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欣
(中南民族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4)
阳新布贴作为湖北省阳新县的民间传统手工艺术作品,有着独特的特色风格与符号蕴意。阳新布贴集中体现了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情感寄托以及美好愿望,其装饰纹样包括但不限于动植物、吉祥符号、人物,这些形式符号通过拼贴、组合的修辞手法及其表现出的审美符号表达出不同的观念符号,集中传递出当地人民对于自然原始的崇拜和自身自强不息的原始生命力。
然而阳新布贴面临着创新能力匮乏以及后续无人的危机,面对该问题,本文将从阳新布贴纹样符号的编码到解码,在其纹样形式、修辞、审美、观念四个层面上阐述其内在生命的符号蕴意,应用于阳新布贴创新设计中。
阳新布贴是湖北省阳新县的一种民间传统艺术作品,于2008 年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根据尹关山先生在当地的探访调查得知这项民间艺术是当地女子从自己的长辈处学习这门手艺,再传授给自己的女儿或儿媳,在历史的洪河中传承。
阳新布贴造型结合了抽象与具象,线条多采用曲线,灵活生动,色彩浓烈鲜艳明亮,构图饱满,这些纹样符号弘扬了当地的传统美德,传承了阳新的民俗风情。
“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意义需要通过符号来表达,符号则是表达意义的存在,人类生活离不开符号,无论是语言表达、图形展示、面对面交流都是通过符号来传达,只有通过有意义的符号才能传达信息[1]。
瑞士语言学家费·德·索绪尔提出“能指”与“所指”两个概念,“能指”是指物质可以被感知的部分,“所指”是指能指想要表达的概念、意义,“能指”与“所指”的结合构成“符号”。美国符号学家皮尔斯依据逻辑学建立三元符号论秩序:“相似符”“指示符”“规约符”。三元符号论中“相似符”是指在视觉上具有相关性的符号,“指示符”符号形状与所表示的符号对象之间有直接因果关系或近义关系,“规约符”则是一种象征符号。
阳新布贴的装饰纹样是由制作者通过不同的造型、色彩和构图构建,表达出的情感与文化内涵也全然不同。本文将按照皮尔斯的三类符号中进行分类。
相似符是符号在视觉上与对象相似,在阳新布贴装饰纹样上表现为与想要表达的内容有着相似形状的纹样符号。阳新布贴中植物纹样、动物纹样、人物纹样在视觉上与现实中的生活世界和民间故事中的形象相似从而代替它们。阳新布贴大多数纹样符号都属于相似符,如图1 中的花纹样的花瓣取样于现实生活中花瓣形态,图2 中的蝴蝶纹样提取蝴蝶本体中的身体形态与大致形状。
皮尔斯认为,“指示符是这样一种符号或再现,它能够指称它的对象,主要不是因为与其像似或类似,也不是因为它与那个对象偶然拥有的某种一般性特征有联系,而是因为,一方面,它与个别的对象存在着一种动力学(包括空间的)联系;另一方面,它与那些把它当作符号的人的感觉或记忆有联系。”[2]作为指示方向的符号,其意义在于引导接受信号者的注意力到对象上。阳新布贴中鲤鱼跃龙门中的“鲤鱼”与“莲花”(图3)总体形态都是向上延伸,“向上”不仅在在空间中表达向上的方向,还指示着生活中前进、追求的方向。制作者通过这些纹样符号表达出对孩童的未来充满期待,希望孩童们能够克服困难,向上发展。
规约符是经过长期社会实践或整个社会文化环境约定而形成的一种象征符号。中华民族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以及长时间的历史沉淀,已经形成许多约定俗成的象征符号。吉祥物纹样(图4)包括了铜钱、宝剑、葫芦、毛笔、花篮、八宝扇、横笛、渔鼓,包括道教“暗八仙”的法器等。这些纹样符号是对吉祥如意的编码,里面有着制作者对生活的美好期盼,她们把这些期盼通过制作纹样符号展现出来,这也是阳新布贴装饰这些纹样符号的最终意指。
任何图像符号都具有从表面到内在的结构,从符号蕴意结构来看,可分为形式符号、修辞符号、审美符号和观念符号,这四种符号是视觉性向意象性的推进,形式符号从图像的材料、技法以及构成三个方面分析符号能指部分,在分析图像的构成时向修辞符号推进,通过整体画面的符号集合修辞上升到审美符号,将整个画面升华到意境美中,完成从能指到所指的分析,最后在观念符号中揭示画面的最终意指。
民间艺术的形式符号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其材料技法,地理位置的不同和文化民俗的不同决定了材料和技法。阳新布贴发展于荆楚之地,传承刺绣的手艺,加上早期生活艰苦,所以基本上用边角棉布当作基础材料。
阳新布贴的技法将剪贴、刺绣集一身,首先底布一般采用深色,而后根据主题裁剪形状布料进行拼贴,缝补在底布上后再附加细节补绣,刺绣针法区别于北方布贴,更显细致精致。制作者还会根据图案纹样改变刺绣手法使观感更佳。材料技法作为阳新布贴纹样符号的能指,所指的是阳新劳动人民的艰辛生活以及他们对于生活的热爱。
阳新布贴装饰纹样符号的修辞符号是心象拼贴,也是其意指方法。阳新布贴最显著的创作手法就是拼贴,也称作“补绣”,是荆楚地区特色刺绣的一种。阳新布贴的纹样符号都是由长辈言传身教下来,没有框死的教程,只有制作者根据已有的视觉经验加上主观意识和想象力,由意而发,由心而生。这种心象拼贴使得阳新布贴的纹样题材、色彩以及内涵意蕴十分多样,不同的组合蕴含着不同的意义。
如枕片(图5)中将人物、动物、植物、吉祥物、文字等元素进行随意搭配拼贴组成“状元打马”,色彩以红色为主,凸显喜庆、祝福气氛,暗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寓意。
心象拼贴的修辞符号表现出阳新布贴中自由创作,心象造型的寓言式修辞,结合了现代创作手法以及原始自然思想,用多个元素拼贴进行编码,解码各个元素中蕴含的吉祥寓意和拼贴手法后才能发觉其中的所指。
审美符号是画面整体符号的集合,它是多个单一符号的整合,凸显的是整体的艺术氛围。它是由形式符号和修辞符号的形式向观念的升华,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的一步,从形式上的能指开始向观念的所指、意指推进。
阳新布贴的纹样图案基本上都是曲线造型,曲线相对于直线来说,形态柔软灵活,自由性更强,使画面整体生动、活泼、自然,从而更具有趣味性。
阳新布贴的图案纹样中还包含着原始自然崇拜的情感,童背心中就有“凤纹”和“缠枝纹”两种纹样(图6)。《山海经》曰:“凤凰生于南极之丹穴。”(意为凤凰出生于南极的丹穴。)丹穴(丹山)即所谓朝阳之谷,朝阳南向,是吉运之兆。因生于丹穴故称凤凰,为百鸟之王,非梧桐不栖[3]。从古至今凤凰都有着祥瑞之兆,在古代“凤凰”代表着国泰民安,如今多被看作是家庭和个人幸福吉祥的象征。“缠枝纹”延绵不断、循环往复的艺术特征被认为是吉祥喜庆的象征。
趣味原始的审美层面是显现编码的层次,能够有效传播信息,如果说形式符号是准备编码材料的层面,修辞符号是使编码材料运作的层面,那么审美符号便是开始解码的层面,在这个层面开始解读符号,从而为下一个观念符号的展现作准备。
观念符号代表了画面的最终意指,由形式符号的视觉认识不断推进到观念符号的意义认识,因此它多表现为复合符号组成的整个画面,从整体画面来解码其中传达的密码。要从阳新布贴多样的题材中提取出一个共同的观念符号,就需要结合不同的纹样题材来分析。
阳新布贴中的纹样题材涉及民间故事、神话传说等,这些题材来源于人民群众在原始生存逐渐顺应自然、征服自然的过程中发展出不同的文化环境,产生的民间传说、哲学观念。
阳新布贴中的八卦纹样(图7)里包含着阴阳哲学,承载中国人民对整个世界的认知。阴阳八卦这种本质与现象、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从源头上就已经铸就了中国哲学的基本特质,即人的世界不仅是感性的,同时也是理性的,在感性中要实现理性,在理性中要反观感性,以实现主体与客体的天人合一[4]。这种不偏不倚、中和的哲学思想一直根植于中华儿女心中。
阳新布贴中的纹样题材中的吉祥寓意都可以从民间神话传说与儒道佛三家哲学宗教中略窥一二,劳动人民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汲取力量,凝聚成这一件件天人合一的作品,使阳新布贴有了新的丰富内涵,即“自然人化”,这也是民间艺术的一大艺术特征,实现了其观念符号[5]。
阳新布贴的最终意指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其纹样符号都寄托着阳新人民对于生活的热爱与期盼,因此首先得从其观念符号开始创新。阳新布贴对于生活的热爱由旧时代艰苦贫困社会产生,其最终意指已逐渐跟不上时代的进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生产力的大力提升,人们在物质方面已基本满足而精神文化方面有些许薄弱,因此阳新布贴的创作观念需要从单方面对自然的崇拜中走出来,从后现代文化视角来审视创作,如多元文化等。
后现代文化的创作观念要求更新阳新布贴的审美符号,从趣味原始的艺术风格转变为多元化风格,无需拘泥于同一风格,根据所指完成情境设置。
阳新布贴心象拼贴最大特点便是自由,没有定式,艺术风格的改变在能指方面可以更新修辞符号,用具有理论性的现代设计手法设计图样案式。首先可对图形改造提炼,如提取阳新布贴中具有代表性的符号样式如老虎、麒麟、人物、莲花、蝴蝶等进行夸张、打散重构等手法,或在造型、神态上进行创新设计,其次可以在构图方面创新,打破之前一直使用的饱满、散漫的构图风格,采用新的构图方式,最后色彩方面也可以一改浓烈的风格,根据意指改变颜色应用。
本文应用符号的意蕴结构来分析阳新布贴纹样图式,从形式符号中创作材料与技法的基础介绍到修辞符号中的整体构思分析推进至审美符号中的风格意境解析从而了解到阳新布贴的最终意指——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由此为起点来进行对阳新布贴的创新,首先更新其“天人合一”到后现代多元主义的观念符号,再对其艺术审美及修辞手法进行创新,这是从观念到形式,理性到感性的更新,希望对阳新布贴的创新设计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