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东北各民族保疆卫土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发展

2022-11-21 23:51李学成
安徽史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达斡尔沙俄清军

李学成

(辽宁社会科学院 社会科学志办公室,辽宁 沈阳 110031)

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在中国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团结统一、相互依存而形成的民族共同体,它是建立在共同身份认同,共同抵御外来入侵基础上形成的命运共同体。明末,建州女真在东北崛起,他们联合其他有地缘关系、语言相近、文化相近的少数民族,形成了新的民族共同体——满族。在这一过程中,黑龙江流域的达斡尔、鄂伦春和鄂温克等少数民族不断加入满族,为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进程和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到了清王朝,随着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和版图边界的清晰,中华民族日益形成具有整体性特征的有机体,特别是在对外抗敌的过程中,东北各民族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断发展,实现了从“自在发展”不断走向“自觉发展”的转变。“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国历史学界乃至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界都需要关注的具有重大理论和现实意义的课题。(1)肖超宇:《“清代统一多民族国家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发展”学术研讨会综述》,《民族研究》2019年第4期。有学者认为,清朝为了建设大一统国家,超越了传统 “内中华外夷狄”的传统民族思想,强调以统治疆域为基础的“中国一家”,为近代中华民族一元观的出现奠定了历史性基础,铸就了中国持久的、稳定的、多民族的大一统文化格局。(2)如龙晓燕、胡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视角下明至清前期民族思想的继承与发展》,《思想战线》2021年第3期;郎玉屏、刘毅:《清代西南边疆儒学教化思想形成与影响——兼及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贡献》,《民族学刊》2022年第4期。此外,一些学者从儒学教育、民族思想、八旗驻防、边疆政策等方面进行了研究。(3)如马慧、梁向明:《清朝宁夏儒学教育与共同体构建》,《民族论坛》2021年第3期;马玉洁、李伟:《清末民族思想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启端》,《贵州民族研究》2019年第12期;马亚辉:《从清代西南边疆的民族政策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铸建》,《广西民族研究》2019年第3期,等。总体来看,清代民族共同体问题研究成果较少,有待学者们进一步深入研究。

一、东北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感进一步发展

黑龙江流域自古是中国的领土早已被历史学史料和考古发掘所印证,成为世界定论。早在明成祖永乐七年(1409),明朝就在东北设立奴儿干都司,设立130余个卫所,从行政上对黑龙江流域、库页岛及外兴安岭地区行使行政管辖权。一百余年后,沙俄在“西洋人”打击和启发下,“开疆拓土”成为他们外侵的内驱力。清初,西伯利亚东部的沙俄开始试探着向远东扩张,他们先后征服了伏尔加河流域的汗国。16世纪,沙俄占领了叶尼塞河、勒拿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后金天聪六年(1632),沙俄的百人长别克托夫侵入到勒拿河地区,修筑了雅库茨克城,并以雅库茨克为“俄罗斯部队前往阿穆尔河(4)今黑龙江。一带和鄂霍次克海的主要根据地”。(5)[苏联]格·瓦·麦利霍夫著,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第三室译:《满洲人在东北(十七世纪)》,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第131页。

同一时期,建州女真在努尔哈赤、皇太极的率领下历经几十年的征战,统一了黑龙江流域女真各部及其他少数民族,并建立了大清。后金天命十一年(1626),皇太极继位后,更加重视对黑龙江流域的统辖,并视鄂伦春等少数民族本为同语言的“一国人”。《清太宗实录》载:“俘获之人,须用善言抚慰,饮食甘苦,一体共之,则人无疑畏,归附必众。且此地人民,语音与我国同,携之而来,皆可以为我用。”(6)《清太宗实录》卷21,《清实录》第2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80页。也有学者认为索伦(7)“索伦”是黑龙江中上游等地区的土著居民,初指鄂温克族人,后泛指今鄂温克、鄂伦春及达斡尔等族的祖先,至清朝中期以后,索伦多被专指鄂温克族。三部与满洲为同祖同宗,“索伦、鄂伦春系秦汉之挹娄,东晋之物吉,北魏之拓拨(拓跋),隋之靺鞨,唐之女真,宋辽时称为金国。内分生熟二部,满洲为熟女真之后裔,索伦、鄂伦春为生女真之后裔,与达斡尔居于黑水之北,称为黑水部。清为索伦部,鄂伦春附之。”(8)全国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室编:《达斡尔资料集》第2集,民族出版社1998年版,第218页。综上,索伦诸部与后来形成的民族共同体——满族在地缘、民族和文化等方面都是密不可分的。地缘关系和相似的民风、民俗为鄂温克、达斡尔等少数民族融入中华民族及增强国家的认同感奠定了心理基础。

清政府还十分重视对少数民族首领的招降。崇德五年(1640),清军就招降了索伦部首领博木博果尔。至此,清军统一了贝加尔湖以东,包括黑龙江流域的广大地区。从崇德七年六月皇太极给明朝崇祯皇帝信中即可见一斑:“自东北海滨(鄂霍茨克海),迄西北海滨(贝加尔湖),其间使犬、使鹿之邦,及产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种、渔猎为生之俗,厄鲁特部落,以至斡难河源,远迩诸国,在在臣服。蒙古大元及朝鲜国,悉入版图。”(10)《清太宗实录》卷61,《清实录》第2册,第829页。由此,我们不难看出,鄂霍茨克海到贝加尔湖的广袤土地早已在中国的版图之内,清政府对东北各民族的招降和同化也是清政府积极的边疆治理政策的体现。

清廷为更好地管理布特哈、呼伦贝尔等地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等少数民族地方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在东北地区还建立了布特哈八旗、呼伦贝尔索伦八旗和新巴尔虎八旗等八旗组织。他们在发展边疆经济,保卫边疆安全和维护祖国统一过程中作出了重大贡献,以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为主的布特哈和呼伦贝尔八旗表现尤为突出。由于他们骁勇善战,乾隆帝曾多次给予他们褒奖:“满洲索伦兵,实胜绿旗。”(11)《清高宗实录》卷321,《清实录》第13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97页。清代,在保疆卫国的过程中,布特哈八旗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性格耿直,具有浓厚的爱国思想,《布特哈志略》对其评价为:“布特哈旗人性情朴厚而质直,见义忘利,为国忘家,虽武功显著,官一品,爵五等,图像紫光阁,而其子孙遵典袭授世职外,恒无余资遗产,身后萧条,赖国家赐银治丧,轻财好义,不事积聚,递演而成倚赖惰性。先民之遗教固其然欤。迨夫国体改造,民治代兴,而莫知奋励以图生计,放弃权利,以甘弱累,又岂国家振兴民族之本意也哉?矧在当地驻防例膺选拔之实职,佐领、骁骑校及骑都尉、恩骑尉、云骑尉、监生等袭职不乏杰出人物,可为矜式,而历著军国勋劳,光增史简,以代表我民族之精神者,固大有人在,可无传述以隆景仰而资激劝耶?”(12)孟定恭:《布特哈志略》,《中国边疆研究文库·东北边疆卷十一》,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18页。

东北各民族在巡防边境、抵抗外来侵略、维护国家统一的战役中伤亡巨大,作出了重大牺牲。如乾隆三十四年(1769),被征调的1700多名达斡尔、鄂温克官兵阵亡达百分之八十,仅有300人生还。那一时期达斡尔族人的家谱中,许多人名下记载的是“无嗣”或“阵亡”,有的还写着“一家三口阵亡及三人内两人阵亡”。(13)《达斡尔族简史》编写组:《达斡尔族简史》,民族出版社2008年版,第48页。恶劣的自然环境加上激烈的战斗加剧了这些将士的阵亡,最严重的有“效命疆场,其获生还者十不得一”。(14)⑤⑨张伯英总纂:《黑龙江志稿》,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968、4789、1157页。据统计,清代共有67330名鄂温克官兵被征调,而“其庆生还者,十不一二也,不死于锋镝战争之场,即死于溽暑疬疫瘴烟之地”。⑤据《鄂温克族简史》载:“格尼河地区有一村子,共有几十户鄂温克人,由于出征打仗,最后死的只剩一户”。(15)⑦《鄂温克族简史》编写组:《鄂温克族简史》,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第71页。这些少数民族官兵常年离家在外征战或戍守边关,无法回家与妻儿团聚。他们的妻子不远千里来到兵营驻地外,搭上帐篷与丈夫暂住几日,以续香火,民间称之为“取孩子”。⑦他们舍弃乡梓田园,以血肉之躯戍守边疆,捍卫了祖国的统一,为整个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立下了丰功伟绩。

清朝通过联姻、赏赐、编设八旗等政策强化了他们对中央政府的政治认同,并在日常经济、文化生活和共同保卫边疆的过程中促进了他们的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发展,促进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进一步发展。身处边疆的各民族客观上起到拱卫和屏藩祖国边疆的作用,保家卫国的东北各民族在推动民族融合、保卫边疆和促进国家统一的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东北少数民族“共同抗敌”的中华民族整体意识

东北各民族自古以狩猎为生,艰苦的环境练就了他们吃苦耐劳和骁勇善战的品格。《黑龙江外纪》描述他们:“世于黑龙江人,不问部族,概称索伦,黑龙江人居之不疑,亦雅喜以索伦自号。说者谓索伦骁勇闻天下,假其名足以自壮,次论得之。”(16)西清:《黑龙江外纪》,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8页。黑龙江的地方史志对其也是赞赏有加,索伦、达斡尔“世代出将,号称贵种,咸丰、同治年间,内省寇乱,以马甲积功至将军、都统、佩钦差大臣关防者,多由此两部云”。⑨由于他们具有这种不可多得的骁勇善战的民族风格,所以清廷在抵御外国入侵和打击分裂势力的过程中多次征调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部队,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在多次战役中都起到了主力军的作用。尤其是他们在收复雅克萨、平定准噶尔叛乱、平定大小金川土司和保卫西藏等战役中维护了中国领土主权,起到了克敌制胜的关键作用。他们都忠于职守,一边默默地开发东北边疆,同时又默默无闻地保卫着自然环境十分恶劣的东北边陲。清朝前期,正是在黑龙江流域各族人民的艰苦努力和英勇斗争下才有了东北地区近二百年相对和平稳定的局面。因此,正是东北各民族自发抗击外来侵略的“共同抗敌”意识促进了中华民族整体意识的不断凸显,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自在发展中不断发展。

17世纪中期,中国东北广大地区防务薄弱,就连盛京都出现了“荒城废堡,败瓦颓垣,沃野千里,有土无人,全无可恃”(17)《清圣祖实录》卷2,《清实录》第4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65页。的场景。东北的军事、政治实力逐渐被弱化,东北各少数民族向清朝中央政府的贡貂数量也急剧减少,辽东地区先进的经济、文化向黑龙江落后地区的传播也相应地缩减在这一背景下。沙俄于崇德八年(1643)、顺治七年(1650)和顺治十一年分别向中国黑龙江流域派遣波雅尔科夫、哈巴罗夫、巴什克夫为首的侵略军,他们以“探险”的名义侵入到中国黑龙江流域的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等少数民族聚居地区。他们烧、杀、抢、掠,给当地的各族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清圣祖实录》载:“罗刹犯我黑龙江一带,侵扰虞人,戕害居民,昔发兵进讨,未获翦除,历年已久。近闻蔓延益甚,过牛满、恒滚诸处,至赫哲,费雅哈虞人住所,杀掠不已。”(18)《清圣祖实录》卷104,《清实录》第5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2页。沙俄侵略者令人发指的暴行给当地的少数民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激起了黑龙江流域鄂温克、达斡尔、女真等少数民族的激烈反抗,他们使用大刀、长矛和弓箭顽强地抗击沙俄侵略者。初期,他们是以村寨为单位,在各自酋长的带领下进行各自为战的反抗。后来,他们采取据守村寨、坚壁清野、围点打援、定点伏击、深夜偷袭等方式各部协作或与清政府军队联合作战。以鄂温克、达斡尔为代表的少数民族在自卫反击中付出了重大牺牲,也消灭了侵略者的有生力量,阻止了他们的侵略步伐,保卫了中国的东北边疆。外敌的入侵更加激发了东北少数民族的民族意识、国家意识。

崇德八年,100多名侵略者在雅库茨克文书官波雅尔科夫的带领下,从雅库茨克出发,由外兴安岭入侵到中国乌姆列堪河口一带。他们打着“为国君造福”和“寻找新的土地”的旗号(19)③④⑦⑧[俄]瓦西里耶夫著、徐滨等译:《外贝加尔的哥萨克》第1卷,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83、84、83、86、90页。,而其目的就是要掠夺那里达斡尔的“银矿、铜矿和铅矿,并使新地区的人接受沙皇的统治”。③也正是该地区盛产银子和其他矿藏的消息使“雅库茨克的督军们不得安宁”。④他们的侵略和掠夺是从达斡尔族聚居区开始的。他们扣押了莫尔迪奇村达斡尔首领科尔帕等人,强迫村民交给他们牲口、粮食和帐篷。达斡尔人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并警告他们,若交战,一定会损失惨重。彼特罗夫率部没有理会警告,向莫尔迪奇村展开了武装进攻。令沙俄侵略者想不到的是,达斡尔人“从寨里和地道里袭击尤什卡(即彼特罗夫)等……许多骑手从田野奔袭而来……在鏖战中有10名军役人员身受重伤,……其余所有军役人员也都受了伤”。(20)⑩俄国古文献研究委员会编,郝建恒等译:《历史文献补编——十七世纪中俄关系史文件选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11—12、13页。《达斡尔族简史》也载,此役“达斡尔人用弓箭、剑和长矛奋起抵抗,杀敌十人,俘获十人,其余哥萨克们都受伤”。(21)《达斡尔族简史》编写组:《达斡尔族简史》,第31页。《达斡尔族简史》中提及的“杀敌十人,俘获十人”应该是相同的10个人,即重伤的10名侵略者被俘获,并被斩杀。两文都提到“所有哥萨克都受了伤”,可见战斗的激烈程度,这也足见达斡尔人的勇猛。

达斡尔人的反抗让波雅尔科夫带领的这伙侵略者既得不到粮食,又不敢到附近村寨里抢粮,“整个冬季和春季只以松树皮和草根果腹”,粮食的极度匮乏,使“一起来的七十个人当中,有四十个人饿死了”。⑦据《外贝加尔的哥萨克》记载,“哥萨克们吃掉了五十个异族人”⑧,当地中国居民称他们为吃人的罗刹。莫尔迪奇村之役是黑龙江地区的少数民族自发反抗沙俄侵略者的第一次大规模战斗。面对使用火枪的侵略者,当地民众没有丝毫退缩:侵略者不仅没有抢到牲口和粮食,反倒被毙杀10人,伤50余人,侵略者最终大败而归。莫尔迪奇村之役的胜利激发了达斡尔等各族人民反侵略的斗志,沉重打击了沙俄侵略者。

再现部的调性安排也是非常规的。从第239小节起,它又进入了降G大调,一个与主调关系很远的调性。然后在251小节转入降e小调,停留在同名大小调降E的属七和弦上,如此,在尾声之前重新确立了降E大调(第263小节)。第一主题再次出现之前,三个音的音型以连奏与非连奏作为铺垫,在降A大调上的分解和弦两次围绕着减七和弦(第307与第317小节)。最后,主题材料渐慢并恢复原速,三个主—属—主的和弦,辉煌地结束整个乐章。(待续)

顺治元年(1644)春末夏初,波雅尔科夫在援军到达后侵入黑龙江,并沿江而下。此时的清政府正处于内外交困之际。此时的清军无暇顾及黑龙江流域的侵略者,当地的少数民族把反抗外来侵略的重任担负起来。黑龙江沿岸飞牙喀(即费雅喀)、赫哲等各族人民协同作战,同仇敌忾,阻止侵略者上岸。如,当沙俄十人长叶尔莫林带领几十名哥萨克去探路时,遭到了久切尔人(22)即女真人。“久切尔”有的文献翻译为“杜切尔”。的痛击,“许多久切尔人集合起来,偷袭伊列伊卡及其同伙,将其全部打死,只有两名死里逃生”。⑩当地各族人民拿着最原始的弓箭、长矛等武器自发地组织起来不断围攻他们,波雅尔科夫所带的一百多人仅剩53人。他们不敢再做停留,又不敢顺着原路返回,于是便在黑龙江河口过冬。由于没有足够的粮食,整个冬天他们都是以江鱼糊口,到了冬天也只能靠吃草根维持生命。(23)④⑤[俄]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第1卷,第88、96、99页。

在黑龙江流域达斡尔等各族人民的反击下,波雅尔科夫带领的这批侵略者先后有80人丧生。顺治二年(1645)夏,沙俄侵略者带着抢劫来的财物和人口从海路逃回俄国。他们历时两年多,行程8000公里,带回了掠夺来的12袋(24)袋是俄国貂皮的计量单位,1袋等于40张。貂皮及6件貂皮袄及黑龙江流域各少数民族居住地、人口等情报。他们还向沙俄政府提出了大量出兵占领阿穆尔地区的建议。值得一提的是,那12袋貂皮是波雅尔科夫等人“在阿穆尔河河口过冬,蒙上帝眷佑并托君主洪福,抓住了3个基里亚克人质……向3个人质征收了12袋貂皮和6件貂皮袄的实物税”。(25)⑥⑦俄国古文献研究委员会编,郝建恒等译:《历史文献补编——十七世纪中俄关系史文件选译》,第14、39、60页。这种赤裸裸的勒索、掠夺竟然被沙俄侵略者说成是征收“实物税”,以此来掩盖其侵略的事实。波雅尔科夫回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东西伯利亚,这更加激发了沙俄到黑龙江流域淘金,占领该流域的贪念。它给中国东北边疆安全带来了更严重的隐患,也把生活在这里的中国各少数民族推向了悬崖的边缘。

顺治七年(1650)一月,哈巴罗夫继波雅尔科夫之后率众侵入中国黑龙江流域。在他们出发前,雅库茨克督军佛兰茨别科夫命令哈巴罗夫,“对拉夫凯、巴托加和其他上层人物则按其信仰举行宣誓臣服于沙皇,永做直接纳实物税的臣仆……把上层的人扣为人质,以便今后‘每年’都以他们为质征收实物税和‘贡品’……要把纳实物税的花名册、河流地图、沿河居民及其人数等的记载——随同国君的官产一并送往雅库茨克城堡”。④从弗兰茨别科夫给哈巴罗夫的命令中,我们不难看出其不加遮掩的掠夺财物和搜集自然、人文情报的侵略目的。他们从勒拿河、奥廖克马河侵入到中国黑龙江流域达斡尔族酋长拉夫凯统辖的地区。在侵略者到来之前,拉夫凯将五个主要城寨的粮食、财物、牲畜和居民都全部转移到寨子外面隐藏起来。这种坚壁清野的策略使沙俄侵略军既抢不到粮食和财物,也抓不到人,哈巴罗夫在侵入黑龙江流域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几乎一无所获。

哈巴罗夫为了尽快“招降”拉夫凯,哄骗拉夫凯说他们是来打猎,同达斡尔人做生意的。拉夫凯直接揭穿了哈巴罗夫的谎言:“你们想把我们所有的人都杀死,抢掠财产,把妻子儿女抓为俘虏。”⑤面对拉夫凯等酋长坚壁清野的政策,哈巴罗夫和弗兰茨别科夫督军都深感兵源不足,在他们给沙皇的报告中说:“如果陛下派兵去攻打博格达王公,则需派6000名左右军役人员……窃以为达斡尔土地将比勒拿河更为有利。哈巴罗夫对臣仆言,该地比整个西伯利亚都要富饶美丽。”⑥其对中国赤裸裸的侵略意图一目了然。

同年夏末,哈巴罗夫带领138人的哥萨克增援部队,携三门大炮及大量枪支弹药,再次南侵,占领了达斡尔人的雅克萨城。哈巴罗夫以此为据点,四处掠夺粮食和人口,戕害附近的各族百姓。顺治八年(1651)六月,哈巴罗夫从雅克萨城乘船向东侵犯达斡尔首领桂古达尔的驻地。英勇无畏的达斡尔人面对拥有火炮、火枪的敌人毫不畏惧,万箭齐发,英勇反击,他们的“箭落在田野里,宛如田地里长满了庄稼”。⑦达斡尔人使用原始的大刀、长矛和弓箭与入侵者进行了两天一夜的鏖战,660多名达斡尔勇士全部壮烈牺牲。残忍的侵略者把城里的财物和粮食洗劫一空,并对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大肆杀戮,“妇女和儿童惨遭杀戮和被哥萨克掳走的哭叫声,淹没了哥萨克的狂吼。哥萨克的手滴着父亲们、丈夫们和兄弟们的鲜血……用父母的尸体搭成烤架来烧烤孩子们”。(26)[英]拉文斯坦著、陈霞飞译:《俄国人在黑龙江》,商务印书馆1974年版,第19页。大规模屠戮之后,他们又袭击了托古勒津城、乌扎拉等少数民族村寨,给当地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虽然经历了桂古达尔城保卫战等战事的失利,但当地人民宁死不屈的崇高民族气节没有被动摇,这反倒更加激发了各民族自发地保卫家园、反抗外来侵略的斗志。

大敌当前,各部族酋长纷纷向清朝驻宁古塔的官员控诉沙俄的侵略暴行。而此时的清政府已经安定了四川及江南等大部局势,遂令宁古塔清军向哈巴罗夫侵略者展开反击。顺治九年(1652)二月二十五日,宁古塔章京海塞率600名清军向侵占乌扎拉的沙俄侵略者展开了反击。当地的500名达斡尔族人及从满泾站、松花江赶来的525名杜切尔人也参加了这场战斗。清军和各族人民很快攻入乌扎拉。由于清军将领擅于冷兵器作战而不谙西方枪炮常识,造成指挥失误,参战的清朝军民被侵略者的大炮和火枪所重创。清军在牺牲676人,损失战马830匹,损失火绳枪17支及两门铁炮后被迫撤退。(27)[俄]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第1卷,第118、157—159、154、147页。两名清军指挥官受到了清政府的严厉惩罚,“海塞伏诛,希福革去翼长,鞭一百,仍令留在宁古塔”。(28)《清世祖实录》卷68,《清实录》第3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37页。军事失利引起了清廷的重视,着手开始酝酿大规模反击,以保卫东北边疆。

三、军民配合共同团结共同斗争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东北各民族的英勇反抗也让清政府越来越意识到发展边疆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为此,清政府一方面采取鼓励各少数民族内迁的坚壁清野政策;另一方面不断增加在黑龙江流域的清军数量。在各族人民的配合下,清军屡次打击沙俄侵略者,如顺治十一年(1654)初,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率领清军在“达斡尔和久切尔”少数民族的配合下,在松花江与沙俄侵略者展开激战。此役,清军“阵法娴熟,井然有序”,双方激战三昼夜,俄军损失惨重,“许多军役人员负了伤……无法与这些博格达人继续作战”,他们不得不乘船“向阿穆尔大河上游逃走”。(29)④⑤⑥⑧俄国古文献研究委员会编,郝建恒等译:《历史文献补编——十七世纪中俄关系文件选译》,第90—91、90、96、97、122页。此次作战,中国军队大获全胜也得益于清军大量使用了火器,“博格达军的骑兵骑马、步兵驾船与我作战,他们用大型武器:大炮和火绳枪作战,他们向我船开炮轰击”。④顺治十二年(1655)二月,明安达礼率清军在当地的达斡尔等少数民族的协助下包围了沙俄侵略者占领的呼玛尔城。他们俘虏了在城外造船的20名俄军,并向城寨发起了猛烈进攻。⑤此役,参加战斗的清军达万人,成分更加复杂,除明安达礼率领的清军正规军队,还有“蒙古人、尼堪人、久切尔人、达斡尔人……”。⑥

在达斡尔等各民族的配合下,装备有火炮、火绳枪的清军逐渐在战斗中占了上风。沙尔虎达根据沙俄侵略者沿江抢掠的特点,着力加强水上作战能力,在他的主导下,清军建造大船数艘。同时,他调遣了朝鲜数百鸟枪士兵配合清朝军民作战。顺治十五年(1658),清军、各族民众和朝鲜来助战的“鸟枪手二百名”(30)《清世祖实录》卷155,《清实录》第3册,第898页。共1400余人,在沙尔虎达率领下,“分乘47只大木船,携带大批火器,火枪大炮”向在松花江、黑龙江汇合处的500多名沙俄侵略者发起进攻。此役沙俄270人被打死,“幸存的军役人员,有的逃入山中,有的乘斯巴斯克号船同参加征战的人,共227人逃走”。⑧在这场围歼战中,中朝官兵联合作战,消灭了270名沙俄侵略者,沙俄殖民头目斯捷潘诺夫被击毙,并缴获了貂皮、火器、大炮、弹药和粮食等大批物资。黑龙江各族人民配合清军一路乘胜追击,消灭残敌,至顺治十六年(1659)一举收复了沙俄侵占的雅克萨城和呼玛尔城。

顺治十七年(1660),首位宁古塔将军巴海在黑龙江下游的古法坛村再次痛击俄军。据巴海向朝廷的奏报,“臣等……领兵前进至使犬地方,伏兵船于两岸,有贼艘奄至,伏发,贼即回遁,我兵追袭,贼弃舟登岸败走,斩首六十余级,淹死者甚众”。(31)《清世祖实录》卷138,《清实录》第3册,第1068页。此役,黑龙江军民除毙杀、淹死和俘虏大量俄国殖民者外,还了缴获舰船、枪炮、盔甲、器械等大量军用物资。巴海率领清军乘船沿江而下,清除了沙俄侵略者盘踞在黑龙江中下游其他全部势力。17世纪中叶,清政府和东北各少数民族奋力抵抗俄国入侵的时候,正值俄国与当时的欧洲大国波兰进行俄波战争。(32)俄波战争1654年爆发,1667年结束,持续13年。战争牵制了俄国几乎全部军事力量,无暇东顾。沙俄侵略者头目托尔布津带着114名侵略者龟缩在捷列姆宾斯克等三个城堡中,忍饥挨饿。至顺治末年,在清军及黑龙江流域各族人民的围剿下,沙俄侵略者或被消灭或被冻饿而死或逃回俄国,只有17人败退至尼布楚。据统计,在清军与黑龙江各族人民联手反击的“十年期间,到阿穆尔去的不下一千五百人,也都死在那里了”。至此,黑龙江中下游地区的沙俄侵略者基本被肃清。

自顺治初年始,黑龙江地区各族人民面对沙俄的侵略行径虽然经历了巨大的牺牲,但他们始终不屈不挠,自发地英勇反击。顺治八年后,他们又自觉地配合清军作战,终于取得了反侵略斗争的阶段性胜利。东北少数民族各部与清军配合沉重打击了沙俄侵略军,既保护了各部生命财产,也保卫了中国领土;既增强了各族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又更加增强了他们的国家认同感。

顺治朝末期,在清朝军民配合下,黑龙江中下游的俄国侵略军基本被肃清,但是他们并没有撤出中国领土,而是盘踞在黑龙江上游石勒喀河畔的尼布楚城,“沙俄逐渐由骚扰试探转变为筑城盘踞”。(33)参见吕萍、丁宁:《清代东北第一水师:吉林水师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6年第4期。他们以雅克萨城为基地,打着征实物税的幌子“数扰索伦、赫哲、飞牙喀、奇勒尔居民,掠夺人口”。(34)《清圣祖实录》卷104,《清实录》第5册,第51页。至康熙初年,沙俄筑城盘踞、掠夺人口的行径越发猖狂,严重地威胁到了清朝在中国东北地区的统治。如康熙四年(1665),以切尔尼戈夫斯基为首的沙俄侵略者再次占领雅克萨,以雅克萨城为据点修筑寨堡、工事,并不断沿黑龙江而下,四处掠夺。

康熙十五年(1676)至康熙二十一年,沙俄侵略者沿黑龙江各支流分路推进,他们陆续在葛蒌河(明代曾设置古里河卫)、精奇里江上游、精奇里江口、额尔古纳河等地设立据点,向黑龙江中下游进行扩张、掠夺。他们不但向当地中国各族人民强征贡税,而且肆意抢夺物品,杀害当地百姓。《清圣祖实录》有载,“无端犯我索伦边疆,扰害虞人,肆行抢掠……遣其部下人,于飞牙喀、奇勒尔等处,肆行焚杀。又诱索伦、打虎儿、俄罗春之打貂人额提儿克等二十人入室,尽行焚死。”(35)《清圣祖实录》卷112,《清实录》第5册,第147页。在中国的领土上戕害中国人,沙俄竟然将此说成是“误会”,是他们“再也无法忍耐中国人的间谍活动,他们把二十个中国渔猎人诱到教堂村里,用火把他们烧死在浴室里”。(36)[俄]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第1卷,第234—235页。沙俄侵略者依仗手中有火炮和火枪横行于黑龙江各族聚居地区,肆意杀害中国百姓,甚至把在自己国土上的中国猎人说成是“间谍”。各少数民族百姓视其“猛如虎豹,而火器尤利,发无不中”。(37)刘献廷:《广阳杂记》,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87页。当地少数民族一方面采取偷袭的方式进行反抗,另一方面继续采取坚壁清野的方式断绝侵略者的粮食。沙俄的侵略魔爪越伸越远,引起了清政府的再次重视。康熙二十年(1681),在“成功镇压完‘三藩之乱’后的康熙帝,试图尽快解决发生在黑龙江流域的清俄两国纷争”(38)参见齐光:《1685年第一次“雅克萨战役”前大清帝国致沙皇俄国的两封蒙古文书信》,《中国边疆民族研究》2018年年刊,第94页。,并下决心使用武力驱逐沙俄侵略者。康熙二十一年(1682),康熙帝出巡东北,视察吉林防务,修造战船,调集水手,并“遣马喇往索伦储军实”。(39)赵尔巽等:《清史稿》卷67,第34册,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0141页。在原调一千五百乌拉、宁古塔兵基础上,增派五百名达斡尔兵,使瑷珲与额苏里各驻千人(40)参见蔡琳:《试论马喇对清廷边疆稳固的作用——以收复雅克萨、平定噶尔丹战争为例》,《沈阳故宫博物院院刊》2017年第2期。,着手做反击沙俄的准备。

清政府的积极备战增加了黑龙江流域各少数民族在政治上对清廷的认同感,他们逐步认识到只有清军才能打败这些侵略者,只有配合清军作战才能不受他们欺凌和掠夺,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和田园。他们积极参与修建驿站,种植粮食,提供牛羊和运送军需粮草等战前筹备。为了保证清军的粮食供应,清廷在黑龙江地区大面积屯田,仅在宁古塔地区就“立三十二官庄,屯积粮草”(41)杨宾、方式济、吴桭臣撰:《龙江三纪》,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33页。,另“遣部员自吉林乌喇至黑龙江,以蒙古、席北、打虎儿、索伦等人力耕种,田禾大获”。(42)《清圣祖实录》卷128,《清实录》第5册,第327页。当地的鄂温克、达斡尔等各族人民积极参与种粮,保证了抗俄所需的粮食供应,解决了清政府的后顾之忧。同时,由于鄂温克族聚居区离黑龙江较近,还由“索伦接济牛羊”(43)《清圣祖实录》卷106,《清实录》第5册,第83页。,保证了清军的副食供应。同时,鄂温克和达斡尔人还承担了提供马匹,供应草料和担任马夫的任务,“索伦、打虎儿夫役与备养之马如数应用”。(44)《清圣祖实录》卷127,《清实录》第5册,第354页。鄂温克、达斡尔人利用世居黑龙江,熟悉当地地形的优势,他们配合清军对雅克萨进行战前侦察,使清军尽可能多地了解敌情,为战役的胜利打下了基础。原籍雅克萨的达斡尔族头目倍勒儿两次率人潜入雅克萨地区进行敌情侦察。康熙二十三年(1684)夏,倍勒儿带人化妆成猎人前往雅克萨进行侦察,“俘获1名俄兵,探明了俄军在雅克萨城和杭屋莫山的设防、人数、船只和贮粮等情况”。(45)《达斡尔族简史》编写组:《达斡尔族简史》,第35页。康熙二十四年(1685)初,倍勒儿再次率30多人的侦察队潜至雅克萨,“生擒罗刹七人回”,并查明“雅克萨城内,设立重木,中实以土。闻大兵至额苏里,即遣人各处求援……雅克萨兵众,不满千人,后增发者,未知其数”。(46)《清圣祖实录》卷120,《清实录》第5册,第265—266页。鄂温克副总管乌木布尔代也深入到雅克萨城,“生擒刹鄂克索木果”,探明了俄军粮食储备“可食几月”(47)《清圣祖实录》卷124,《清实录》第5册,第318页。等有价值的军事情报。

康熙二十四年(1685)正月,粮草充足的4000名清军,在都统彭春与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率领下直捣雅克萨城。参战的清军由各民族人民组成,其中有从宁古塔调来的2000名官兵;有从北京调来的满洲上三旗170名官兵;有从山东调来的500名多官兵;还有从福建调来的善于攻城的藤牌兵300余人。同时,清政府又“征当地索伦兵五百人”(48)傅孙铭等:《沙俄侵华史简编》,吉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4页。一起参战。此次组成的联合部队中的宁古塔官兵由满族、新满洲和汉军组成。其中新满洲是由东北地区女真余部和鄂温克、鄂伦春等少数民族组成。由此推算,参加第一次雅克萨城战役的鄂温克、鄂伦春及其他少数民族占总参战部队人数的一半以上。在战斗中,鄂温克、鄂伦春等少数民族将士不仅能骑善射,而且冲锋在前,他们也都是攻城的主力军,他们为取得第一次雅克萨城战役的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

五月二十五日,俄军缴械投降。至此,“俄国人第二次失掉了阿穆尔河”(49)⑨⑩[俄]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第1卷,第255、263、263页。,而清廷终于收复了被沙俄侵占20余年的雅克萨。战后,清政府给予投降的侵略军宽大待遇,“愿归者六百余人,并其器物悉与遣归”。(50)鄂尔泰等修:《八旗通志》初集卷153,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885页。为防止沙俄人再次来犯,清军焚毁了雅克萨城,然后就全部回撤到瑗珲、嫩江等地。康熙二十四年七月,被释放的俄国俘虏和增援的哥萨克再次侵入雅克萨,重新修筑城堡,伺机固守。康熙帝闻讯,“令将军萨布素等……速修船舰,统领乌喇、宁古塔官兵……攻取雅克萨城”。(51)《清圣祖实录》卷124,《清实录》第5册,第319页。康熙二十五年(1686)七月,清军再次抵达雅克萨城。八月,清军用猛烈的炮火轰击雅克萨城堡。沙俄军负隅顽抗,五次出城反扑都被清军击退,沙俄总指挥托尔布津被清军大炮击中身亡。城内俄军更是伤亡累累,“城堡里堆满了尸体,没有人去掩埋”。⑨至康熙二十六年(1687)春,雅克萨城近千名俄军只剩“六十六个人了;其余的人或者被打死了,或者死于坏血病”。⑩

此时,沙俄正在对克里米亚进行远征,并处于失败的境地。而沙俄国内在索菲亚公主执政下,王公贵族们争权夺势,严重威胁到了沙俄政权的稳定。沙俄为了保证在远东地区的既得利益,不得不主动妥协,他们迅速往北京派出谈判使团与清政府进行和谈。而此时中国西北地区的蒙古准噶尔部大规模对喀尔喀蒙古用兵,不断攻击、袭扰蒙古喀尔喀部,清政府不得不把剿灭准噶尔部提到日程。清政府为避免在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同时作战,遂拟在东北方向向俄国人做出让步,以集中力量平定西北的准噶尔部。因此,清政府同意了俄国要求清军停止进攻雅克萨城的请求,单方面主动从雅克萨城撤围。在军民协同作战,相互配合下,中国取得了第二次雅克萨战役的胜利。康熙二十八年(1689)七月二十四日,《中俄尼布楚约》正式签订,以外兴安岭、额尔古纳河和格尔必齐河为中俄东段边界,黑龙江以北地区,外兴安岭以南,乌苏里江以东为中国领土。至此,中国军民历经近半个多世纪时间,经反复斗争终于挫败了沙俄侵占中国黑龙江流域广大地区的企图,在此后的一个半世纪时间里中国东北边境处于相对稳定状态,边境各族人民也得以安宁。因此,中俄东部边界的确立激活了近代意义的中国疆域意识和领土意识。

皇太极、康熙帝、乾隆帝等清朝皇帝历来十分重视对东北领土及当地少数民族的保护。皇太极认为索伦诸部:“尔之先世,本皆我一国之人,载籍甚明,尔等向未之知,是以甘于自外。”(52)《清太宗实录》卷21,《清实录》第2册,第280页。《清圣祖实录》记载,康熙帝得知沙俄对东北少数民族的掠夺和屠戮后十分气愤和重视,“向者罗刹无故犯边。收我逋逃,后渐越界而来,扰害索伦、赫哲、飞牙喀、奇勒尔诸地,不遑宁处,剽劫人口,抢掠村庄,攘夺貂皮,肆恶多端”。(53)《清圣祖实录》卷119,《清实录》第5册,第246—247页。皇太极与康熙帝把黑龙江流域各少数民族视为同族同宗、利益相同,和满族及其他民族一样的国民。面对外敌入侵,清廷与各少数民族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正是统治者们的这种态度,促使东北各民族勇于在战争中配合清军作战,最终取得胜利。战争的胜利进一步增强了东北各民族对清廷的政治认同和国家认同。战后,清廷对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等少数民族首领进行了封赏,使他们成为东北各民族的榜样,也在另一层面促进了东北各民族对清廷的认同,进一步促进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在这一过程中,“共同团结”意识和“共同斗争”意识促进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自在发展”中的“自觉发展”。

综上,在百余年共同抗击侵略者、维护国家统一的战争中,各族同胞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增强了少数民族对国家的情感依附,深化了对国家的认同感,由此激发了更高层次的爱国热情,东北各民族在团结一致对外中进一步增强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进一步促进了稳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同时,在这一过程中,东北各民族在共同斗争中逐渐形成了命运共同体意识,“共同团结”意识和“共同斗争”意识促进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自在发展”中的“自觉发展”,近代意义的中国疆域意识和领土意识开始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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