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舆论界期待的美国中期选举“红色浪潮”并未出现,民主党依然在参议院保持着微弱优势,但共和党在众议院很可能获得221席(民主党214席)的多数席位,拜登政府已经“跛脚”。
这样的局面对中美关系将产生怎样的影响?笔者认为,首先,尽管共和党仅是“小胜”,但两党的对抗空前激烈,在绝大部分政策议题上都势不两立。中期选举前最高法院推翻了“堕胎权”的判例和拜登政府减免大学生教育贷款的“花活”(后因法院判决“违宪”而暂停),都进一步撕裂了美国社会。在如此形势下,拜登政府的对华姿态或将很难找到回旋空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共和党的压力下保持“政治正确”,进而维持一个起码的施政空间。
其次,尽管拜登政府的对华总体战略基本延续了特朗普时期确立的“对华战略竞争”框架,但却显得相对“理性”,始终强调合作的必要性。倘若拜登放弃连任,或者对竞选连任胜券在握,则其政策理性将有助于维护中美关系的稳定。但拜登方面已透出要在2024年竞选连任的意愿,而“跛脚”的现实和特朗普要竞选新一任总统的决定都将迫使拜登提前进入“竞选状态”,这意味着拜登的政策主张和施政重点都是为了要在竞选中占据“道德制高点”。其结果,很可能是对华政策中“政治正确”优先,理性则随之式微。
再次,相较于特朗普的“打乱拳”,拜登政府的对华政策更加体系化和全面化。拜登执政以来,不仅先后签署了一系列旨在打压中国的法案,而且围绕着“投资、联盟、竞争”三个“要素”,提出了在安全、经济、技术、国际机制等方面“全领域”打压中国的政策方案;明确提出要在“增强自身力量”的基础上“加强联盟”,最终“竞赢”中国。这些对华政策更具系统性和连贯性,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使得共和党即便在国会众议院占有多数,也很难在具体对华政策上对拜登政府发难。
最后,拜登政府宣称美国的强大不仅在于其世界第一的实力,更植根于二战以来美国建立的联盟体系。因此,拜登政府不遗余力地“重振联盟”,着重在三个方面拉帮结派打压中国。一是将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对话”升级为四方峰会;二是与英澳两国结成三边“奥库斯”安全联盟,以图在对华“竞争”中掌控制海权;三是推动北约进入“印太”,借俄乌冲突强化日澳.韩等亚太盟国与北约关系。拜登政府不崟放松拉帮结派的努力,反而会更高地举起“民主联盟”大旗,一方面用“价值观”管控盟友,另一方面力图在国内政治中占据道德高地。
然而,拜登政府毕竟难以改变中期选举带来的“跛脚效应”。在强硬的姿态下,其执政能力和力度都将大为减弱,愈发显得“力不从心”。
第一,中期选举后,共和党压倒一切的政治目标就是在2024年大选中击败拜登。因此,在国会众议院占多数议席的共和党必将在一切拜登可能获得成功的政策领域进行阻击;而社会分裂和政治极化都将更加激化拜登政府和共和党之间以及民主党的“内斗”,进而给拜登政府造成各种直接和间接的掣肘、羁绊,从而减弱其执政能力和力度。
第二,尽管美国的盟国不会因拜登政府的“跛脚”而改变政治立场,但他们将谨慎对待来自拜登政府的任何建议和要求。毕竟在美国政治极化的情况下,对一个连任存在悬念的总统投资,极有可能在白宫易主时变成负资产。事实上,近来德、法等主要欧洲盟友对拜登政府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但明显的变化,比如德国总理朔尔茨在美国的强大压力下,依然坚持带领顶级商业代表团访华。
最后,拜登政府要对华进行“全领域竞争”政策方案中,含有不少不现实的成分。
一是,中美都是在经济、社会乃至政治上深深融入现行国际体系的世界大国。毋庸讳言,美国在当今国际秩序中有着重大的、甚至是难以取代的作用,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始终是这个国际秩序的积极参与者、建设者和贡献者。中国经济一直是拉动全球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美国一方面要加强其“主导的”国际秩序,另一方面却大搞霸权和单边主义,打压对国际秩序做出巨大贡献并且积极建设维护这个秩序的中国,这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二是,作为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大国,中国是当今世界市场重大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失去了对市场绝对主导权的美国非但难以同中国“脱钩”,而且无法在全球市场层面落实“芯片法案”等旨在遏制中国的立法;拜登提出的“印太经济框架”也因为缺失了“市场准入”条款而成为空壳。毕竟美国是以资本主义市场经济i立国,这决定了将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大国和第一制造业大国从百己的经济、或一部分经济领域(如高科技)中完全分离出去的企图是不现实的。
三是,将如此宏大的“全领域竞争”政策付诸实践,不仅会引发美国与盟国的利益冲突,而且也必定会挑起美国国内各利益集团的争斗,进而加剧其社会分裂和政治极化。面对这样的局面,拜登政府能警维持稳定已属不易,更遑论有效实施。
总而言之,中期选举加剧了美国的内部分裂和政治极化。在此形势下,拜登政府为了对外维护霸权、对内维持执政空间,很可能将对其所认为的“最严峻竞争者”的中国持续施压;但中期选举后的“跛脚”现实又太大减弱了拜登政府的执政能力和力度。一个对华态度趋强、力度却趋弱的美国显然对中美关系是一个考验。▲(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特聘教授、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美国与太平洋地区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