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域劳动力“回流”及其影响因素研究

2022-11-21 00:45江三良范蓉蓉
人口与社会 2022年5期
关键词:县域劳动力经济

江三良,范蓉蓉

(安徽大学 经济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取得举世瞩目的经济成就的同时,人口跨地区流动与聚集现象也逐渐引起社会关注。经济发展的初期,依靠人才、技术、信息、资本等生产要素集中的突出优势,大城市优先发展起来。然而,国内外经验充分证明,城市的规模发展过大,就会引发很多矛盾与弊端,如人口过度的集聚导致生产生活成本高昂,城镇化的加速带来交通拥堵、环境污染、住房短缺等“大城市病”[1-3]。在城市的体量不足以支撑起庞大人口的时候,县城自然就成了最理想的补充力量,不仅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减轻大城市的发展压力,发达的县域经济还能同城市一样起到人口聚集作用,缩小城乡差距。2022年,中央出台了《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指出县城是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支撑,是扩大内需的重要引擎。“十四五”时期,县域经济能否高水平发展,将直接影响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

县域是乡村和城市之间的重要连接点,县域经济是中国经济“双循环”的重要依托,在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过程中,县域经济发展的好坏快慢是影响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刘涛等发现我国前1%的城市聚集了全国45.5%的流动人口[4]。伴随着社会资源、人力资本等经济要素从中西部地区向沿海发达城市聚集,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城市群崛起,出现了农村劳动力外流严重、区域经济发展差距不断扩大等问题。由于外出劳动力大多为青壮年等农村优质劳动力,其不断外流致使老人、儿童成为农村人口的主要组成部分,农村老龄化速度加快,“农村空心化”等问题日益严重,不仅新农村建设缺少中坚力量的支撑,城镇化高质量发展也受到了影响。如何实现人口的合理流动、促进劳动力的空间分布更加均匀化便显得尤为重要。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党中央就提出了“控制大城市规模,积极发展小城镇”的基本方针;在2021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和“十四五”规划中,也提出要以县域为基本单元推动城镇一体化发展。依托县域发展经济,不仅有利于吸收农村剩余劳动力,还能在很大程度上吸引外出劳动力人口回流。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全球经济增速放缓,通过发展县域经济来保障3亿农村劳动力的就业,是中国经济实现持续健康发展的关键路径。

我国正处于城镇化快速发展的阶段,改革开放之初的1978年,我国城镇化水平仅为17.9%,而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城镇居住人口已占63.89%,城镇居住人口占比的增长速度每年超过一个百分点 。城镇化加速发展的进程中,人口与资源在城乡间重新配置引起的城乡差距扩大或者缩小的现象不容忽视。杨洁认为,县域及其中心镇是城乡连接点,集聚和辐射能力强[5]。县域经济是小城镇发展的基础,城镇是县域经济的基本承接体,县域经济也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是省域经济的基石,其发展水平直接关系到国民经济的强弱。新中国成立以来,县域经济实现了“两次解放”,国民经济随即也成功取得“两次提速”的骄人成绩。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全文共出现11次“县域”,可见国家对县域发展的重视,在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过程中县域经济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2019年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研究成果》显示,2019年我国县域面积、县级行政区划的占比分别为90%和70%以上,而县域经济总量为39.1万亿元,仅占全国总量的41%,在我国经济转向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阶段,县域经济的发展空间较大。

一、文献综述

在世界的城市化进程中,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就业,一直存在着大规模的回流现象。在我国,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农村人口流动格局也逐渐由单向流动向城乡双向流动转变[6],外出劳动力回流成为继“民工潮”后的又一新现象[7]。中国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自20世纪90年代起逐渐引起国内学者的广泛关注,并对其回流居住区位选择[8-11]、社会福利与经济效应[12-14]、回流后的就业选择[15-19]等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

推拉理论是研究人口迁移行为的经典理论之一,该理论把劳动力回流的动因主要归结于迁入地的“推力”和迁出地的“拉力”,也就是说劳动力回流是这两种不同方向的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研究发现,住房是影响劳动力回流的重要因素[20]。“安居”方能“乐业”,高房价会制约劳动力跨流域的迁入[21],挤出没有购房能力的劳动力,该挤出效应在大城市表现得尤为显著[22]。中国深圳高新科技企业华为于2018年搬迁至广东东莞,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托达罗(Todaro)模型假定劳动力向城市转移的行为决策主要取决于城乡之间的预期收入差距,差距越大,流入城市的劳动力人口越多。而大城市高昂且不断上升的生存成本致使劳动力在流入地的收支余额与返乡从业的净收入的差距逐渐缩小[23],会推动劳动力回流。部分外出劳动力可能在迁入地的就业竞争力不高[24-25],寻找工作机会的难度大成本高,很难找到体面合适的工作[26],大多从事食品制造、电子设备加工等劳动密集型产业[27],生活居住条件也相对较差[28],一些流动人口就不得不回流返乡。严格的二元户籍制度是中国城乡人口流动最为突出的制度障碍[29-31],即使进行了户籍制度改革,基于制度合法性压力[32],其在引导农民工流动方面的作用仍然十分有限[33]。城市的相关政策不完善,致使农村外出劳动力在流入地的养老、医疗卫生、住房、子女教育等方面缺乏保障[34],如果外出劳动力家乡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能够与城市协同发展,将会成为劳动力回流的关键驱动因素。农村劳动力外出,生活环境从熟悉变得陌生,语言、文化与生活习惯等的改变形成较高的心理成本[35-36],幸福指数大大降低,社会融入度低致使劳动力回流意愿增强[37]。而农村生活成本较低,熟悉的生活环境和社交网络[38],使得家庭成为吸引流动人口回流的关键因素[39-40]。

因研究目的和衡量标准不同,学者们对人口回流的定义不尽相同。已有研究中学者大多依据是否有户籍地之外的生活经历来定义回流。按照第六次人口普查流动人口统计标准,流动人口指的是居住地与户口登记地所在的乡镇街道不一致且离开户口登记地半年以上的人口。为了对回流进行更准确的测度和区分,张吉鹏等将大规模的户籍迁移群体也计算在内[41]。本文中的回流劳动力,受制于县级数据的可得性,其定义也相对宽泛,主要指那些曾经有过外出去城市务工的经历,之后重新返回家乡或家乡附近就业的农村劳动力。鉴于现有统计数据中这一指标无法准确对应,县域从业人员数的变化是最能反映这一问题的替代变量。

梳理前人文献发现,第一,现有研究大多侧重分析劳动力回流的各种影响因素,或把劳动力流动作为区域经济增长的关键解释变量之一[42-44],而较少关注经济发展对外出劳动力回流的作用,鲜见有学者就县域经济的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做相关研究。第二,在数据选择上,已有研究大多相对侧重省级和地市单元,或通过调查问卷形式来分析微观个体的行为决策,本文选用2008—2018年百强县的县级数据,分析县域经济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作用,这对畅通城乡经济循环更有关键性政策意义。劳动力回流原因分析详见图1:

图1 劳动力回流原因分析

二、理论分析

劳动力为什么流动?纵观现有文献,关于劳动力流动决策的理论研究,无论是Todaro迁移模型、新迁移经济学派还是经典的“推拉理论”,总结起来,都是劳动力在追求“帕累托最优”的过程,即以最小的成本实现最大的收益,体现的是劳动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因此,迁入地的经济发达程度、就业机会、工资水平、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水平是吸引劳动力的关键因素。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经济建设取得伟大成就,最根本的动力源于解放了农村剩余劳动力,刺激劳动力由内陆向东南沿海、从欠发达地区向发达地区转移。而随着家乡县域经济的发展,劳动力回流具有极大的可能性。

在中国的行政区划中,虽然县并非最低序列,但县一级政府是功能最完善的基层政府,各种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相对完善,且与大城市相比,县城的准入门槛较低。县域经济的产业结构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在我国县域发展过程中,此类产业能够创造大量就业岗位,县城成为吸引农村劳动力的“蓄水池”。

赵利等基于山东省的实证研究,发现城镇就业空间的大小是影响劳动力转移的最主要因素[45]。当家乡有更多更好的工作机会,外出劳动力会选择返乡[46]。县域经济的繁荣发展,不仅能够吸引外来企业,也促使地方企业规模扩大,亟需劳动力回流。同时,随着县域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除了传统行业的发展,新兴行业也应运而生,新产业、新业态、新的商业模式开始在县域经济中崭露头角,县域经济集聚效应加强,就业岗位不断被创造出来,对劳动力的需求快速增长,不仅能够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就近工作,避免农村优质劳动力的外流,还能让过去只能在大城市找到心仪工作的劳动力主动选择回流。

经济增长是劳动力转移的助推器[47]。中国人的家庭责任感一直很重,受落叶归根的乡土情结的影响[48],如果在家乡就可以实现劳有所得、劳有所乐,外出务工者回流的愿望会更加强烈。随着县域经济的发展,劳动力在县城工作不仅可以获得良好的经济收入,还能享受城镇生活的便捷与舒适,劳动力会主动选择回流;而且家乡的生活成本相对低,有熟悉的社会网络和生活环境,心理成本低[49],一旦家乡经济活力得到激发,对于外出劳动力而言,回流是最优选择。

三、模型构建及变量说明

(一)变量选取

县域经济是我国城市经济与农村经济的联合点,是以县级行政区划为地理空间范围,功能完备且具有地方特色的区域经济,其促进外出劳动力回流主要通过县域生产总值增加、公共财政收入上升、房价增长率下降、固定资产投资增加、乡镇个数减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配置增加等方面。体现县域经济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的变量选取如下:

(1)县域生产总值(GDP),单位为亿元。受制于县级数据的可得性,本文未采用大多数文献选取的人均生产总值来衡量经济发展水平,而使用生产总值作为解释变量来反映县域经济发展的现状和规模。以下各指标均使用总量而非人均值的原因也是如此。

(2)公共财政收入(PR),单位为万元。为克服传统用生产总值来衡量经济增长可能存在的度量误差,使用公共财政收入作为县域经济增长的另一个代替指标。

(3)房价增长率(HPGR),单位为%,表征县域房价的增长态势。

(4)固定资产投资(FAI),单位为万元。

(5)乡镇个数(NOT),单位为个,表征地方政府进行乡镇撤并的行政区划调整。

(6)各种社会福利性床位数(SWB),单位为床,表征社会福利水平。

(7)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MASB),单位为床,表征医疗等公共服务水平。

(8)年末从业人员数(NOEP),单位为人,本文采用年末从业人员数来测度被解释变量劳动力的回流水平。需要说明的是,由于2013年《中国县域统计年鉴》修订调整了从业人员的统计口径,不再统计年末单位从业人员数,相应地统计第二、三产业从业人员数,因此从业人员数存在跃变。

(二)数据来源及处理

本文选取的数据样本为全国百强县2008—2018年的面板数据,样本容量为1122。选取起始年度为2008年是因为当年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我国经济增速明显放缓,失业率激增,许多外出劳动力选择回流,同年国家采取“四万亿计划”刺激经济发展,随后经济增长较为明显,故研究之后的县域经济的增长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更有说服力。统计数据来自各县统计年鉴和《中国县域统计年鉴》,部分年鉴里缺失的数据通过查找各县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各县人民政府网站而得,并对个别县域缺失的数据采用插值法进行填充,对于连续缺失两年及以上的数据运用趋势回归法进行补充。对部分指标进行对数化处理以尽量降低异方差的影响并使得数据更加平滑,处理后各变量名称为lnGDP、lnPR、HPGR、lnFAI、lnNOT、lnSWB、lnMASB、lnNOEP。相关变量的定义及统计性描述见表1。

表1 相关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四、实证分析及检验

(一)单位根检验

本文实证分析采用的是面板数据,为了防止序列不平稳导致t检验不显著或伪回归等问题,在进行分析之前对面板数据进行单位根检验。为避免单一性检验方法的不足,本文采用LLC检验、HT检验两种方法进行单位根检验。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显示变量都是平稳序列,故无需进行数据协整,直接使用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分析。

表2 全国面板数据单位根检验

(二)建立计量模型

由于本文采用面板数据模型,在进行计量回归之前,为了确定回归检验所使用的模型,对统计数据进行Hausman检验。检验结果发现全国百强县的面板数据拒绝随机效应模型,P=0.0000<0.01,拒绝原假设,所以确定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研究。为了考察县域经济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建立以下计量模型:

lnNOEPit=λi+γi+β1lnGDPit+β2Controlsit+εit

式中,i为地区下标,t为时间下标,β1、β2为回归系数,lnNOEPit、lnGDPit分别代表第i个县域第t年的年末从业人员数、县域生产总值,Controlsit为控制变量,包括房价增长率(HPGR)、固定资产投资(lnFAI)、各种社会福利性床位数(lnSWB)、医疗卫生床位数(lnMASB)和乡镇个数(lnNOT),εit为随机扰动项。

(三)县域经济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基本回归分析

基于前面所设计的模型,本文采用全国百强县2008—2018年的面板数据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首先利用模型(1)分析县域经济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随后在回归模型(2)(3)(4)(5)加入其他控制变量以便更加清晰地观测到房价增长率、固定资产投资、社会福利水平、医疗服务水平、乡镇个数等因素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

1.县域生产总量与劳动力回流正相关

回归模型(1)表示县域生产总值对劳动力回流具有正向影响,并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即县域生产总值越高,对流动劳动力的吸引力越大,这是因为县域生产总值的快速增长推动了地方企业规模的扩大,致使对劳动力的需求大幅增加,急需劳动力回流来填充岗位缺口。除了传统行业的发展,伴随生产总量的提高,县域经济集聚效应和产业集聚效应加强,企业亟需扩大生产规模,新产业、新业态、新的商业模式开始在县域经济中崭露头角,县域就业机会更加丰富多样,就业吸纳能力不断加强。这无疑是在外相关从业者的福音,过去只能在大城市找到心仪工作的劳动者越来越多地选择了回流就近工作。

2.房价增长率与劳动力流动负相关

回归模型(2)表示县域房价增长率对劳动力回流具有负向影响,表明县域房价增长越慢劳动力的回流意愿越大。住房本身就是一件高价格的必需品,其可负担性是影响劳动力流动决策的关键因素。一般来说,劳动力年龄人口大多有购房需求,高房价城市让外出劳动力不堪重负从而产生明显的“挤出”效应,劳动力可能选择“用脚投票”离开高房价的城市。相对于国内一、二线城市高昂且不断上涨的房价,房价相对较低且增长缓慢的县域更容易满足人们的置业需求。中国人的家庭观念和乡土情结向来浓厚,当高房价挤出了劳动力,再流动的劳动力会选择回流发展。

3.固定资产投资与劳动力流动正相关

从回归模型(3)中可看出,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系数为正,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投资会促进外出劳动力的回流。这是因为,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扩大会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提供许多工作岗位。地方政府以铁路、公路等基础设施为主的公共投资不但可以直接有效地推动经济发展,而且还可以通过刺激相关公、私部门的投资间接地带动劳动力需求增长。地方日益增长的固定资产投资改善了当地的人居环境和营商环境,当地的重要民生问题也得以改善,与大城市之间的差距逐步缩小,人民的幸福指数不断提高,外出务工者归乡意愿更加强烈,劳动力逐步回流。

4.公共服务水平与劳动力流动正相关

根据模型(4),各种社会福利性床位数和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这两个分别代表社会福利水平、医疗服务水平的控制变量的系数均为正,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县域的医疗服务和社会福利水平是劳动力选择回流的关键变量。凯恩斯的有效需求理论启示我们,政府能够通过投资公共服务基础设施等公共项目来扩大有效需求,以促进社会就业人口数量的增加。而传统户籍制度的限制使得外出劳动力无法享受与流入地居民相同的公共服务,流动人口社会融入感低,回流意愿增强。也就是说,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劳动力开始更注重生活品质,对于迁入地的选择除了考虑更高的收入与更多的工作机会,更加优质完善的医疗服务、社会保障等也是重要的考虑因素。

5.乡镇个数与劳动力流动呈负相关关系

回归模型(5)显示,伴随着乡镇个数的减少,外出回流劳动力增加。乡镇个数体现了政府的行政区划调整——乡镇撤并。乡镇撤并首先精简了乡镇的政府人员和行政机构,削减了政府的管理层级,弱化了基层的行政干预,提高了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率,节约了财政开支,降低了农民负担,释放了居民消费潜力,优化了农村经济结构,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农村劳动力的回流,同时还能够抑制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大城市转移。其次,乡镇撤并之后,乡镇行政面积扩大,人口增加,会促使企业和劳动力向乡镇中心聚集,激发了乡镇的发展活力,乡镇区域的扩容提质能力得到了提升。最后,乡镇撤并有利于区域市场融合,便于政府进行统一规划管理,乡镇内部也能更好地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促使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在区域内合理流动。

全样本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全样本回归结果

(四)异质性检验

中国地域辽阔,自然地理因素、历史因素及现代社会发展因素等使得我国东、中、西部地区各具特点,存在不同的经济发展状况。相应地,所在县域的区域不同,吸引外出劳动力回流的作用力度也表现出明显差异,尤其是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为了进一步考察县域经济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本文结合地理位置特征及“西部大开发”政策内容,将全国百强县所属区域划分为东部、中部及西部地区,分地区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分地区回归结果

回归结果显示,全国、东、中、西部地区的回归结果并不完全相同,回归模型的R2均较高,表明模型拟合度较好,全国各变量t值均显著,且显著性水平高;而东、中、西部地区由于各具特点,其内部部分变量的t值不显著,可见,县域经济的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作用力表现出明显的区域异质性。

1.东部县域各变量对劳动力回流的作用力度都较大

从东部地区来看,县域生产总值增加对劳动力回流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加入房价增长率、固定资产投资、各种社会福利性床位数、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乡镇个数等控制变量后,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的回归系数最大,表明在各变量增幅相同的情况下,其能最大程度促进外出劳动力的回流。县域生产总值、房价增长率、固定资产投资、各种社会福利性床位数、乡镇个数对年末从业人员数的影响效果均显著且作用力较强,t值分别为4.87、-6.34、7.74、7.09和-2.19。造成上述现象的原因主要是:东部县域位于最早享受改革开放初期政策福利的前沿地带,有较好的工业基础,且其区位优势无可比拟,中心城市的集聚辐射力和“涓滴效应”强,整体经济发展水平走在全国前列,经济实力雄厚,地方政府不仅能够将固定资产投资、财政收入等资源用于基础设施建设,还有足够的财力用于教育、医疗、社会福利等公共服务领域,对劳动力有较强的回流吸引力。

2.中部县域仅仅依赖经济增长不足以吸引劳动力回流

从核心变量来看,中部县域生产总值的增加对劳动力回流的吸引力并不显著,即县域经济的发展没有有效促进外出劳动力回流,而房价增长率、固定资产投资、各种社会福利性床位数、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乡镇个数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均显著,这表明尽管中部县域经济不断增长,较东部而言,中部中心城市少且集聚辐射力较弱,不足以带动周边县域的发展,且其县级政府的财力较弱,对劳动力的承载能力有限,很难复制东部县域的模式。相比之下,努力提升社会福利保障水平和公共服务水平,合理进行固定资产投资,提高经济资源利用效率,控制房价使其健康平稳增长,保证县域经济的稳定发展,才能更有效地促进外出劳动力回流。

3.西部县域公共服务水平的提升促进劳动力回流效果明显

从西部地区来看,除了各种社会福利性床位数对年末从业人员数的影响效果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其余各控制变量对劳动力回流的促进作用均不明显。这是因为,西部县域大多属于中国的边疆地区,区域辽阔人口稀少,即使生产总量稳步上升,相对东中部县域而言,其整体经济发展水平不高,地方财力严重不足,基础设施不够完善,公共服务水平较低,纵使房价增速缓慢、成家立业成本较低仍不足以吸引劳动力回流。乡镇非农产业不发达,提供的非农就业机会较少,如果县域生产总值和固定资产投资的规模和结构与当地的产业结构、人口结构等不相协调,反而会阻碍其他资源投入而导致边际效应递减。因此,仅靠县域经济和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长无法带动新的就业需求,也不能促进地方政府对财政资源的有效配置,地方政府难以推进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不能吸引外出劳动力回乡发展。在此背景下,不断加强西部县域的基本公共服务设施的投入,使其基础公共保障水平得到显著提升,能够很大程度上减少经济实力薄弱对就业的不良影响,吸引劳动力回流。

(五)稳健性检验

1.分时段回归检验

上文基准回归结果显示,县域经济的发展将显著吸引外出劳动力回流就业。为了保证结论的可靠性,本文采用OLS回归方法检验实证结果的稳健性。如前文所述,由于2013年从业人员的统计口径发生变化,从业人员数发生跃变,因此对面板数据进行分时段回归检验。表5中,无论是2008—2012年还是2013—2018年,回归结果均显示,县域经济的增长对劳动力回流具有正向促进作用,系数估计结果也与表3中模型(1)~(5)的结果保持高度一致,这表明“县域经济的发展能够促进劳动力回流”这一结论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表5 分时段检验

2.更换解释变量进行OLS检验

公共财政收入可用于政府公共活动支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公共财政支出的规模与政府活动的范围,进而影响到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有学者研究发现公共财政收入和经济增长之间存在长期的均衡关系[50],故本文使用百强县2008—2018年的公共财政收入作为县域生产总值的替代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其系数结果与基准回归的结果相一致,证明本文的研究结果具有稳健性。稳健性检验结果详见表6。

表6 稳健性检验

3.县域经济发展影响劳动力回流的内生性问题

县域经济增长与劳动力回流之间可能还存在由双向因果关系所带来的内生性问题,县域经济发展吸引劳动力回流,劳动力的回流又会促进县域经济的增长。为了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干扰,文章选用县域生产总值和公共财政收入的一阶滞后项作为核心解释变量的工具变量,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对模型进行估计。表7的回归结果显示,县域生产总值与公共财政收入系数的符号与显著性均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

表7 2SLS回归结果

五、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本文利用全国百强县2008—2018年的面板数据,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分析县域经济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影响,并分区域考察县域各经济变量对外出劳动力回流的作用差异,研究发现如下:

1.中国县域经济的增长有力地促进了外出劳动力的回流。县域总产值提升、公共财政收入增长、房价增长率降低、固定资产投资增加、医疗服务和社会保障水平的提升、乡镇个数的减少均不同程度地促进了外出劳动力的回流。在各变量增幅相同的条件下,房价增长率的变动对劳动力回流的作用力度最强。

2.县域经济发展对不同区域劳动力回流的促进作用存在差异。中西部地区相对于东部地区而言,整体经济发展水平不高,总产值的增加只对东部县域劳动力回流有显著影响,而对中西部地区劳动力回流的影响效果不明显。

3.公共服务和社会福利水平的提升对劳动力的吸引作用存在区域差异。社会福利水平的提升对东、中、西部县域劳动力回流的影响效果均显著,且相比于东部地区,中部县域增加固定资产投资对劳动力回流的作用力更强,西部地区社会福利水平的提升对劳动力回流的促进力度更大。

(二)启示

1.将发展县域经济作为释放农村就业潜力、吸引外出劳动力回流的主要抓手。农村人力资本流失造成的“农村空心化”“大城市病”等诸多社会问题不容小觑,而中国县域经济的发展对劳动力回流的促进作用显著,因此,应把握好县域经济的发展契机,强化县城综合服务能力,发挥好县域吸引劳动力回流就业的作用。

2.政府应制定合理的住房政策,坚持“房住不炒”,充分发挥政府土地的收储作用,加强土地资源管理,促进县域房地产市场健康平稳发展。

3.提升县域社会福利保障水平和公共服务水平。随着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劳动力开始更加注重生活品质,提升县域社会福利保障水平和公共服务水平能够有效促进外出劳动力回流。

4.扩大有效投资,为劳动力创造更多更大的发展空间,带动农村劳动力就地就近就业。充分利用好固定资产投资对劳动力回流的拉动作用,避免盲目投资,有计划地提高财政资金使用效率及投资收益率,避免造成县域资源浪费。

5.弱化对GDP考核的过度依赖,促进县域经济健康持续发展。全国共有2000多个县级单位,地理位置、资源禀赋差异极大,仅靠县域经济总量的增长无法拉动中西部县域的劳动力回流。各县域应根据当地经济发展实际情况做出合理判断及部署,因地制宜,实现差异化发展,为吸引劳动力回流探寻新的动力源。

劳动力流动是微观主体行为,但深受政策、经济发展水平、基础设施建设、公共服务水平等宏观因素的影响。受限于数据的可得性与真实性,本文采用的指标均为总量,在衡量劳动力回流变动程度上也存在一定程度的欠缺。伴随着我国人口红利的消失,以更准确、精细的研究,发现劳动力流动的内在驱动力与外在引力和推力,以精准施策合理利用人口这一生产力要素,促进城乡之间、区域之间的协调发展,很有必要且十分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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