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MIMIC模型的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研究

2022-11-24 13:57周骥腾
统计与信息论坛 2022年12期
关键词:主观指标体系媒介

汪 斌,周骥腾

(1.北京大学 社会学系,北京 100871;2.中国人民大学 社会学理论与方法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一、研究背景

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研究源于政府绩效评估,是新公共治理范式下的研究主题。西方政府绩效评估研究主要历经了三种经典范式。第一种是传统公共行政范式,主要以韦伯式官僚制、威尔逊的政治与行政二分法及泰勒科学管理学说为基础,以经济、效率为核心,通过制定客观评价制度改进政府服务效率与行政管理能力[1];第二种是新公共管理范式,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以改造和批判传统公共行政为前提,借鉴私营部门管理经验、市场机制及实践提高公共管理质量[2];第三种是新公共治理范式,自21世纪以来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影响力,新公共治理范式对传统政府绩效评估中公众角色的认识发生了转变,不再视公众为被动消费者,而是强调公民的参与型角色[3]。

受到公共行政理论范式转变影响的同时,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在政府绩效评估中的地位也随着中国政策的实践深入不断凸显。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完善社会治理体系,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提升社会治理效能,畅通和规范群众诉求表达、利益协调、权益保障通道,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可见,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是新时代以来衡量社会治理水平、提升社会治理效能和建设社会治理共同体的重要依据。那么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视域下,如何提升社会治理的公众评价?

在上述理论和政策背景之下,学术界围绕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体系构建、指标测量、影响机制等问题开展了诸多具有启发性的研究,但纵观既有成果:第一,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视域下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指标体系的建构工作尚缺乏全面、统一的共识;第二,指标体系构建与测量方法的有效性和可靠性问题研究存在可深入推进空间,基于全国代表性数据进行的实证评估也较为不足;第三,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影响机制的研究各有侧重,大都聚焦于社会治理的特定维度或某一特定方面的影响机制,但社会治理作为一个综合性、全局性的体系,对其影响机制的探讨也应当从多元、全面的角度出发。根据上述讨论,本文利用2015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从民生服务、法治水平、公共安全及社会公平四个维度较为综合、全面地构建了中国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指标体系,并首次引入高阶因子模型检验了指标体系的有效性和可靠性,最后基于“结构—感知—媒介”的理论框架使用MIMIC结构方程模型探究影响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机制。通过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体系及其影响机制的实证分析可以深化对社会治理体系的层次、特征及民众需求的认识,打开公众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黑箱”,对相关学术研究工作的深入推进,以及更有针对性地提升治理能力、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二、文献综述与理论假设

(一)社会治理概念界定

社会治理现代化是新时代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创新社会治理必须着眼于维护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最大限度增加和谐因素,增强社会发展活力,提高社会治理水平,全面推进平安中国建设,维护国家安全,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加强社会治理制度建设,完善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社会治理体制”。“十四五”规划和2035远景目标纲要中强调,到2035年“基本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得到充分保障,基本建成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由此可见,中国的社会治理是指以中国共产党为核心领导力量,由政府主导、多方参与、各司其职的治理体系,并始终坚持以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为根本出发点,遵循依法治国基本方略,治理目标涉及民生服务、公共安全、社会公平、法治建设等重要社会领域[4]。结合理论研究进展及数据实际情况,本文主要从民生服务、法治水平、公共安全及社会公平四个维度测量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具体而言,民生服务是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体现了服务型政府职能[5];法治化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全面推进政府治理的法治化建设被认为是中国式“善治”的核心[6];公共安全是社会治理现代化的重要领域,与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国家长治久安密切相关[7];社会公平正义的核心要义是确保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的权利,由此社会公平作为全面深化改革重要目标是社会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内容[8]。

(二)社会治理测量指标体系构建述评

国际上在20世纪90年代就有研究开始尝试构建可量化的治理评价指标体系。1996年Kaufmann等通过6个指标生成一个全球治理综合指数以测量全球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社会治理水平[9]。1999年Court等发起的“世界治理调查”中通过“绩效指标”和“过程指标”两个维度指标测量治理水平[10]。近年来,中国学者立足本土治道传统、政治体制并结合国际治理评估经验对中国特色的社会治理指标体系进行了一系列探索性研究,按照主客观指标可以将之分为三类。第一类,主观和客观混合型评价指标体系,比如俞可平从人类发展、社会公平、公共服务、社会保障、公共安全和社会参与6个维度提出了中国社会治理指数[11];第二类,完全客观评价指标体系,比如从社会保障、社会安全、公共服务和社会参与四个维度构建社会治理评价指标体系[12];第三类,完全主观评价指标体系,这方面研究相对其他两类指标较少,比较有代表性的是一些学者从社会治理的公平感、社会服务的满意度和社会幸福感构建的社会治理绩效主观评估体系[13]。

综上,社会治理是一个综合而复杂的概念,现有研究对该指标体系构建尚未达成共识,且一些研究的指标体系构建偏向传统公共行政范式,对基于民众感受的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研究仍然不够深入,而建设服务型政府以人民为中心的要求决定了民众对社会治理的主观评价既是衡量社会发展绩效的基础指标,也是提升社会治理能力的重要导向。国内现有对于社会治理主观指标体系的研究多偏重于理论层面建构,较少使用数据对社会治理水平进行实证评估。综合以往社会治理指标评估经验及社会政策最新进展,同时考虑到指标构建的简洁性、充分性、代表性和可操作性原则,本研究从民生服务、法治水平、公共安全和社会公平四个维度尝试构建一个以公众主观评价为核心的社会治理测量指标体系,并基于高阶因子模型对所构建的指标体系进行信度和效度检验。

(三)理论视角与研究假设

目前国内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影响机制研究相对较少,且主要集中于对社会治理内容某一方面或某一特定维度影响机制的研究。但社会治理主观评价作为一个多维度、综合性的研究对象,所测量内容是多方面的,其影响机制同样是多元化的。仅围绕单一维度或特定层面进行分析,难以回答“如何提升社会治理的公众评价”这一问题。借鉴以往经验研究成果,并结合社会治理评价特征及中国社会现实,本文从公众身处的社会结构、生活体验与价值观念、媒介暴露状况三个维度出发进行理论分析,并提出研究假设和分析框架。

行动者所嵌入的社会结构是影响行动者主观态度的基础性因素,一方面社会结构形塑了公众所身处的社会情境,是影响公众对政府绩效主观评价的重要解释变量;另一方面行动者在社会结构之中的位置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行动者的社会资源与社会认知状况。在结构性因素中,城乡、社会阶层以及社会资本从不同的维度分别反映了公众身处的社会结构特征。首先,城乡二元是中国转型社会中最典型的结构分化之一,城乡居民在社会治理满意度的总体状况,不同维度的满意度分布以及影响机制等方面,均存在明显的分化与区隔[14];其次,不同社会阶层的公众所扮演的社会角色、获取的社会资源、感知的社会治理状况具有异质性,社会治理的主观评价会随之发生明显分化,个体的社会经济地位越高,对政府绩效的评价往往更高,低社会经济地位群体和较高社会经济地位群体在对政府主观评价之间会出现明显断裂现象[15];最后,社会资本理论认为社会资本的差异意味着行动者所嵌入的社会结构中所能获取的关系性资源有多寡之分,Putnam指出社会资本是社会得以良性运行的基础,社会交往和社会参与所积累的社会资本可以推动社会信任的维持,培育共同体精神,进而降低社会制度的运行成本,提升治理效率[16]。一些实证研究也发现,公众的社会资本与其对政府评价呈正相关关系,社会资本可以通过强化公众的社会支持网络和社区归属感,提升其对政府资源转化能力,并进而增强其对政府的满意度[17]。综上,提出假设如下:

H1:结构性因素(城乡类型、社会阶层与社会资本)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着显著的影响。

作为基于主观感知衡量公众对政府认可程度的变量,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同样可能受到公众感知和公众期望两个维度的主观因素影响。Percy在论述主观绩效评估的有效性时指出,之所以主观绩效评估会出现主观评价与客观绩效不一致的情况,就是因为未将公众对社会服务的感知和期望等关键变量纳入到模型之中[18]。公众感知方面,政府在多大程度上改善了民众的生活是民众对政府绩效主观评价的前提。民众的生活体验,即生活满意度、主观幸福感等与其对政府主观评价有着密切的关联,生活满意度会显著提升公众的政府满意度水平,生活满意度增长越快的居民,其政府满意度增加也越快[19]。

公众期望是指公众对政府所能提供的公共服务或者社会管理的主观预期。公众对政府期望体现为公众对政府所扮演角色的认知与偏好。在相同客观绩效的情况下,对公众服务目标的期望差异导致公众表现出不同的满意度水平[20]。此外,参照群体理论认为,个人期望最终的自我实现来自于同参照群体的社会比较。在展开群际比较时,个人会依据自身所属的群体成员身份,将群体总体上划分为内群体和外群体,在中国文化语境下,公众往往展现出较为明显的多数派群体成员的身份认同,即将多数派群体作为内群而与少数派群体做出区分[21]。在社会治理的主观评价方面,与社会大众保持一致满足了个人从属于社会主流群体的心理安全需要,社会主流群体发挥了内群体的作用,从而提升其主观评价。基于此,提出假设如下:

H2:公众感知(主观幸福感)和公众期望(政府角色认同、认知一致性)两类感知因素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着显著影响。

媒介作为公众获取时事信息和政民沟通的重要渠道,在数字社会背景下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产生的影响尤为突出。相较于传统媒体中心化、经由专业人士充当“守门人”的角色和组织化地采编、加工、过滤相关信息的生产模式,网络社交媒体的信息传播具有鲜明的去中心化、感性化与群体化特征。一方面,网络社交媒体可能将更多的负面信息暴露在受众面前,一些社会事件极易借助新媒介发酵,从而引起更多人关注;另一方面,去中心化的传播模式会带来“回音壁”效应,拉大不同群体间的信息获取和社会态度的差异与分歧。国外对于政府满意度的研究发现从传统媒体获取新闻的公众具有较高的政府满意度,而网络社交媒体的使用对公众的政府满意度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并且用户社会态度的分歧会进一步放大这一负面效应[22]。国内相关研究发现新媒介的使用降低了公众对政府绩效评价,但也有研究认为新媒介的发展促进社会信息的流动,加强了公众与政府沟通,这可能有益于提升公众对政府服务主观评价[23-24]。综合来看,媒介暴露可能会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产生显著的影响,且由于传统媒介信息的中心化生产模式与新媒介去中心化生产模式差异,其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可能有着差异化的作用。基于此,提出假设如下:

H3:媒介使用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着显著影响,不同类型媒介(新媒介和传统媒介)的使用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作用不同。

基于上述研究假设,本文构建起“结构—感知—媒介”的理论框架,并在此基础上系统探讨影响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机制。

三、数据、变量和模型

(一)数据来源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于2015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CGSS2015采用多阶段分层抽样方法,调查对象涵盖全国28个省份,2015年调查数据共包含10 968个样本,但由于CGSS2015数据中涉及法治水平的数据为随机选取的子样本,仅有3 194个。因此,在使用列删法剔除缺失数据后最终有3 073个样本进入本文的分析之中。

(二)变量设置

1.因变量:社会治理主观评价

根据文献综述及研究设计,本文主要从民生服务、法治水平、公共安全及社会公平四个方面测量社会治理主观评价。

民生服务通过问卷中“您对我国目前公共服务总体在各个方面的满意程度如何?”测量,主要包括公共服务资源的充足程度、分布的均衡程度、获取的便利程度以及普惠性程度四个方面内容,选项按“非常不满意”到“非常满意”从1到5进行编码。法治水平主观评价通过问卷中“您认为在以下各个方面的社会治理工作中,依法办事的水平如何?”测量,包括环境污染治理、城市建设治理、道路交通治理、社会治安治理、食品安全治理、市场秩序治理六个方面内容,选项按“非常低”到“非常高”从1到5进行编码。公共安全通过问卷中“您对政府在捍卫国家安全/打击犯罪/环境保护方面的表现是否满意”测量,选项按“非常不满意”到“非常满意”从1到5进行编码。社会公平通过问卷中“现在有的人挣的钱多,有的人挣的少,但这是公平的”“只要孩子够努力、够聪明,都能有同样的升学机会”“在我们这个社会,工人和农民的后代与其他人的后代一样,有同样多的机会成为有钱、有地位的人”三道问题进行操作化,选项按“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从1到5分别进行编码。

由此形成以社会治理为一级指标,民生服务、法治水平、公共安全及社会公平为二级指标,16个项目为三级指标的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测量指标体系(见表1)。

2.自变量:结构变量、感知变量和媒介变量

基于“结构—感知—媒介”的理论框架,本文将自变量划分为三个类别。

第一类是结构变量,具体包括城乡类型、社会阶层和社会资本。社会阶层通过个人年收入对数、阶层地位认同和阶层流动进行测量。阶层地位认同通过问卷中“您认为您自己目前在哪个等级上?”测量,选项范围从1到10,分数越高表明主观自评的阶层地位更高。阶层流动通过问卷中“与三年前相比,您认为您的社会经济地位如何”测量,将选项“下降了”赋值为1,“上升了”和“差不多”赋值为0。基于Putnam的理论,使用社会信任和政治参与测量社会资本。社会信任通过问卷中“总的来说,您同不同意在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可以信任的?”测量,将选项按“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从1到5赋值。政治参与通过“上次居委会选举/村委会选举,您是否参加了投票?”测量,将参加投票的赋值为1,反之赋值为0。

第二类是感知变量,具体包括主观幸福感、群体认知一致性、政府角色认同。主观幸福感通过问卷中“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测量,将选项按“非常不幸福”到“非常幸福”从1到5赋值。群体认知一致性通过问卷中“根据您的一般印象,您对一些重要事情所持的观点和看法与社会大众一致的时候有多少呢?”测量,将选项“一致的时候非常少”到“一致的时候非常多”从1到5赋值。得分越高表示群体认知一致性越强。政府角色认同通过问卷中“如果有人在公共场所发布批评政府的言论,政府不应该干涉。您同意吗?”“生多少孩子是个人的事,政府不应该干涉。您同意吗?”“在哪里工作和生活是个人的自由,政府不应该干涉。您同意吗?”进行测量,政府角色认同量表信度系数值为0.51。将三道题选项分别正向赋值,加总后生成政府角色认同变量,得分在3~15分之间。得分越高表示公众越认同“大政府”,反之越认同“小政府”。

表1 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测量指标体系

第三类是媒介变量,具体包括新媒介使用和传统媒介使用。新媒介使用主要通过对公众互联网的使用情况进行测量,使用互联网媒介的公众赋值为1,反之赋值为0。传统媒介使用主要通过问卷中受访者对于报纸、杂志、广播、电视四类传统媒介使用频度量表进行测量,将选项“从不”到“总是”依次按照从1到5分别赋值,将得分进行加总,传统媒介使用得分在4~20分之间,得分越高表明公众对传统媒介使用程度越高。传统媒介使用量表信度系数值为0.61。

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主要包括年龄、性别、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党员身份及自评健康状况。

(三)模型选择

1.高阶因子模型

高阶因子模型(Higher-order Factor Model)是一种测量多维特质的模型,既改变了一阶因子模型的扁平化的概念结构,又能表现出概念中的层次结构,在模型解释能力和简约性之间达成最优平衡,且可以提供一种独特反映测量信度和效度的方法[25]。由于本研究中一级指标社会治理属于潜变量且为最高阶因子,故需要由二级指标民生服务、法治水平、公共安全及社会公平潜变量测量,而二级指标又需要由16个观察变量构成的三级指标进行测量。因此选择高阶因子模型进行测量模型的拟合。测量的有效性和可靠性是衡量绩效评估系统是否成立的基本要求与首要前提。如果研究者使用不具备良好的信效度指标体系而得出错误的评估数据,这可能会对政策决策造成“治疗比疾病本身更坏”的后果[26]。高阶因子模型显著优势在于能够对所构建指标体系信效度进行检验,从而减少在指标构建中完全依靠专家主观判断而带来的不确定性。

2.MIMIC模型

根据本文研究目的和变量特点,影响因素探究使用的是多指标多因素(Multiple Indicators and Multiple Causes,MIMIC)模型。MIMIC模型是一种特殊的结构方程模型,又被称为纳入协变量的CFA模型。由于年龄和个人年收入对数值的方差值超过最小方差值的1倍,因此对年龄及个人年收入对数值原始值均乘以0.1加以处理,同时对个人年收入对数值取高次项以处理非线性关系。又考虑到不同省市公众的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可能受到所在省份的高水平因素影响,在MIMIC模型的估计中使用了夹心方差估计法(Sandwich Estimator)。与传统回归方法相比,MIMIC模型通过明确包含与观测变量测量误差部分相对应的测量误差因子来考虑测量误差问题。因此,关于结构之间关系的结论不受测量误差的影响[27]。本研究中结构方程模型的拟合评价标准为RMSEA(Root Mean Square Error of Approximation)<0.05,TLI(Tucker Lewis Index)>0.90,CFI(Comparative Fit Index)>0.90,SRMR(Standardized Root Mean Square Residual)<0.08。

四、主要分析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

图1 社会治理主观评价不同维度指标评价结果

从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来看(见图1),三级指标中的16个项目得分均值范围在2.8~3.8之间,民生服务和法治水平得分均值分别约为3.13分和3.08分,公共安全和社会公平得分均值分别约为3.57分和3.60分,16个项目总得分的均值约为3.28分。初步看,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处于中等偏上水平,这与“十四五”规划中“社会治理还有弱项”的判断相符合。

表2结果显示,样本原始的年龄均值为49.29岁。男性比例为47.87%,已婚有配偶比例为77.22%,大专及以上样本比例为17.28%,自评健康的比例为64.01%。党员身份为共产党员的比例为10.58%。在结构变量中,个体年收入对数原始均值为8.28。阶层地位认同均值为4.32,表明总体主观自评阶层地位中等偏下。阶层向下流动比例较少,仅为9.57%。城市样本比例低于农村,为36.87%。社会信任得分均值为3.48。政治参与比例为46.53%。主观幸福感均值为3.90,群体认知一致性均值为3.60。政府角色认知均值约为8.90。新媒介使用比例为49.85%。传统媒介使用得分均值为9.42,处于较低水平。

(二)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测量

探索性因子分析使用的是主成分因子分析方法。民生服务、法治水平、社会公平及公共安全不同维度的指标中都只有因子1的特征值大于1,即均可提取出唯一的公因子,且在民生服务、法治水平、社会公平及公共安全不同维度指标中提取出的因子1对其余因子的载荷均高于0.7,具有高度相关性(见表3)。因此,探索性因子的分析结果表明了四个维度的三级指标对于二级指标有很好的测量效果。

表2 描述性统计结果(N=3 073)

在探索性因子分析基础之上,还需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Confirmatory Factor Analysis,CFA)检验“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高阶因子模型信效度。表4分析结果表明,首先,一阶因子模型和二阶因子模型的拟合状况较佳(RMSEA<0.05,CFI>0.90,TLI>0.90,SRMR<0.08),本研究中构建的CFA模型是可以接受的。其次,一阶因子模型和二阶因子模型成分信度都在0.66~0.88之间,指标信度较好。一阶因子模型和二阶因子模型聚敛效度在0.40~0.65之间。虽然部分因子聚敛效度小于0.50,但由于成分信度都远高于0.60,故聚敛效度在0.40时是可以接受的,即量表所构造的收敛有效性在统计上是可接受的[27]。最后,通过对比一阶因子模型和二阶因子模型发现目标系数达到93.40%。这表明所构造的二阶因子模型可以简化原有的一阶因子模型,且二阶因子模型能够有效解释一阶模型的组间关联,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高阶因子模型是十分有必要的。

表3 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N=3 073)

表4 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N=3 073)

图2 “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高阶因子CFA模型注:***表示在0.00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图中系数为标准化估计系数。

图2直观展示了“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高阶因子CFA测量模型状况。在一阶因子模型中,三级指标(即16个项目)的因子载荷均在0.49~0.81;在二阶因子模型中,四个二级指标对一级指标的因子载荷均在0.40~0.80,表明不同维度指标之间存在较强的相关性。同时结合表3和表4的结果可以最终认为所构建的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测量指标体系具有较好的信效度。

(三)MIMIC结构方程模型结果

在使用高阶因子模型构建“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测量模型的前提下,基于“结构—感知—媒介”的理论框架使用MIMIC模型进一步分析其影响机制。图3结果显示模型拟合状况较佳(RMSEA<0.05,CFI>0.90,TLI>0.90,SRMR<0.08),即构建的MIMIC结构方程模型在统计上是成立的。在此前提下,MIMIC结构方程模型估计结果发现上述三个假设均成立。

图3 MIMIC结构方程模型估计结果注:*、**和***分别表示在0.05、0.01和0.00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图中系数为标准化估计系数。下同。

结构因素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这一定程度上检验了假设H1。具体而言,农村地区公众比城市地区公众更可能对社会治理做出高评价。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农村发展,传统限制农村发展的结构性制约因素逐渐被打破,农村公众未满足的需求得以实现,其获得感极大增强,对社会治理的评价比城市公众更高[28]。社会阶层因素中,阶层认同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影响并不显著,而阶层流动感知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即未发生向下阶层流动的公众对社会治理的主观评价更高,相较于主观感知的社会位置,反映了由相对位置变动带来的相对剥夺感对于公众主观评价可能具有更为重要的影响。个人年收入对数及其平方项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且方向相反,表明收入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可能存在倒U型关系,其拐点的原始值约为6,即随着个人年收入对数提高公众社会治理主观评价也更高,但当到达一定阈值后,收入效应呈边际递减趋势,意味着中等收入群体可能拥有更强的政治认同和主观评价,在当代中国社会中发挥着社会结构的“稳定器”“缓冲层”的政治功能。社会资本因素中,社会信任和政治参与均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具体而言,社会信任感越强及参与政治活动越多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越高。社会资本是围绕社会关系网络的交往和参与行动而产生的互惠与信任,更高的社会资本意味着公众身处更高质量与更丰富的网络资源与政治关系结构之中,更信任和更擅长与政府进行良性沟通互动,从而更可能对社会治理做出更高评价[16]。

感知因素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假设H2成立。从标准化估计系数看,三类影响机制中感知因素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影响更强。公众感知因素中,主观幸福感越强、对群体认知一致性越高的公众可能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做出更高评价。政府提供的社会服务和治理工作切实改善了公众的生活并提高了其主观幸福感,从而得到更高的评价。群体认知一致性体现的是公众对于社会问题主流认知的距离,与社会大众保持一致满足了个人从属于社会主流群体的心理安全需要,社会主流群体发挥了内群体的作用,从而其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更高。公众期望因素中,对政府角色认同越倾向于“大政府”的公众更可能对社会治理做出更高评价。社会治理体制的评判离不开广大人民群众的参与和一国治道传统。公众对政府角色认同与其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的正相关关系反映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治理体制与广大人民群众期待是高度一致的。以往研究中发现公众主观评价并非是完全客观的,即包含了非理性的因素,并认为这是影响主观评价与客观评价不一致性的重要因素[29]。公众的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同样表现出类似特征,但本文并不认为这些因素应该被视为干扰因素,这些感性因素本身恰恰就是新公共治理范式下公众主动参与社会治理的反映。

媒介因素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但不同类型媒介的影响并不一致,验证了假设H3。具体而言,使用互联网媒介的公众可能对社会治理做出更低评价,而传统媒介使用程度更高的公众可能对社会治理做出更高评价。从标准化估计系数看,新媒介使用的影响较强,而传统媒介使用影响较弱。在数字社会中,信息生产方式发生变革,由政府及相关专业机构充当“守门人”的传统媒介能够对公众传递更高质量与更具亲和力的政务信息,而新媒介去中心化的生产方式给极端或虚假信息的传播、放大提供了渠道,更容易激发公众的负面情绪;同时,互联网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过度商业化和娱乐化等“去政治化”的发展趋势,使公众无法有效参与到公共性的社会治理之中,缺乏足够的公共参与意识和经验,从而降低公众感知的政府服务质量。

(四)稳健性分析结果

考虑到缺失值的影响,本文基于CGSS2015的原始数据使用FIML(Full Information Maximum Likelihood)方法进一步探究。在FIML方法中同样使用了夹心方差估计法。如图4所示,基于FIML方法的MIMIC模型样本量从3 073个上升到10 267个,模型整体拟合状况较好(RMSEA<0.05,CFI>0.90,TLI>0.90,SRMR<0.08)。除媒介因素中传统媒介使用对公众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影响不再显著外,其他自变量对公众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且作用方向一致,表明本文的数据结果基本符合预期假设,主要研究结论较为稳健。

图4 基于FIML方法的MIMIC模型估计结果注:+表示在0.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使用高阶因子模型从民生服务、法治水平、公共安全及社会公平四个维度构建起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测量指标,然后基于“结构—感知—媒介”的分析框架运用MIMIC模型和CGSS2015年数据尝试回答了“如何提升社会治理的公众评价”这一问题。研究发现,第一,民众对社会治理状况做出的主观评价建立在其身处的社会结构之上,农民和社会资本水平更高的公众更可能对社会治理做出更高评价。收入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呈倒U型关系,表现出中产阶层在治理系统中的重要性。相较于阶层位置,阶层流动状况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影响,这意味着公众在做出评价时,受到社会心理结构层面相对剥夺因素的驱动。第二,公众期望与公众感知对于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有显著的影响。主观幸福感越强,群体认知一致性越高、对政府角色认同越偏向“大政府”的公众更可能对社会治理做出更高评价,这既反映了新公共治理范式下公众在社会治理中的能动角色,也从侧面佐证了“中国之治”道路的正确性。第三,不同媒介类型对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影响不同,新媒介使用对社会治理评价产生负面作用。随着数字时代到来与互联网普及,传统媒介的舆论影响力相对减弱,社会治理亟需面对数字社会新形势。

总体来看,在公共行政理论范式转变和全面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背景下,构建具有良好信效度的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指标体系,应增进对公众社会治理主观评价内在机制的系统性理解。本文在方法上推进了对该领域的测量,提高了社会治理主观评价指标体系构建的科学性和严谨性;在理论上提出了“结构—感知—媒介”的分析框架,系统展现了公众对社会治理做出评价的微观过程。研究结果表明,应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深入提高发展的平衡性、协调性和包容性,推动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均等化,让发展成果惠及全体民众。同时加强对新媒介的监督引导,提升数字社会治理能力。

本文虽力求从一个更加综合的方式构建社会治理主观测量指标体系,但受限于数据可获性,所构建的指标体系仍然不够健全,但目前学界对于社会治理测量仍然没有达成统一的共识。因此作为一项探索性研究,对于社会治理主观测量指标体系构建的尝试及对其内在影响机制剖析仍然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和政策参考意义。

猜你喜欢
主观指标体系媒介
2022城市商业魅力指标体系
“美好生活”从主观愿望到执政理念的历史性提升
加一点儿主观感受的调料
网络空间攻防对联合作战体系支援度评估指标体系构建
媒介论争,孰是孰非
书,最优雅的媒介
层次分析法在生态系统健康评价指标体系中的应用
供给侧改革指标体系初探
欢迎订阅创新的媒介
对立与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