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凡,叶南客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32页。这一论述表明文化自信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蓬勃发展、社会体制良性运行的重要支撑。这种自信作为一种文化发展愿景,已成为一种建立在对一个国家和民族厚重且广泛认同基础之上的思想意识范畴,它承载着中国共产党通过社会主义文化话语体系及其日常生活实践带领民众寻求集体意识认同的终极目标,彰显着国家经由为个体树立牢固的社会主义价值信仰来重塑其国家归属感的意义期许,而符合主流思想“一致性”的主流文化认同则是文化自信得以确立的关键基础。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在《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指出: “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从新的实际出发,创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它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2)《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23-24、26页。。在此思想指导下,在文化建设上,“我国意识形态领域形势发生全局性、根本性转变,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文化自信明显增强,全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极大提升,为新时代开创党和国家事业新局面提供了坚强思想保证和强大精神力量”(3)《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23-24、26页。。然而,在全球化扩张裹挟着的世界多元化发展潮流中,建构在明确政治认同基础上的主流文化认同在一些领域面临严峻挑战,党和国家亟须通过巩固主流文化认同来夯实文化自信的根基。这就需要在理论研究领域对文化自信与主流文化认同之间的内在关系展开条分缕析,找到两者在新时代有效共建的普适路径。
文化的本质功能在于建构全社会广泛认可的(无论它是不是对某一阶级有利的)思想价值理念和统一标准的行为模式。从此功能延伸,占据国家文化主导地位的主流文化就成为文化领域的一个核心概念。当前,我国的主流文化由在历史发展中积淀的优秀中华传统文化,以及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实践中孕育的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所构成。在国家思想领域里,主导阶层试图通过有效的文化整合来建构并维护主流文化思想体系,据此制定符合主流文化观念的社会规范和生活规则,使社会成员自觉按其来工作生活,进而达成个体意识和行动的连贯性和可预测性。如果国家与个体对社会或群体具有普遍一致的文化观念达成共识,那么,社会中的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群体之间的主流文化认同就会在这种文化意识潮流中产生并维系。
在马克思主义文化观中,文化被看作在一定历史实践和世界视域中产生的意识形态,是一种脱离了个人和历史情境之上的符合统治阶级统治需要的社会价值观念。而在现代经济社会力量的运作中,主流文化则担负着将主导阶层的信仰体系形塑为社会总体性观念的重任(4)与主流文化相对应的是不占据文化体系主导地位的非主流文化,亦称支流文化。需要指出的是,非主流文化虽然在某些领域会对主流文化形成一定程度的挑战,但它们仍须受到主流文化的规约和引导。也就是说,主流文化对非主流文化具有主导和引领作用。,马克思称之为“自我规定着的概念”(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82页。。但是,它的价值取向又并非仅是“社会和阶级利益的体现”的附属物,其更是一种具有强大的整合功能的针对社会行动和政治实践的信仰体系:它将从属于不同阶级的理论文本和思想指南整合成符合主导阶层意志的“社会整体”观念意识,使得大多数个体的思维理念与实际行为遵循主导阶层所倡导的价值体系。依据这一价值体系,个体的情感认知与行为习惯就具备了延续性和可预测性。由此,主流文化就拥有了一副承载整个社会共同体利益的国家面孔,它使主导阶层的价值体系成为整个社会的共治基础,并按照国家意志让社会具有凝聚力。
具体来说,尽管主流文化力图按照主导阶层的意志对其他阶层集团的价值体系与话语文本进行整合,但这种整合不是以强制方式实现的,而是依靠主流文化在权力运作和意义生产过程中所打造的各阶层对它的“特殊认同”(6)[英]约翰·斯道雷:《记忆与欲望的耦合——英国文化研究中的文化与权力》,徐德林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7页。。 根据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在主流文化被形塑为国家主导思想的运作机制中,统治阶级将其思想理念合理化、普遍化、抽象化,使之成为具有永久生命力的指导思想。而这种将统治阶级的思想观念“合理”演绎为社会整体价值观念的过程,本质上是统治阶级引导被统治阶级按照国家意志建构具有全社会意义的普遍性文化认同的过程。与此对应,葛兰西指出主流文化引领的关键不在于强迫个体背离自我信仰,屈从于处于统治地位的社会集团的思想驾驭,而是处于社会支配地位的文化生产者运用在日常生活和理念实践中建构思想认同的策略来弥合权力争夺与意义表征上的阶层沟壑,使其自身利益被各阶层公认为全社会普遍一致的利益。(7)[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59页。故而,尽管主流文化信仰及其实践体现着一定的国家权力关系,但是,建立在认同基础上的主流文化观念整合并不是勉强个体违背自身意愿来屈从统治阶级的权力意志,而是力图让大多数人心甘情愿地接受和参与主流文化实践,进而被统治阶级的世界观、价值观所引领。现代国家的建设发展实践已经充分证明,执政党或统治阶层的地位是在从上到下逐层建构和巩固人民的思想认同过程中确立起来的。当主流文化能够在价值信仰层面获得民众的广泛认同时,国家的政治、文化制度体系才能真正牢固建立起来,“一种普遍的爱国心与共同信仰也就能得到有效的发育和成长,国家与社会也就因此走向巩固”(8)林尚立:《现代国家认同建构的认同逻辑》,《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8期。。
在现代化进程中,主流文化的运作被视为不同阶层之间共谋和博弈的结果,它体现在大众自下而上的生活意义建构实践中。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超越了从上而下观察主流文化的思路,不再以“真理”或“虚假”意识为标准来审视它,而是将其视为一种统筹整体思想观念的社会黏合剂。该理论认为,主流文化应借助认同的生产来设法确立社会关系的意义,进而强化认同所隐含的支配与服从的关系。与此相应,主流文化认同的建构策略也因时而变,当前的主流思想统领技艺比以往更加注重使个体的生活文本与主流文化的观念体系相一致,力图以此巧妙地将国家意志和价值理念糅合进居民的日常观念中。于是在主导阶层倡导的阐释个人生命意义的文本里,主流文化被赋予“常识”(9)John Hartley, Danny Salnders, Martin Montagomery, John Fiske, Tim O’Sullivan,Key Concept in Communication and Cultural Studies Tim O’Sullivan,London:Routledge,1994,p.134.的形式嵌进一套常识性价值系统,继而以各种途径植入到个体的日常生活中。此价值系统作为主导阶层进行思想观念输送、维系思想阵地领导权的工具,主要依靠潜移默化的方式来进行价值渗透以建构思想认同,而并非以强制手段来控制公众意识。也就是说,在用常识来标识的、使社会各阶层的思想尊崇“趋于一致”的价值系统中,主流文化不再只是主导阶层进行阶层对抗的思想武器,它已成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思想及其知识结构的承载体,而这正是通过在常识性价值系统中进行主流文化认同的生产来实现的。
在这套按照主导阶层的理念和标准来塑造、具有常识性和认同性特征的价值系统中,那些蕴含着主流文化的常识被融入普遍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引导民众产生对主流文化的认同感。这也让该常识性价值系统在流动性和开放性日益增强的现代社会,对思想领域和生活领域都能起到社会整合作用。相应的,现代大众文化在生产、传播、消费和阐释等方面的种种机制,也都需要服务于符合主导阶层意志的文化认同生产,以使主流文化能够获得社会各阶层的普遍认同,进而让它具有改造现实社会的结构性力量。(10)[斯洛文尼亚]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季广茂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第30页。
在社会结构和政治秩序的变革中,主流文化具有鲜明的时代烙印,我国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主义文化亦不例外。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发展阶段根据其理想信念和价值目标,为主流文化提炼价值话语体系进而展开实践的过程,其实都是对以构建认同为目的的行动策略进行组合的能动过程,也就是把社会主义体制的象征体系与理念诉求宣扬为社会制度与个体信仰的“常识”,通过在宏观叙事中建构“常识”性策略,来有效促进主流文化所倡导的价值观念与公众的个体生命意义诉求紧密融合在一起。由此,社会主义文化认同就被视作一个能够连续生产与共享“常识”的过程,而基于社会主义文化认同维度的文化自信也于此滋长出来。故而在新时代巩固和提升文化自信,就要挖掘中国共产党针对不同时代特征建构社会主义文化认同的核心话语,分析这种文化认同在时代变迁中的演化重构规律,据此把握中国特色主流文化认同发展的新态势。
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建构文化认同的核心话语。(11)兰夕雨、陈金龙:《中国共产党政治话语的演进:从“革命”、“继续革命”到“改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4年第1期。而随着革命和建设的持续深入,“革命”话语指代的具体理念与实践指向也在不断变化,这是中国共产党的文化形态在各阶段的历史演进逻辑的体现。(12)唐爱军:《从革命到改革: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的话语变迁》,《浙江学刊》2017年第4期。在革命战争年代,实现民族解放与国家自主是党的奋斗目标,新民主主义革命即为人民获得解放和自主、民族国家意识重新“凝聚”的过程。而依据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理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是现代社会变革的巨大杠杆”(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39页。, 民族解放和人民自主的实现应以完成对资产阶级的革命任务为前提,故而新民主主义文化必然以革命思想为主流。基于此种认知,中国共产党人秉承经典社会主义观念,将以革命为核心话语的红色文化作为反帝反封建的思想武器,建立了以实现“民族国家独立”为核心目标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文化。在革命思想宣传鼓动中,共产党人力图通过一系列巧妙且成熟的民众动员技术使革命解放、无产阶级专政等革命文化标识深入民心(14)中国共产党和政府创建了参与式动员、运动式动员、组织化动员等丰富多样的动员模式。参见孙立平、晋军、何江穗、毕向阳:《动员与参与——第三部门募捐机制个案研究》,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使人民按照党的意志建立起对马克思主义信仰、国家独立自主和共产主义理想的认同。为此,中国共产党把发动民众参与具有革命目标意涵的红色文化宣传仪式常态化,通过这种思想教育让人民认识到共产党人肩负夺取全国政权的革命任务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在此过程中,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价值宗旨被内化为民众的革命思想与诉求,以共产主义信仰为核心的人民集体思想意识被建构起来,人民群众进而在这种集体意识引导下树立起牢固的无产阶级整体主义价值观,具有了强烈的阶级和阶级斗争意识,以及为实现革命理想而无私奉献和勇于牺牲的革命精神(15)唐爱军:《合法性与意识形态建构:基于中国语境的考察》,《江海学刊》2015年第4期。,人民对新民主主义革命文化的认同由此得以全面确立。随着人民不断巩固对革命文化的认同,他们对以革命思想为精神内核的新民主主义文化的自信也愈发坚定。
1949年新中国成立标志着新民主主义革命目标的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文化向社会主义文化过渡和转型,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主流文化认同建构转向以实现民众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政治认同为主要目标。国家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将社会成员归属到各个单位中,不仅通过单位来进行资源分配,还以此为社会主义文化的宣传引导搭建了形构集体认同的社会基础。这些单位在为所有人提供生产资料、生活资源、福利、地位等的同时,也将体现社会主义文化的政治话语、文化符号、道德观念、思维方式、行动准则,作为在生产与生活中人际交往的“常识”灌输给群众,培育人们对社会主义制度政治属性的常识性认可,激发并强化人民对社会主义文化和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权威的认同感。由此观之,在单位制情境中建构社会主义文化认同,实际上是通过在单位所承载的公共空间内生产与共享对社会主义国家政治的集体性“常识”来实现的。当这种认同被建立起来时,以社会主义文化的价值观念和制度理念为核心的集体思想意识就会升华为全社会的“常识性”政治信仰,而民众又会进一步将这种文化所架构的常识性知识体系与社会主义制度和执政党的政治权威联系在一起,建立起对社会主义文化的自信,并将这种自信作为与资本主义思想观念相区隔的心理标识。随着社会主义文化认同的持续巩固,社会主义中国的文化自信也在个人价值信仰与社会整体价值体系中得以不断滋长。
改革开放后,计划经济被市场经济所取代,中国社会结构剧烈转型,国家逐步退出了一部分社会福利领域,对教育、医疗、住房等分配制度引入了一些市场化机制,以单位制为支柱的全面福利体系走向终结,个人对单位的组织性依附关系逐渐瓦解,原有的以单位为载体自上而下形塑主流文化认同的社会基础已不复存在。与此同时,由于缺乏单位对资源分配的协调,物质生产市场化与社会交往方式个体化,让个体或群体因资源稀缺而互相争夺的社会矛盾凸显出来,附着社会主义文化价值观的集体主义文化受到冲击,计划经济时代的主流文化对社会共同目标和个人自我价值的阐释已不能适应当代政治和社会的发展实际,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社会主义文化的权威性和号召力,使维护社会主义文化认同面临挑战。在此背景下,中国共产党以实现个人全面发展和国家现代化为目标,因时制宜地建立了开放时代的常识性价值体系,使社会主义文化认同建设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转型中迈向新阶段。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以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推进国家现代化为发展理念,按照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功能性导向,以“发展”为核心话语来和加强社会主义文化认同。一方面,这种主流文化认同有别于计划经济时代强调以革命来巩固政治合法性的社会主义文化认同,其核心观念、话语体系和运行机制均以“发展”“建设”为突出特征,它旨在成为一种通过解放思想来推进改革的积极实践力量,着力于充分发挥主流文化在经济、政治和社会等多重维度变革中的价值理念维护功能。例如,此阶段的主流文化话语体系中,“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等认识论原理是和“改革”“发展”“现代化”等与发展有关的话语相关联的,这一联系贯穿于中国共产党和政府对民生需求、社会发展予以关注的话语文本与政策制定之中。另一方面,这种社会主义文化认同越来越重视群众的全面发展对社会主义国家建设的基础性作用。1978年之后,中国共产党在主流文化建设中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中的人民主体性地位进行了再挖掘和再阐释,重新明确了实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是政治和经济发展的根本任务,将实现群众的全面发展作为国家制度建设的终极理想。与此相应,为了弥合因发展张力而导致的民众个人利益与社会整体发展需要之间的沟壑,主流文化在引导群众支持国家理念的同时,还提供了个人在社会建设中实现自我发展应遵循的规范。由上可见,以发展为重心的社会主义文化承认群众自我发展的合理性,强调国家建设发展的人民属性,以推动两者有机统一为主导理念,这让它的认同基础更加广泛。
进入新时代,各种社会思潮在碰撞和互鉴中呈现出现代性张力,文化认同和价值选择呈现多元化趋势。党的十八大以来,为了在现代思想观念多元化形势下巩固和增强民众与社会对日新月异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全面认同,主流文化的时代内涵和认同建构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和实事求是思想精髓的传承中不断创新。“在社会转型期民众越来越注重私性精神生活的现实境遇之中,政府需要变革其文化建设模式,‘利用需求而不是反复灌输规范的方式’,运用多样化策略,把握技术性肌理,重建具有公共性内涵的文化价值意义,并重构基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公共意识。”(16)颜玉凡、叶南客:《文化治理视域下的公共文化服务——基于政府的行动逻辑》,《开放时代》2016年第2期。中国共产党把“创新”作为核心理念贯彻到主流文化的话语体系中,以实现社会共同利益为思想要旨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进行创新性建构,以此作为凝聚民众认同、规范社会行动的思想武器,为政治、道德、经济、文化等方面建设提供了新时代指引。
这种主流文化“以实现共同利益的理想”为中心(17)[美]戴维·伊斯顿:《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王浦劬译,华夏出版社,1999年,第378页。,它的话语实践倾力于在为各领域所制定的宣传文本里描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利益的美好愿景,以此为立足点完善相应的指导体系和制度规范,并将其作为促进国家与民众共同奋斗的实践指南。这样的主流文化有助于为国家与个人、个人与个人之间进行利益协调和互相妥协搭建调和基础。这是因为它提倡每个人在社会主义社会都应具有追求社会共同福利的思想意识,并以维护社会普遍福利和公共幸福为己任。同时,以这种主流文化为精神内核的社会文化和社会秩序在服务于共同福利这一价值目标时,不仅不排斥个人利益,而且特别尊重和鼓励个人以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规范的方式来实现自身利益,当个人将自身的愿景和利益服从于社会共同利益时,他(或她)会在思想和社会身份上能够得到不徒具象征意义的社会报酬。如此,这种主流文化在引导人们以实现社会共同利益为价值目标的同时,也能够触发和生产人们对它的心理认同,使追求社会共同福利、为集体作贡献和个人自我价值实现有机统一起来。
在此基础上,为了把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对增加社会共同利益的信念落到实处,中国共产党对“既符合主流意识形态要求又与社会大众精神需求相契合的意识形态话语体系”(18)闫方洁:《“中国梦”与“美好生活”:现代性语境下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体系的创新》,《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8年第3期。进行创新,增强社会主义文化话语的说服力和感召力。比如,通过提出“美好幸福生活”与“中国梦”等将个人生活追求和国家发展愿景紧密联系的目标话语,润物细无声地让民众意识到社会共同利益与个体自身利益两者的一致性,使群众自觉达成对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价值肯定共识。在这些具有新意的话语熏陶下,群众会自然而然地按照主流文化来形塑其新时代价值观,并对与该文化相一致的思想观念和制度规范产生连续而稳定的情感认同,进而对社会主义信仰所依托的文化体系具有强烈的自信心。久而久之,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创新话语的传扬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梦深入人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广泛弘扬,主流思想舆论不断巩固壮大,文化自信得到彰显,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大幅提升,全党全社会思想上的团结统一更加巩固。”(19)《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310-311页。
主流文化决定着国家文化的前进方向和发展道路,它作为国家思想文化中的核心力量,对群众发挥着价值观念整合、思想价值导向和文化取向规约的功能,而其必须以人民对主流文化蕴含的文化价值理念的认同为前提。主流文化认同的实质是群众对主流文化所倡导的价值观念、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的常识性认可,这些认可对人民在日常生活中的价值理念、思维模式和行为准则具有引导功能,并为政治理念及其社会制度的推行构筑了文化思想基础。长期以来,中国共产党针对不同历史阶段的时代特征,成功形塑了社会主义文化认同。正是在此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凭借其卓越的领导力,让人民产生了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归属感、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价值信仰和对中华文化的深度自信。
从历史发展维度来看,文化自信是在中国文化发展中建构社会主义文化认同的成果。主流文化在全社会推广其价值共识,需要在行动模式上将它的观念化形式、制度化形式和社会心理化形式结合起来。这就有必要通过文化这种社会黏合剂,运用包含多重策略的文化治理术来凝聚符合主流文化的公众集体意识。因此,建构主流文化认同的精神载体便成为这种文化的主导属性,而包罗一系列社会生活常识的主流文化就作为服务于国家思想意识的规范体系,为民众建构国家认同提供着文化路径。这种以常识组成的文化认同具有整合社会思想理念、重塑公共意识的强大功能,它通过在民众的公共文化生活中进行价值观念传播来架构常识性知识体系,以此为群众提供价值认知和行动方向等方面的指引(20)格尔茨(1999)认为,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化应是社会现实地图及产生集体良心的母体。参见[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韩莉译,译林出版社,2014年,第263页。,缓解人们对社会的心理焦虑感,使他们找回安全感和归属感。在此过程中,民众也萌发了对承载着常识性价值系统的主流文化的认同感,进而衍生出对主流文化理念的自信。从此意义上理解,主流文化认同显然是催生文化自信的重要母体。
进一步说,民众对国家文化的自信是他们对主流文化的认同感的延拓和升华。认同并非个体身上的固有特质,而是“在特定的、具体的社会文化情境中通过人际、群际间的相互作用而得以建构、解构和再建构的过程与结果”(21)颜玉凡、叶南客:《认同与参与——城市居民的社区公共文化生活逻辑研究》,《社会学研究》2019年第2期。。这意味着建构主流文化认同,必须将国家意志所认可的思想理念和价值观嵌入到人们的社会交往和日常生活中,使其内化为民众习以为常的价值观念。在此过程中,民众不仅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经由共享和传播主流价值观及其思想取向对主流文化产生情感认同,还会进一步将认同感延伸到对主流文化体系的判断认知上,建立起对国家文化形态和其发展方向的坚定自信,并将这种自信体现在他们的思维习惯和行动特征中。由此可见,主流文化认同为民众产生对国家文化秩序及其价值观念的自信提供了情感基础,文化自信发源于社会主义文化认同的建构。
同时,民众对文化的自信并非仅是感性的情感偏好,更是理性的心理判知。首先,民众对主流文化的认同意味着他们认可并接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被这种共同价值观所左右,自然会对社会主义文化产生价值认同。其次,民众对主流文化的“革命”“发展”“创新”等核心话语的认同,表明他们已将“反帝反封建”“文化社会主义转型”“文化现代化”“为人民创造美好幸福生活”等文化自信发展目标作为理想信念,从而达成了对文化自信的目标认同。再次,主流文化认同是在文化建设实践中建构起来的,故而这种认同必然伴随着民众对文化自信的实践认同。正是民众在主流文化认同建构中形成的对文化自信的价值认同、目标认同和实践认同,使他们具备了在文化多元化情境中依靠文化自信坚定理念信仰的心理基础。
当文化自信从主流文化认同中孕育而生后,它会在个人信仰理念与社会主流价值体系的互动中不断生产和巩固,这种自信心反过来又会对民众认同社会主流文化中的思想价值理念起到维护和强化作用。它让民众对镶嵌在主流文化中的社会主义思想观念充满自信,从而把对主流文化的认同作为天经地义的信念。可见,文化自信建设是以推进当代中国文化创新发展来保障主流文化认同的国家治理行动,形塑人民对主流文化的新时代认同是它的重要宗旨。而文化发展在悄然改变文化自信面貌的同时,也让主流文化认同被不断赋予新时代内涵。由此,文化自信就演绎为让主流文化认同永葆生命力的精神土壤。
文化自信对主流文化认同的保障性作用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民众对主流文化的深度自信使他们对作为主流文化核心观念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意识高度自信,从而为我国的思想意识安全提供了可靠屏障;二是文化自信让民众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全盘接受并身体力行,确保了我国国民价值观的稳固性;三是民众对中国文化的共同信念昭示着人民对社会主义中国发展愿景必将实现的共识和信心。人民对革命型文化的自信,是他们对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必胜信念的体现;人民对发展型文化的自信,展现着他们对改革开放谋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自信;而人民对创新型文化的自信,则彰显着中国人对中国必将转型为创新型国家的雄心壮志。目前,推动创新已成为新时代国家改革的主旋律,国人已普遍认识到它是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提供不竭动力的强大引擎,全国上下对创新理念推崇备至,“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双创”行动蔚然成风,而主流文化也在包括文化创新在内的国家全面创新中不断焕发出蓬勃向上的发展力,使其在新时代得以持续深化认同。
综上,主流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之间的内在关系已然明晰,文化自信的建构过程其实是由它与主流文化认同相互促进的互构机制所持续推动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文化自信与新时代主流文化认同形成了一个相互生产、共同发展的互动运作机制。
在“四个自信”中,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核心任务,是要“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2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32页。。 依据文化自信与主流文化认同的内在关系与作用机理,确立文化自信的关键环节是要在文化领域中对维系社会主义文化的话语体系和传播形式进行创新开拓,形成一套价值理念、思维模式,继而以国家意志贯彻到面向群众的认同性话语建设和思想实践中,让主流文化受到广泛认同。因此,新时代的主流文化话语体系、行动理念和作用方式应随时代情境和社会发展与时俱进,并围绕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来重建文化价值,通过对文化展开系统治理来坚定文化自信,为巩固人民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理念的价值认同筑牢文化根基。在经济生产、文化生活和思想观念的全方位转型中,这种主流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的共建路径能够真正实现更加广泛而深厚的思想意识自觉和价值观自信,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自信拥有保护主流文化认同历久弥新、唤起中国优秀文化历史记忆、坚守中华文化核心价值取向的多重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