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喜庆
《新图案学》作为20世纪初国人自己编撰的图案教材,是经民国教育部审定的高等院校的教育教材,与当时同期的教材受到时代的局限不同,雷圭元摆脱了其他教材模仿国外的图案教育模式,书中以人本质上对美的需要为出发点,提出了图案教学的最高目标是为了完成健全人格的塑造,主张从人的“尺度”去理解美学,推行综合素质培养,将图案教学的意义提高到了人生意义追求的方向上。
雷圭元的《新图案学》在深入研究中国传统图案艺术的基础上,设立了人性化的设计思维体系,构筑科学的图案设计理论体系,促进了中国图案教育的发展,标志着“中国图案学体系”的建立。
图案可以理解为有装饰意味的花纹或图形,两者分开理解的话则可拆分为“图样”和“方案”,“图”这个字最早见于甲骨文,其本意原指古代在皮、绢等材料上标画城邦乡邑及边界的示意资料,后引伸为描画出来的形象化的作品、文件;“案”则有提出计划、方案的意思。
雷圭元对图案的定义为:“图案是实用美术、装饰美术、建筑美术、工业美术方面关于形式、色彩、结构的预先设计,是在工艺、材料、用途、经济、美观、牢固等条件下,制成图样、模型、装饰纹样等方案的统称。”[1]
陈之佛将图案解释为:“制作用于衣食住行上所必要的物品之时,考察一种适应于物品的形状、模样、色彩,把这个再绘于纸上的就叫图案。可知图案就是制作物品之先设计的图样,必先有制作一种物品的企图,然后才设计一种适应于这物品的图样。”[2]后陈之佛进一步提出:“图案是构想图。它不仅是平面的,也是立体的;是创造性的计划,也是设计实现的阶段。”其后于著作《图案法ABC》中再次指出:“图案是‘意匠’的产物,是一种人为的创造物,是一种精神产品,是与人类密切关联的实用工艺品。”[3]
民国时期,图案学经由日本传至中国,张道一先生也曾指出:“我国近代图案学的建立,主要是受到了日本的影响,接受了日本人所总结出的一些经验。”而从上面几位民国时期的图案学家对图案的解释中我们能看出,在受到日本的启迪后,图案学家开始探索自己的图案学理论。
2.2.1 洋务运动促使发展图案教育
在洋务运动的背景下,国内有识之士开始了救亡图存的一系列改革,洋务派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大力引进西方先进生产技术和人才,发展民族工业;向海外派遣留学生,并创办新式教育,以新式学堂培养新式人才,留学生们学成归来,促进了近代中国图案学的发展。
2.2.2 民国时期资本主义萌芽的需求
民国时期,中国沦为西方社会的商品销售市场和原料场地,但在一战时期世界的宽松国际环境,中国民族工商业得到了较好的发展空间,在丝织、陶瓷等行业率先出现了机器生产,这种生产方式的转变打破了传统的手工生产方式,出现了对“图案”方面的需求。
2.2.3 癸卯学制和美育思想的促进
张之洞等人在《壬寅学制》的基础上,采纳多方意见制定了《癸卯学制》,对近代中国传统教育进行了总结,也标志了中国近代教育的开端,它的设立规定了各类别学校开设图画课,并且还规定了高等工业学堂要设立“图稿绘画科”,图案教育作为重要的学习科目进入图画课中,在《癸卯学制》中,关于工艺图案教育学科和课程设置的相关规定,是中国历史上有关工艺图案教育的首次参照标准,使中国工艺图案教育规划从无到有,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2.3.1 陈之佛图案教育思想
陈之佛,我国现代工艺美术和设计理论的奠基人之一,其在图案教育中十分重视基本功的锻炼,认为在图案的学习中,写生变化是最为基础的能力,强调写生变化是观察能力的体现;提出“美”与“实用”是图案学习中的两个重要因素,在他的专著《图案ABC》中曾写道:“形状和色彩以及装饰构成了美的要素,而实用要素是指在使用时首先保证安全和方便,然后需要让使用者具有适应和愉悦的快感,两者结合即为实用性和艺术性协调。”[4]陈之佛先生的图案教育在强调写生变化的同时坚持“美”与“实用”两大原则,重视图案和生活的联系。
2.3.2 庞薰琹图案教育思想
庞薰琹,中国工艺美术家、工艺美术教育家,致力于图案、装饰艺术教育,庞薰琹先生和陈之佛一样重视绘画的基础能力,认为绘画基础是图案学习中的基础,重视学习图案的程序。庞薰琹在《图案问题的研究》中写道:“第一步学习绘画的基本练习;第二步学习写生变化;第三步学习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适合纹样;第四步就是设计。”[5]强调将图案的绘画能力和图案的构思能力结合起来,通过构图能力的培养,逐渐启发学生的思维能力、创新能力及动手能力。
2.3.3 雷圭元图案教育思想
雷圭元的思想与其他图案学家不同,他的图案美学思想从人对美的原始需求出发,认为人原始就带有装饰的动机,装饰是人们进步的表现,提出以人的尺度为基准的美的法则,主张图案教学的最高目标是为了完成健全人格的塑造;为了将图案教学和绘画教学分开,创新性地提出图案新的教学方案,从之前图案学习中的“写生变化”到“版、刻、结”的方式来进行图案学习[6];而在具体的学习方法中,雷圭元也强调与绘画不同的先流后源,源流并重,主张以临摹来提高图案的基础能力。
2.3.4 三位教育家思想的不同
三位作为同时期国内杰出的图案学家,图案思想都领先于时代,指导了中国近代图案发展的进程,但陈之佛对雷圭元的“版、刻、结”的图案学习方法和先流后源的图案教学原则有着不同的意见,陈之佛认为图案是创造的才能的表现,而“版、刻、结”的这种方法会使图案脱离生活,缺少变化,不能很好地指导实践;而庞薰琹则和陈之佛有着相似的看法,他认为要在绘画基础上,才能学习图案,最终达到设计与制作。
总的来说,三位先生在图案教学上的思想主张都是以寻求图案适应社会发展的办法为前提,他们思想的碰撞与融合为中国图案教学提供了更多的思路。
1917年蔡元培先生在其《以美育代宗教说》中提出“美育代替宗教”的想法,《新图案学》中有关图案与人生的思想也受到其影响,强调艺术和生活中美的重要性,文中回归了图案教育的本质是人,从人们对美的原始需求这一点出发,探讨图案学习对人生的重要作用,在尊重自然和融合自然的思想下,构建了具有人性化的图案思维体系。
在图案学中非常重视具体实践和创作相结合,提出设计需要进行分工合作,强调图案也是工业发展的核心内容之一,认为图案具有改良制造业、促进工业发展的社会功用,在图案的设计中应与实践相结合,也要求学生尽可能地掌握和了解多方面的工艺知识,多去工厂和乡村进行实地考察和实践设计,强调图案设计要落地于人民。
从传统的天、地、人“三才”观念出发,他试图在希腊、埃及、中国三种不同的趣味中找出综合而成的共同趣味的可能性,认为希腊、埃及、中国分别对应着天、地、人三方面,基于对历史上中外的趣味评判,对未来趣味提出了展望,而这种趣味应具有人的全面发展,不然将会造成缺乏人性与人情,形成近代的“机械主义”,只有中国“人”这一方面所具有的创造性,才是天、地、人相结合的共同趣味,强调必须融合三者而为一。既有天之运行之律动和崇高之气象,又有地之营养与积蓄,更有人的均衡发展和推陈出新。[7]
在中国图案教育史上,雷圭元先生是当之无愧的奠基人,引用杭间先生的话,其所著的《新图案学》的成就,是足以与威廉·莫里斯媲美的成就[8]。作为第一部由教育部审定的图案教材,创新地从人的角度出发,将图案从人们对美的原始需求上升到对人生价值和趣味的追求的层面上来;既强调“古为今用”,从传统的图案入手,学习古人的优点,也重视东方文化和西方图案学理论的融合,在对比希腊、埃及、中国的图案的同时,提出了天、地、人相结合的图案趣味;教学中重视实际和理论并重,提出设计专门化的思想,重视实践能力的培养,将图案学习和社会实践紧密联系起来。
开创性地将图案育人的思想和图案学习的原则、图案与事业结合在一起,构建图案思想体系的同时传承中国特有的图案文化,构筑了科学的图案理论体系,标志着中国图案学体系的建立,而作为高等教育的教材,《新图案学》结合中国的实际需求和特点,为当时社会培养出大量适应时代发展和民族性的工艺美术人才,也促进了当时社会工商业和工艺美术的发展。
《新图案学》在实际的教学中确立了符合中国实际的图案研究方向,为中国的图案设计开辟了新通道,并且走出了现代与传统结合的新路,其中图案人生、设计专门化、教学和实践结合等思想,具有超越时代的预见性,推动了中国初期的设计启蒙,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包豪斯设立的“三大构成”受到了国内设计院校的追捧,当时针对“图案”和“构成”的教学产生了激烈的争论,但三大构成还是成为了大多数院校进行设计教学的必修课[9],而“三大构成”也具有局限性,其本质是对点、线、面、体等要素和空间及色彩关系的理性分析,未能上升到人的价值追求层次上,且过于理性单调,西方思维下产生的科学的造型方法无法与中国传统民族图案相联系,而以《新图案学》为代表的符合中国国情和特点的图案教学体系,能很好地总结民族特点的风格、规律,也能对生活素材进行符合造型、构图、色彩的装饰化再创造,具有浓郁的生活情调和亲和力,其中所蕴含的设计思想指导了中国设计的起步,直至今日仍具有重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