往是简短而零散的片段,寥寥数字,讲述了女娲的神性以及造人、补天、置媒等神迹。

二、具体化翻译阐释方法

在现象学美学界,“具体化”是波兰现象学美学家英加登美学理论的关键术语之一,指读者通过创造性活动实现文本的潜在价值。英加登认为,由于文学作品中存在大量不定点和空白,是一个潜在的图示化结构,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需要根据自身的生活体验和想象对文学作品的不定点和空白进行填充,创造性地参与文学活动,实现文学作品的存在,使文学作品潜在的艺术价值转化为审美价值,这就是具体化。读者在具体化过程中利用各种可能的要素,借助想象对很多不定点进行主动填补,这是一种特殊的创造性活动〔2〕。“只有受众对艺术作品进行建构,艺术作品才能充分存在,英加登把这一任务称为具体化。”〔3〕198具体化意味着通过经验和想象实现作品中的空白与模糊点〔4〕。读者是文学艺术品的共同创造者,在具体化中,读者进行着创造性活动。英加登认为,任何文学作品的具体化都是作品本身与读者这两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具体化指“填充”作品中仅图示性给出的信息,一部作品(图示化)的个别方面和作为(图示性)整体的这部作品都认为是被理解作品的主体的“具体化”〔3〕160。英加登区分了两种认识模式:审美前认识和审美认识。在审美前认识中,作品“以图示化的形式构成了主要研究对象,在审美认识中……研究对象则是以审美经验实现对作品的具体化”〔5〕。在接受美学的术语中,读者对文学作品进行“具体化”,文学作品本身不再是页面上一串有序的黑色符号。如果没有读者这样持续的积极参与,就根本没有文学作品〔6〕。

在阐释学中,具体化是伽达默尔阐释学的重要概念之一,指读者根据自身的阐释处境对文本的普遍意义进行具体阐释〔7〕。伽达默尔认为,具体化是理解必不可少的环节,“理解必然是具体化”〔8〕330,“我们可以区分各种阐释学形式的共同点:即只有通过阐释才能对所理解之意进行具体化,并充分实现”〔8〕328。

综上所述,本文探讨的具体化翻译阐释方法指译者把文本应用到自身的阐释处境,对文本进行具体阐释的方法。

三、女娲神话的具体化翻译阐释

意义随着语境的不同发生变化,译者对女娲神话的具体化翻译阐释体现为对女娲神话的学术型语境、文学型语境和工具书型语境的翻译阐释。

(一)学术型语境的具体化翻译阐释

译者对女娲神话的具体化翻译阐释首先体现为对学术型语境的翻译阐释。从中国上古神话翻译的实际情况看,这种方法涉及从古汉语到英语的直接翻译和从现代汉语到英语的间接翻译。直接翻译的作品包括沃尔斯夫妇的《中国经典神话》〔9〕;丁往道的《中国神话及志怪小说一百篇》〔10〕;高辛勇的《3到10 世纪的中国经典志怪传奇故事》〔11〕;比勒尔的《中国上古神话概况》〔12〕等等。此外,间接翻译的作品包括柯文礼、侯梅雪根据袁珂的《神话故事新编》和《神话选译百题》翻译的《中国神话故事》〔13〕;埃克林、聂志雄合译袁珂的《中国古代神话》〔14〕;张凤茹、陈姗姗合译陈连山的《中国神话传说》〔15〕等。下文将以比勒尔的《中国上古神话概况》为例分析学术型语境的具体化翻译阐释。

学术型翻译历来是翻译史中最为常见的一种翻译类型。学术型翻译的典型代表是19 世纪末翻译了《中国经典》的理雅各〔16〕。理雅各在翻译中紧扣原文,引经据典,补充大量注释,树立了学术型翻译的典范。学术型翻译不仅是中国早期文学和哲学作品翻译的一种阐释方法,也是早期爱尔兰文学翻译中的一大类型,“早期爱尔兰文学的英译可以分为两类:文学型翻译和学术型翻译。第一类的翻译可读性强,文体风格突出,但与爱尔兰原文的文本素材、形式特性和语言结构迥异……第二类的文本转换非常接近原文,几乎是特别难懂的注释式翻译,殊无文学趣味或旨趣。”〔17〕很显然,由于学术型翻译在文本、形式和结构上遵循原文,又由于译入语的语境与源语语境并不相同,译者为了说明或补充原文读者熟悉而译文读者无法领会的内容而增加大量的注释,学术型翻译就具有严谨而厚重的特点。因此,学术型翻译“用词较为高雅庄重,译文结构与原文结构较为贴近。在翻译原文时常常需要旁征博引,解释典故,考释出处。这种翻译突出的是译文的叙述价值和文化价值”〔18〕。

1.严谨性

学术型语境的具体化翻译具有严谨性,体现在紧扣原文、保留原文的形式和结构上。比如女娲补天神话中描述发洪水的大灾难:

例[1]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19〕239

译文:In remote antiquity,the four poles collapsed.The Nine Regions split up.Heaven could not cover all things uniformly,and earth could not carry everything at once.Fires raged fiercely and could not be extinguished.Water rose in vast floods without abating.Fierce beasts devoured the people of Chuan.Violent birds seized the weak and old in their talons.〔12〕71

从例[1]不难看出,比勒尔在语言形式和结构上基本完全遵照原文。首先,在时间表达上,“antiquity”本身就表示“古代”,前面再加“remote”,比勒尔开篇通过“remote antiquity”而不是“long long ago”传达了神话所包含的悠远亘古的古雅意味,与原文“往古”的含义极为契合。其次,在动词的处理上,原文使用了“废”“裂”“覆”“载”“爁炎而不灭”“浩洋而不息”“食”“攫”等大量动词,具体描述了大洪水时期民不聊生的境遇。众所周知,汉语多使用动词,具有动态的特征,而英语多使用名词,具有静态的特征,因此,汉译英时一般要进行必要的词类转换。但是,比勒尔在此例中逐一把动词分别译为“collapse”“split up”“cover”“carry”“rage”,“extinguish”“rise”“devour”“seize”,与汉语的表达完全一致,在译入语中充分再现了大洪水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为塑造女娲补天、救民于水火的济世形象进行了有力的铺垫。另外,在句子结构上,原文对仗较为工整,比如“四极废”对“九州裂”、“天不兼覆”对“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对“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对“鸷鸟攫老弱”。比勒尔在翻译中不仅注意与原文在语言表达上保持对应,而且在句子结构上也与原文较为一致。“四极废,九州裂”两个主谓结构分别译为“The four poles collapsed.The Nine Regions split up”。在“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的翻译中,比勒尔翻译为“Heaven could not cover all things uniformly,and earth could not carry everything at once.Fires raged fiercely and could not be extinguished.Water rose in vast floods without abating”,译文不仅保留了动词,而且程度副词也得以传达。“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翻译为“Fierce beasts devoured the people of Chuan.Violent birds seized the weak and old in their talons”,其中,“攫”译为“seize in their talons”,语气也非常到位。最后,在语言的修辞上,译文中的“cover”和“carry”、“fire”和“fierce”、“rage”和“rose”分别押头韵,与原文的对仗手法较为呼应,从而在整体风格上与原文非常接近。

2.厚重性

除了严谨性,学术型具体化翻译还具有厚重的特点,除了体现在翻译中遵照原文的语言形式和结构,还体现在对原文语言的注解、对原文主题及文化等相关背景的补充以及序跋的撰写。在对原文语言的注解方面,比勒尔指出,由于共工与颛顼争帝,怒触不周山而导致大洪水暴发,故而例[1]中的“颛民”指颛顼的子民,“the descendants of the god Chuan Hsu”。在对神话主题和文化背景介绍方面,比勒尔的《中国神话概况》在《造人》和《济世》两个章节都涉及女娲神话。比勒尔不仅对相关的神话故事进行了翻译,而且还从比较神话学的角度对神话的主题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体现了学术型翻译厚重的特点。在《造人》一节,比勒尔翻译了《天问》《风俗通义》和《独异志》古籍中记载的女娲神话,考证了这些文本出现的时间,比较了希腊神话、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亚当夏娃神话与女娲神话主题的异同,并分析了女娲形象在不同典籍作品中的变迁。在《济世》一节,比勒尔翻译了《淮南子》记载的女娲补天神话,根据女娲的画像分析了女娲在造人和补天中所扮演的建构者的角色,说明了女娲补天神话与共工怒触不周山神话的渊源与异同。此外,除了译者序之外,比勒尔在书末还列出了详尽的参考文献,涉及典籍文本、国内外神话研究以及世界神话研究等方面。

(二)文学型语境的具体化翻译阐释

译者对女娲神话的具体化翻译阐释也体现为对文学型语境的翻译阐释。文学型阐释一般属于编译,译者没有交代原文出处,对原作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编和加工。白之的《中国的神话和志怪故事》〔20〕、克里斯蒂的《中国神话》〔21〕、科利尔的《中国神话》〔22〕等都属于编译。这些译著改写程度很大,翻译的字样几乎没有出现,也没有译者序和注释,比如白之的《中国的神话和志怪故事》封面就题有“重新讲述”(retold)的字样。该书分为《混沌的征服者》《仙、鬼和其他》和《魔鬼的反叛》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与起源神话有关,其余两部分均为志怪故事。其中,第一部分包括《天、地、人》《后羿》和《洪水的治理者》三节,分别讲述了创世神话、人的起源、自然神话和洪水神话。白之根据主题和相关性把零散的神话故事重新进行了加工和整理,构建了较为完整的故事,比如题为《天、地、人》的故事涉及盘古、女娲、伏羲、共工、祝融五个神话人物,涵盖盘古开天辟地、盘古化生万物、女娲造人、女娲伏羲兄妹结婚、伏羲制作八卦、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补天等数则神话故事。但是,每一则神话故事又有迹可循,白之根据自己的理解把零散而短小的故事串缀成了完整而丰满的故事。

1.生动性

文学型翻译阐释方法由于面对的读者是一般读者,在语言形式和结构上并不拘泥于原文,在内容上有增删,在程度上有详略。为了突出可读性,在语言的表达上具体形象、生动传神,在叙事上注重情节的完整。因此文学型翻译具有生动和完整的特点。上文指出,女娲神话散见于各种古籍文本中,白之根据自己的理解和前人的研究对这些零散的神话片段重新整理,通过艺术加工编译为具体生动的神话故事,于是,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情节完整、人物形象鲜明的神话故事,女娲造人、补天、置媒、制笙簧的形象跃然纸上。

例[2] 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19〕239

译文1:Nü Kua smelted five-color stones to mend the blue sky.〔12〕71

译文2:She it was also who selected from the beds of rivers stones of the most perfect colouring.These she heated until they could be moulded,then with these stones,block by block,she patched the holes in the sky.〔20〕8

前文例[1]表明,比勒尔的学术型翻译阐释方法比较忠实于原文,在语义和结构方面与原文高度一致,而在例[2]中,白之的文学型阐释方法在翻译中具有创作的成分,正如余光中所说“翻译,也是一种创作”〔23〕。在例[2]中,白之对于“炼”“五色石”和“补天”事件的细节进行了想象和描绘,显得具体生动。上文指出,中国上古神话保存在古汉语书写的典籍中,语言简洁,只言片语,但经过白之的文学加工,展现在普通读者面前的便是栩栩如生的女娲造人情节,譬如例[3]。

例[3] 女娲抟黄土作人。〔24〕11

译文1:Nü Kua kneaded yellow earth and fashioned human beings.〔12〕35

译文2:She stooped and took from the ground a lump of clay.From this she fashioned with her dragon claws a tiny creature.The head she shaped after the pattern of her own,but to the body she gave two arms and two legs.She set the little thing back on the ground:and the first human being came to life and danced and made sounds of joy to delight the eyes and ears of the goddess.〔20〕5

例[3]非常清楚地表明了学术型翻译和文学型翻译的区别。译文1 中,比勒尔的学术型翻译保留了原文的语言和结构,而译文2 中白之的文学型翻译对女娲如何“抟黄土”和“作人”进行了具体生动的描绘,包括对动作、方式、形象、效果和心理等诸多方面的描写。

2.完整性

除了表达的生动性,文学型翻译还在情节的完整性上不吝笔墨。神话被认为是“最古老的叙事”〔25〕,情节属于神话故事一个重要的部分,“由于神圣叙事是以故事的形式表达人类深处的关切、恐惧和愿望,神话故事的情节是叙事的宝库——以故事的形式打开人类心灵的钥匙——保证能够直接面对受众并深深打动他们”〔26〕。情节通常分为三类:循环性情节(circular)、存在性情节(existential)和直线性情节(linear)〔27〕。不仅文学作品反映了循环性情节,很多民族的创世神话也反映了循环性情节,王孝廉把其称为“原型回归类型”。这种原型回归类型神话的结构体现为:①神话乐园(原始的宇宙秩序);②乐园破坏(人类的叛神、诸神的斗争、宇宙洪水等历劫的过程,也就是失乐园);③乐园重建(恢复宇宙原初的秩序,祖型回归)。中国上古神话体现了这类原型回归类型神话的主题,包括以下内容:①天地开辟;②神造人类、万物;③宇宙洪水;④全人类和万物灭绝,只有两人得救,此二人通常是兄妹或姊弟(超自然神灵的选民);⑤近亲相婚(此二人结合再生人类的神婚行为);⑥宇宙秩序复旧,圆形循环的完成〔28〕。

白之编译的女娲神话正是反映了这种圆形的时间观念。在叙述了盘古开天辟地和垂死化身神话之后,白之对女娲造人的缘由进行了分析,“虽然地上有宜人的风景,森林里有奔跑的动物,溪水中有欢快的鱼儿,但是仿佛仍然缺少什么,缺少一种天神下界游玩时不会感到空虚乏味的东西”,于是有了女娲造人。白之接着分析了对女娲造人完毕之后置媒的动机,“造出来的这些人全部老去死去世界是什么样子呢?人类非常不错,适合主宰地上万物,但不能永生。把地上填满人,这些人死后,又要造很多人来代替,这对女娲神来说是一个无止境的活儿”,于是女娲开始置媒。这就是“神造人类”的主题。其次,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之间发生了大战,共工怒触不周山,发生了大洪水,然后女娲补天,最后“世界恢复和平”,宇宙秩序依旧。圆形循环完成。

不言而喻,文学型翻译阐释方法与原文的形式和内容相比发生了变化,但在神话人物的形象性、文字的可读性和情节的完整性方面对中国上古神话进行了有益的补充。白之对女娲神话的翻译具有改写、详写和略写的成分。比如在中国上古神话中,女娲是人首蛇身,而白之译为“the goddess Nü-kua,whose body was that of a dragon but whose head was of human form”(人首龙身)。另外,共工怒触不周山是因为和颛顼争帝而战,白之译为“This was the battle between the Spirit of Water,Kung-kung,and the Spiriti of Fire,Chu-jung”(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交战)。一方面,白之把女娲造人的原因和经过进行了详细描写,但另一方面,女娲造人神话的后半部分“乃引绳于絙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也;贫贱凡庸者,絙人也”却完全省略。此外,对于女娲、伏羲兄妹成婚也未加提及。但整体而言,瑕不掩瑜,白之对女娲神话的编译使神话故事更加连贯,可读性强。对于学术型翻译是一种有益的补充,有利于中国文化在普通读者中的传播和接受。

(三)工具书型语境的具体化翻译阐释

译者对女娲神话的具体化翻译阐释还体现为对工具书型语境的翻译阐释。译者针对女娲神话的工具书型语境采取了具体化阐释方法。工具书型阐释涉及词典、手册、指南、大全等参考书,主要包括沃纳的《中国神话词典》〔29〕、艾博华的《中国文化象征词典》〔30〕、杨利慧、安德明和特纳的《中国神话手册》〔31〕、利明的《牛津世界神话指南》〔32〕、罗伯茨的《中国神话大全》〔33〕等。

工具书是读者为了获得一定信息而查阅的书籍。I.A.Mudge 指出:“从使用的角度看,书籍分为两类:旨在为了获取信息或者娱乐而通读的书籍和旨在为了获得某些确定的信息而查阅或参考的书籍。后者被称为参考书,通常范围广泛、论述简洁,根据一定的特殊的方案编排,有利于便捷而准确地获得信息。”〔34〕2工具书也称为参考书,基本上分为词典、百科全书、年鉴、手册、传记词典、机构名录、地名词典、书目、索引和文摘等10 大类,具有以下基本特征:第一,编纂目的是提供实质性的知识、信息或来源;第二,所含内容丰富,材料充实;第三,表述简明准确;第四,编排独立多样,查找方便;第五,方便携带〔34〕4~11。基于上述分析,工具书整体上具有简洁而翔实的特点,即语言简洁、内容翔实。本文选取的工具书型翻译阐释方法的代表作是杨利慧、安德明和特纳编译的《中国神话手册》。

由于中国上古神话保存在典籍作品中,“古汉语非常简洁,几百个字,甚至几十个字就能说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尽管如此简短,还可能包含对话和人物态度及心理的描写。”〔10〕5所以工具书型阐释方法中既包括对中国上古神话的翻译也涉及对专门知识的详细介绍。

1.简洁性

工具书型阐释方法首先体现了简洁的特点。杨利慧等人的《中国神话手册》关于女娲神话的译文中包含了对《山海经》和《天问》神话片段的翻译和对女娲造人、女娲补天、女娲伏羲孕育人类等神话故事的翻译。与学术型阐释方法相比,工具书型的翻译显得简略,比如学术型和工具书型译者对例[4]的翻译方法就不尽相同。

例[4] 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19〕239

译文1:Fierce beasts devoured the people of Chuan.Violent birds seized the weak and old in their talons.〔12〕71

译文2:The violent birds and fierce beasts seized and devoured people.〔31〕172

正如上文指出,比勒尔的学术型翻译无论在语言形式和结构上都与原文高度一致,而杨利慧等人的译文出于工具书编纂的考虑,提供了简明的信息,在语言上使用了“people”这一上义词代替“颛民”和“老弱”,在结构上两个包含主谓宾的句子合并为一个句子。关于女娲造人神话的例子,两类译者在语言的选择上也有区别,如:

例[5] 富贵者,黄土人也;贫贱凡庸者,絙人也。〔24〕11~12

译文1:That is why rich aristocrats are the human beings made from yellow earth,while ordinary poor commoners are the human beings made from the cord’s furrow.〔12〕35

译文2:…rich and noble people were those made by Nüwa’s hands whereas poor and lowly people were those made by Nüwa dragging a cord through the mud.〔31〕68

在例[5]中,杨利慧等把“富贵者”和“贫贱者”分别译为“rich and noble people”以及“poor and lowly people”这些平实而容易理解的词,而不是学术型阐释方法中的“rich aristocrats”以及“ordinary poor commoners”等相对复杂的词,以便于工具书读者的阅读。另外,“黄土人也”译为“those made by Nüwa's hands”而不是直译为“the human beings made from yellow earth”也是出于同样目的。

2.翔实性

工具书型阐释方法还体现了翔实性的特点。总体而言,虽然工具书型阐释方法的译文不如学术型翻译那样在语言形式和结构上忠实于原文,但也清晰地传译了女娲的神话故事。此外,工具书型的突出特点在于资料的翔实性。《中国神话手册》知识全面,既包含对女娲神话的典籍原文简洁明了的翻译,便于读者理解中国上古神话中关于女娲造人、补天、置神媒、制笙簧、孕育人类的文本,又囊括了大量关于女娲的介绍和说明,具体包括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神话以解释女娲补天的原因、口头故事中女娲神话的异文、典籍中鲜有记录的女娲神话、女娲的形象以及女娲的民间信仰等。

四、结语

女娲是中国上古神话中的始祖神,女娲神话的翻译为创世神话和洪水神话的翻译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素材。在中国上古神话翻译中,比勒尔、白之、杨利慧等译者根据翻译的再语境化特点和不同读者的阅读需求把文本运用到自身阐释处境,对女娲神话采取了具体化的翻译阐释方法,体现为针对学术型语境、文学型语境和工具书型语境的具体阐释,各自具有严谨而厚重、生动而完整、简洁而翔实的特点。

翻译问题尤其复杂,涉及原语语境和译语语境,中国上古神话的翻译也不例外,同样的文本在不同的语境中具有各自不同的意义。翻译必定同时既相似又不相似,既是同一个又是另一个。用德里达的术语来说,中国上古神话翻译具有“可重复性”(iterability),即“他者的重复”〔35〕,重复之中蕴含了相异性、多变性和复杂性。可重复性从而揭示了我们所面对的真实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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