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芳：医者山海行

采写／俞盈盈 竺胡冲

在第二个故乡，发热发光。

陈水芳，杭州萧山人，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主任医师，浙江援青医疗专家。2019年，作为第四批浙江援青医疗队成员，他从浙江杭州远赴青海海西，进行为期3年的援青工作。2021年，他被中央文明办、国家卫健委评为“中国好医生”。同年，他被评为2021年度“最美浙江人·浙江骄傲”人物。2022年，他荣获第二届“青海榜样”殊荣。

周一的早晨，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大楼里，出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陈水芳是浙医一院呼吸科的主任医师。采访前两天，他才回到杭州。他的步伐轻、稳、快，同行的人总需要不时紧追几步。忽然慢下来时，陈水芳转身介绍道：“那是我们医院的志愿者，年纪有点大了，还是很热心。”路上，不时有工作人员热情而惊喜地和他打招呼，陈水芳也主动与他们握手，说：“回来了。”走进电梯，他刚好站在按钮的角落，每到一层，电梯门打开，他都会向其他乘客提醒播报：三楼，四楼，六楼……

陈水芳已经被采访多次，但在回答问题时，他依然精神奕奕。或许只有走过千山万水，一个人的眼神才会如此坚定，并毫不犹豫地说：“我是幸福的。”

从“山”的那边，到“海”的那边

陈水芳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的萧山农村。挑花边，剥络麻，上工，下地……对他来说，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30多年前的7月29日，陈水芳在自家的田里，一边帮忙插秧一边平静而郑重地告诉母亲：“高考差了5分……如果有机会，我想再考一次。”

那时，陈水芳只知道“读万卷书”能够改变人生，却未想到自己日后也将“行万里路”。从东海到西藏，从东亚到西非……2019年的7月29日，他来到了青海省海西州人民医院，开始了又一段他乡的旅程。

德令哈是青海省海西州州府，这个蒙古语中的“金色世界”，距离“人间天堂”杭州约2700千米。海子在火车中瞥见的德令哈，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只有空空的戈壁。2008年，陈水芳来青海考察时，德令哈的母亲河巴音河也只是一条在戈壁中艰难延伸的水沟。火车拥挤，汽车颠簸，踩过石路，翻过沙丘，谁也不敢相信这里会成为一片水草丰茂的“天堂之境”。

时隔10年再访高原，大道宽阔，机场崭新，但医疗条件仍然相对艰苦。陈水芳下定决心，要在这3年里做出成绩来。第一年春节，他坚决不回家，驻守在海西。高原的年夜饭桌上，牛羊肉热气腾腾，其实陈水芳并不习惯羊肉的膻味，但生活在此地，他要求自己什么都吃；尽管海西的干部出于尊敬，热情地向援青团队提供额外的菜单，陈水芳也并不使用这一特权。

在寻常的日子里，陈水芳每天提早半个小时到海西州人民医院，与医护人员、病人一同做早操。做完早操，走过大厅，那里有他自费用“浙大好医生”荣誉的奖金给医院添置的共享轮椅，不用押金，不办手续，20把轮椅可随时取用。查完病房，再走过医生们的办公室，门口贴有各位医生的手机号码，那也是“感动式服务”的一部分——作为院长的陈水芳，带头向病人们保证医生们随时在线。

援青最重要的是技术“传帮带”。陈水芳带领的团队帮助本土专家基本掌握80%以上的三级医院核心技术，在胸痛中心、卒中中心、创伤中心、危重新生儿救治中心和危重孕产妇救治中心的建设上，也取得了实质性进展——这意味着在许多生死攸关的时刻，一个个面临破碎的家庭又获得了更多的希望。

30多年前，陈水芳在选择大学专业时，向往的医生形象就是如此：救人于痛苦的、神奇而美好的人。

医者，行者

高中时，陈水芳第一次“出远门”，是因为他考进了前三名，得以去六和塔参观。他们从村里出发，在萧山县城挤上了公交车。从钱塘江大桥上望见翻涌的江水时，陈水芳也心潮澎湃：“努力就会有好结果。”

这是勤劳勇敢的父母教给他的道理。因此，尽管首考失利，陈水芳毫不灰心。复读一年后，他怀着治病救人的期望，如愿跨入了大学的校门。在学校报到的第一天，他还因名字闹了小小的乌龙：“陈水芳”被误认成一个女孩，列在女寝的名单中。

“名字是村里的老师取的，不改。”对这件小事，陈水芳坦然又坚定。就像他后来对工作和生活选择的态度一样，当一条长长的道路摆在眼前时，他很少费心绕开，而是坚定地走下去。

1991年，陈水芳被评为浙江省优秀高校毕业生；1994年，他被评为杭州市优秀医卫青年；1996年，他又成功考入浙江医科大学呼吸系病专业攻读硕士。荣誉与成就似乎接连不断，其基石是他那路途漫漫、上下求索的精神。当心血管专业毕业的陈水芳被调到麻醉科时，他选择接受新挑战，即便是少有人愿意上工的午间，他也冲锋在前；当希望进一步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时，他在本就稀少的休息时间里又塞入了厚重的呼吸疾病专业书籍，同时不落下一点麻醉科的工作；抗击“非典”时，作为呼吸科医生的他坚守一线，戴着层层口罩密切关注病人的状态，并在医院主动培训呼吸机的使用方法和操作流程。

除了在专业上走出去，后来的陈水芳也总是出远门。他乡世事冷暖不同，死生相关的医疗情境更是如此，他却在一次次远行的万花筒中看见了永恒的温度：在烈日灼人的西非马里，人们安静有序地排着队，等待医护人员叫号；在风暴止歇的菲律宾，人们在门口写上了大大的“THANKYOU CHINA”，不舍地送别医疗队伍……陈水芳觉得，他是幸运的，得以体验丰富的人生，他发现各地自然风土不同，但“人心”是相通的。回想起海西州的人们，陈水芳由衷地感叹：“他们真的会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感谢医生。”

←2013年，陈水芳作为中国应急医疗队的一员前往菲律宾救灾

2022年7月29日，陈水芳圆满完成在海西州人民医院挂职院长的使命。在他乡的3年，他给高原带去了无痛支气管镜优化技术，建立了海西州移动医生“一张网”平台，创建了移动精准“会诊网”、移动精细“院管网”及移动三色“质控网”，带动当地医生技术与服务理念的提升……在他乡记住的人与事，也终将化为继续前行的动力。

陈水芳打算趁着休假，带父母去看看拉萨。短暂的旅程过后，他可能又要离开杭州奔向远方，但不管去哪里，那又将是一条长长的道路，等待他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