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静,马灵琴
(1.宁夏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2.宁夏大学 农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2020年底,我国消除了区域性整体贫困,农村贫困地区的义务教育有了充分保障。然而,贫困的根源之一,也就是人力资本投资不足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人力资本投资是反贫困的有效途径,教育是提高人力资本水平最基本的手段,所以也可以把人力资本投资视为教育投资。随着女性地位的上升,家庭决策权由以前的男性拥有逐渐变为夫妻双方共同拥有或者女性拥有。作为养育和投资孩子的主体之一,相比于男性,女性对子女的衣食住行以及教育更为关心,也更加关注孩子的教育投资,女性投资子代人力资本的动机更强[1]。因此,本文研究农村女性家庭地位提升是否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产生影响?如果有影响,是正向影响还是负向影响?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本文的研究思路是从理论上构建人力资本代际传递模型,运用2018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构建Tobit回归模型剖析女性家庭地位对农村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以期为以后开展长期的妇女扶贫救济工作以及加大农村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等方面提供政策参考。
改革开放以后,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2],但相较于男性仍有很大差距[3],农村妇女的家庭地位亟待提高[4]。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当前的农村社会中,越来越多的返乡妇女借助打工经历和在城市习得的从业技能提升了自己的家庭地位[5]。
影响女性家庭地位的因素大致可以分为5个方面。(1)经济收入。个体的经济收入决定其在家庭里的地位,女性收入越高,家庭地位越高,越容易掌握家庭决策权[6]。(2)教育水平。教育对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有着重要影响[7],妇女的教育水平决定了其在家庭里的地位,女性学历越高,其在家庭中的话语权越大[8]。(3)女性独立意识。女性的性别平等意识已经成为改变其家庭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9]。随着社会的进步,越来越多年轻女性的独立意识增强,掌握了家庭资源的支配权[10]。(4)子女性别。在农村,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依然根深蒂固,生儿子的女性家庭地位一般高于生女儿的女性[11]。(5)生育政策。生育政策对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有着明显的影响[12]。生育率下降也会提高女性家庭地位对技能溢价的影响[13]。
关于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从宏观层面来看,学校教育是影响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一个重要因素[14],政府投资有助于从源头上促进贫困地区儿童人力资本发展[15]。从微观层面来看,家庭收入[16]、父母的陪伴[17-18]、期望孩子受教育程度[19]、家庭环境[20]等对儿童人力资本投资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响,父母教育水平也逐渐成为影响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因素[21-22]。毋庸置疑,家庭因素对儿童人力资本投资产生的影响是最大的[23]。
张邦从儿童健康人力资本视角出发,采用中国微观家庭调查数据分析了母亲就业情况与儿童健康之间的关系,发现母亲的就业状况和儿童健康之间呈反向关系,即母亲不工作则孩子的健康状况更好[24]。徐玮以家庭支出决策作为切入点,论述子女的教育和健康人力资本对贫困的影响,结果表明女性的家庭地位对子女的教育和健康人力资本是有影响的[25]。李新荣等构建了人力资本代际传递模型,研究发现妇女家庭地位的提升对其子代人力资本投资有很大影响[1]。
综上所述,学者们对女性家庭地位和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研究成果颇丰,为我们研究女性家庭地位对农村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提供了理论支撑,但已有研究仍存在以下不足:(1)关于女性家庭地位、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研究多从单方面探讨,很少将二者结合起来研究。(2)已有文献仅将家庭决策权作为女性家庭地位的衡量指标,缺乏对其他指标的考虑。(3)已有文献在研究儿童人力资本时,涵盖了整个教育阶段,针对儿童早期教育的研究较少。
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进行深化,选取6~15岁的农村儿童作为研究对象,剖析农村女性家庭地位提升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以期为儿童人力资本投资提供一些政策建议,有效防止规模性返贫,并促进开展长期妇女扶贫救济项目。
首先建立含有人力资本折旧的人力资本代际传递的两期模型。在第1期,个体通过劳动L进行生产,生产出的产品为F(L),主要用于这一期的家庭消费以及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I。
C1+I=F(L)
(1)
在第2期,个体继续通过劳动L进行生产,但是随着年龄的上升,个体的劳动生产效率会下降,因此,引入参数0<λ<1,该期所用的消费等价于第1期的投资回报与第2期的实际产出之和。
C2=λF(L)+Ir
(2)
其中r表示投资回报率,λ值越小,表明个体的生产效率越低。个体的总目标函数是凹函数:U(C1,C2)=U(C1)+βU(C2)
一阶导:U′(F(L)-I*-βrU(λF(L)+I*r)=0
如果I=I(β,λ,r),首先,对λ进行求导数:
U″(F(L)-I*)(dI*)/dλ+βrU″(λF(L)+I*r)(F(L)+r(dk*)/dλ)=0
dk*/dλ=-βrU″(λF(L)+I*r)F(L)U″/(F(L)-I*)+βr2U″(λF(L)+I*r)<0
当λ值减小,I*将增大。一般劳动市场中,农村女性的劳动生产率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
据此,提出假设1:农村女性家庭地位越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的投资也越高。
其次,对r求导数:
U″(F(L-I*))(dI*)/dλ+βU′(λF(L)+I*r)+βrU″(λF(L)+I*r)(I*+r(dI*)/dλ)=0
dk*/dr=-βU′(λF(L)+I*r)+βrU″(λF(L)+I*r)I*)/
(U″(F(L)-I*)+βr2U″(λF(L)+I*r))<0
当r值增加,根据财富效应,相同的投资带来更多的回报,个体将增加第1期消费,减少投资;根据替代效应,当前的投资可以换取更多未来的消费,个体将减少第1期消费,增加投资及第2期的消费。如果替代效应大于财富效应,那么r值增加时,个体增加投资;反之,个体减少投资。在劳动力市场,个体的劳动生产力是有限的,意味着其获得的投资收益有限;孩子数量越多,每个孩子获得的人力资本投资越少;反之,孩子数量越少,每个孩子获得的人力资本投资也就越多。
据此,提出假设2: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多子女家庭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更大。
本文所选用的数据均来自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库。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旨在通过追踪收集个体、家庭、社区三个层次的数据,反映中国社会、经济、人口、教育和健康的变迁,为学术研究和公共政策分析提供数据基础。本文对问卷进行分析,通过Stata软件对数据进行筛选,只保留了农村地区的数据,将女性年龄的取值范围规定为26~55岁,将儿童的年龄范围规定为6~15岁,删除了不在研究范围内的数据和早期人力资本投资为0的样本,最终保留了1 237个有效样本。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采用“儿童教育总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重”来衡量家庭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儿童教育总支出”来自对问卷中“过去12个月,包括交给学校、参加补习班费、请家教及其他费用,您家为孩子支付的教育总支出约为多少钱?”的回答,教育总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重越大,说明家庭越重视孩子的教育。
2.解释变量
本文的解释变量为“女性家庭地位”,根据对“是否从事农业活动”“是否是农业活动管账人”“是否外出打工”以及“是否负责采购食品”的回答来衡量女性的家庭地位,将女性回答“是”赋值为“1”,回答“否”赋值为“0”。数值越大,表示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越高。
3.控制变量
考虑到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还受其他因素的影响,为了尽可能地体现异质性特征,本文参考相关文献选取了孩子特征、母亲特征以及家庭特征变量等作为控制变量。孩子特征包括:孩子正在上初中还是小学、上几年级、是否上公立学校、是否上重点学校、是否上重点班、是否参加辅导班、是否参加学校辅导、是否请家教;母亲个人特征包括:年龄、健康状况、智力水平、个人最高学历、打工收入;家庭特征包括:家庭成员数、全部家庭纯收入、家庭总支出、希望孩子受教育程度、是否考虑把孩子送到国外念书、是否为孩子教育存钱、是否同意父母应该关心孩子教育、是否同意父母应该主动与孩子沟通。
相关变量赋值情况详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及赋值
1.基准模型设定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取0~1之间的连续观测值,且存在义务教育支出占比为1的情况,属于受限因变量。本文利用D’Agostino’s K-squared test进行了正态分布检验,p值为0,拒绝了原假设,数据不符合正态分布的要求,无法使用简单线性回归的方法来建模。因此,文章采用Tobit模型来进行回归结果的分析。
基准方程如下:
YEdu=α0+α1XStatus+βXi+μi
其中被解释变量YEdu表示家庭教育总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重,解释变量XStatus表示女性家庭地位,Xi是控制变量,包括儿童特征、母亲特征和家庭特征,μi是随机误差项。
表2为Tobit回归模型拟合结果,通过分析可知,女性从事农业活动和是农业活动管账人会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产生负向影响。这可能因为女性从事农业活动的主要收入大都用于农业生产,导致其忽略了孩子早期人力资本投资。女性是否外出打工与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呈负相关关系,如果女性外出打工,则家庭对儿童人力资本的投资减少。这可能因为女性外出打工,没有时间照顾和陪伴孩子,家庭对孩子的人力资本投资就相应减少了。女性负责采购食品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即家庭中负责采购食品的人如果是母亲,那么家庭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较高,可能因为女性在采购食品时会更加注重营养,孩子的身体素质得到提高。前4项的回归系数有正有负,但是综合衡量指标显示女性家庭地位越高,家庭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也越高,假设1得到证实。
表2 回归分析结果汇总(N=1 237)
3.异质性分析
(1)孩子数量的异质性分析
本部分以孩子数量为主要控制变量,对独生子女家庭、多子女家庭两个子样本分别回归。如表3所示,在独生子女家庭中,回归系数值为0.025;在多子女家庭中,回归系数值为0.037,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这是因为在独生子女家庭中,父母对孩子的投资是稳定的,无论女性家庭地位高低,家庭都会对孩子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而在多子女家庭中,受孩子数量的影响,家庭在对孩子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时会进行选择,比如会更多地对男孩或者未来可能更有出息的孩子进行投资。女性家庭地位提升,会对孩子人力资本投资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家庭在对孩子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时会更公平。因此,表3 的结果与假设2相一致,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多子女家庭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更大。
表3 独生子女和多子女家庭子样本回归结果
(2)孩子性别的异质性分析
本部分以孩子性别为主要控制变量,对独生子女家庭和多子女家庭两个子样本分别回归。如表4所示,在独生子女家庭中,男孩的回归系数值为0.029,女孩的回归系数值为0.040,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男孩或者女孩的人力资本投资影响不显著。这是因为在独生子女家庭中,父母对孩子的投资是没有性别差异的,无论女性家庭地位高低,家庭都会对孩子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在多子女家庭中,男孩数量占多数的回归系数值为0.058,女孩数量占多数的回归系数为0.035,在5%的水平上显著。这可能因为受重男轻女思想影响,在多子女家庭中,大多数家庭偏向于对男孩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而母亲则更偏向于对女孩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因此,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多子女家庭女孩的人力资本投资有正向影响。
表4 孩子性别子样本回归结果
(3)地区异质性分析
本部分以地区虚拟变量为主要控制变量,以“儿童教育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重”为被解释变量,对东部地区、中部地区以及西部地区3个子样本分别回归。如表5所示,东部地区女性家庭地位的回归系数值为0.029;中部地区女性家庭地位的回归系数值为0.032,在10%的水平上显著;西部地区女性家庭地位的回归系数值为0.060,在5%的水平上显著。西部地区的女性家庭地位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最为显著。其原因可能与东、中、西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关,东部地区由于经济比较发达,女性家庭地位提高与否不会显著影响对孩子的人力资本投资;西部农村地区作为我国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地区,思想也相对保守,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孩子人力资本投资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女性家庭地位越高,对孩子人力资本投资越多。因此,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有地区差异,具体表现为西部地区>中部地区>东部地区。
表5 东、中、西部地区子样本回归结果
(4)家庭收入的异质性分析
本部分以家庭收入为主要控制变量,以“儿童教育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重”为被解释变量,将家庭年收入划分为10 000元以下、10 000~30 000元、30 001~60 000元、60 001~100 000万元、100 001~ 150 000元以及150 000元以上,对6个子样本分别回归。如表6所示,家庭年收入为10 000元 以下的回归系数值为0.643,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家庭年收入为10 000~30 000元和家庭年收入为30 001~ 60 000元的回归系数值分别为0.099和0.072,在10%和5%的水平上显著。家庭年收入为60 000元以上的回归系数不显著,说明家庭收入越高,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的影响越不显著。但是,以60 000元为分界点,家庭年收入为60 001~10 000元的回归系数值最小,100 001~150 000元 次之,150 000元 以上回归系数值最大,这说明家庭年收入达到一定值后,女性家庭地位提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也是显著的。总的来说,收入越低的家庭,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越大;收入高的家庭,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不显著;但当家庭年收入达到一定值后,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会变大。
表6 家庭年收入子样本回归结果
本文通过构建 Tobit 模型对农村女性家庭地位与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关系做了实证检验,通过分析可知,农村女性家庭地位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文章得出以下结论:(1)农村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有助于提高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水平,除了女性家庭地位这一关键变量,家庭特征、儿童特征等都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2)农村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多子女家庭儿童人力资本投资影响更显著。同时,在多子女家庭中,农村女性家庭地位的提升对女孩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要比男孩显著。(3)由于各地经济发展水平和思想观念的差异,农村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存在地区差异,其影响大小为西部地区>中部地区>东部地区。(4)农村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对低收入家庭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更大。
因此,提出以下政策建议:(1)提高农村女性家庭地位。提高女性家庭地位不仅对营造和谐的家庭氛围、形成良好的家风以及提高家庭成员素质有着重要的作用,而且能够对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产生影响,进而预防农村家庭返贫。(2)提高农村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质量。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许多家庭更加重视孩子的质量而非数量。女性家庭地位的提高会使家庭更注重对女孩的教育投资,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部分农村地区存在的重男轻女现象。随着双减政策的实施,国家和政府大力提倡教育教学要提质而非提量,因此,注重提高农村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的质量是解决农村儿童人力资本投资较少问题的关键。(3)重视中、西部农村的发展。相对于东部地区而言,中、西部农村受发展历史和自然条件的限制,长期处于相对落后状态,女性家庭地位较低,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水平相对来说也较低。因此,要重视中、西部农村的发展,提高中西部农村女性家庭地位,缩小地域差距,实现地区协调发展。(4)提高农村低收入家庭的女性家庭地位。低收入家庭的家庭收入有限,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较少,这不利于儿童未来发展。政府应该关注和提高农村低收入家庭女性的家庭地位,从而提高低收入家庭儿童早期人力资本投资水平,缩小贫富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