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文化治理体系的建构与运作

2022-11-18 01:14季乃礼唐嘉文
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领域环境文化

季乃礼 唐嘉文

乡村文化治理体系的建构与运作

季乃礼唐嘉文

(南开大学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380)

随着文化实践形式在乡村的积累,文化治理逐渐以“体系”的形态内嵌于乡村社会生态环境中,对乡村治理起到整体性的引领和推动作用。乡村文化治理体系包括了文化子系统、领域间系统、环境总系统三层结构,各个结构分别联系着传统与现代、治理领域与国家治理体系、政府与社会,由此衍生出六种乡村文化治理模式:三径赋权模式、内部优化模式、文化推力模式、文化拉力模式、内生环境营造模式以及外生环境建构模式。

文化治理体系;乡村治理;治理模式;文明村建设

何谓文化?是指各种关系与组织中的象征与规范,它包含着宗教信仰、相互感情、亲戚纽带以及众人所承认并受其约束的是非标准[1](p20)。文化治理是乡村治理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目前来看,“政治管控扭曲社会治理”[2]、“经济绩效凌驾社会效益”及“轻视文化和生态指标”[3]的现象普遍存在,传统文化和道德面临消解。生产方式的变化导致农民大量涌入城市,对乡土文化缺少认同[1]、治理参与严重不足[2]。

自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开始,文化作为重要组成部分就被纳入国家治理体系的政策话语之中。党的十九大报告在谈到基层社会治理时,提出要“加强农村基层基础工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乡村文化治理本身就是德治的重要内容,同时也影响着自治的水平。但直到现在,有关乡村文化治理的文件并没有出台。

当前乡村文化治理仅仅处于学术研究阶段,学术界有关文化治理的研究或集中于宏观探讨“文化”治理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地位,或聚焦于某一具体乡村情境探讨文化“治理”的实践路径;“文化治理”进行体系化建构的研究相对缺乏,“文化治理”囊括的内容以及内容间相互联系的研究不甚清晰。为此,我们应用Nvivo软件将收集到的众多文明乡个案“拼合”起来并嵌入乡村社会环境之中进行研究。根据需要将个案拆解为编码并由编码整合出以三层结构为基础的自组织“文化治理体系”;再将体系化的编码重新融入具体案例情境之中加以串联,探寻其中的运行逻辑,并在此基础上归纳出超越个案的治理模式。

一、乡村文化治理编码拆解与结构整合

为了准确把握文化治理在乡村的实践情况,本研究在“中国文明网”①选取了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155个样本②,并借助Nvivo 12.0软件进行分析和编码。具体作法是:先将文明村建设的每一条文本进行编码拆解,对各村“文化治理的成功经验予以裁剪,形成初步“概念”;再对编码进行整合,归入不同的“类属”,在“类属”的基础上建构起融入乡村社会环境之中的自组织文化治理体系[6](pp78-80)。如图1所示,该体系由三层“结构”以及六大“要素”组成,以达成乡村社会环境系统的整体功能,即实现乡村基层社会的有效治理。在此,对文化治理体系的基本架构予以展现,即“文化子系统”“领域间系统”与“环境总系统”,这三层结构未必存在于每个文本之中,但却在大多数文本中有迹可循。

(一)融汇传统与现代的文化子系统

“文化子系统”可以具体划分为“传统文化”维度、“近现代文化”维度及“当代文化”维度。“传统文化”维度包括了“文化精神与底蕴”“文化习俗与传统”“文化技艺与遗产”和“文化建筑与遗迹”四个方面,它们都与乡村的历史渊源相关。“文化精神与底蕴”指传统文化中的某种核心理念受到推崇;“文化习俗与传统”“文化技艺与遗产”“文化建筑与遗迹”是保护(传承)某种传统文化的载体。“近现代文化”维度涵盖了“文化精神与底蕴”“文化建筑与遗迹”。“文化精神与底蕴”与近现代历史精神相连,“文化建筑与遗迹”与近现代革命的历史遗迹相关。“当代文化”维度包括“大众文化”“科教文化”与“乡村特色文化”。“大众文化”指兴起于大众、流行于大众、又服务于大众的文化;“科教文化”是具有现代科技因素的文化;“乡村特色文化”是在“传统”要素和“现代”要素共同作用下产生的,是认识每个文明乡村的标志。

图1 乡村文化治理体系构成

(二)文化与诸系统交汇的领域间系统

领域间系统包括“文化与政治”“文化与经济”“文化与社会”“文化与生态”四个一级类属。

“文化与政治”主要是文化与政治系统的交汇,包括“参政意愿”“党建引领”“责任机制”“政策联动”“定点帮扶/试点先行”与“治方转变”。“参政意愿”指通过文化平台等吸引村民参政;“党建引领”则强调党在创建文明村中的作用;“责任机制”是将文化乡村的建设与负责人的绩效挂钩;“政策联动”则是将国家的方针政策以文化形式呈现;“定点帮扶/试点先行”主要体现了政府建设文明村的标准,如打造“三片一带”乡村振兴示范区;“治方转变”指新时代治理方式的变化,如德治为先的“三治”格局。

“文化与经济”指文明村的建设要与经济发展联系起来,包括“文创产业”“文旅产业”和“文农产业”。“文创产业”对乡村中已有的文化进行改造,符合现代商业发展需要,如七贤镇将“竹林七贤”精神赋予吉祥物“小七”;“文旅产业”将文化与人们的休闲旅游结合起来,是最为常见的文化与经济的结合方式;“文农产业”指回归农业本身,在农业生产中打造文化元素。

“文化与社会”包括“文化服务”“社会风貌”“公共事业”和“社会精英”。“文化与社会”维度突出文化和关涉民生的“学有所教”方面的紧密联系,以“文化服务”和“公共事业”为手段,以“社会精英”为主体,以“社会风貌”为导向,根据具体需要对文化治理实践样态予以“裁剪”。

“文化与生态”包括“生态建设与文化建设统一”“生态文明与人文宜居统一”与“生态意识与文化建设统一”三部分内容,充分体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如,宫家村将生态理念融入节目表演,迎湖村打造“颜值高”与“气质好”兼备的全域旅游新村庄,响泉村同步实施人居建设工程与环境建设工程等。

可以发现,“领域间系统”几乎囊括所有文本,是基层社会治理实践样态最为丰富的文化治理模式。

(三)内生和外生构成的环境总系统

文化存在“内生”和“外生”两种不同环境。内生环境是在乡村基层社会生态的历史演进中自然诞生的“遗传基因”,是基层群众在长期乡村共同生活中所形成的对本地域文化的肯定,即要求人们对适应新环境演变发展的乡土文化保持“文化自觉”[7](p403),是文化治理的终极目标。外生环境则是乡村在进行现代化建设过程中为增强竞争力与凝聚力而后期建构的,通过吸纳和创新文化治理模式的成功经验和优秀因子实现“从无到有”的过渡,主要借助半强制或强制性的约束性手段保障和巩固“移植”的治理成果。

“内生环境”维度定位于“精神活力激发”“特色观念打造”“文化配套完善”“自治规范传承”和“文化品牌树立”(包括地方名片与官方名片)五个层面;前两者作用于个人,“精神活力激发”意在以文化精神调动治理热情,“特色观念打造”旨在以文化观念引导治理方向;后三者践行于乡村,将文化的内在价值外化为可实践的物质表征。

“外生环境”维度指向“规则约束”(创立道德评议会、乡贤理事会等一套管理体系)、“奖惩刺激”(设立“美德银行”“红黑榜”并制定明确的积分准则)、“榜样标定”(包括个人层面、家庭层面的各类模范评比)和“宣传引导”(包括活动、空间、媒介、制度、组织等具体途径与方式),需要上级党政部门、社会组织以及对口支援方等力量介入才能创造出作用于整个村庄的文化环境。

二、乡村文化治理体系的建构逻辑

需要进一步回答的是,乡村文化治理体系是如何产生的?又该如何发挥治理功能?为此,有必要捋顺“结构”“要素”“体系”以及“乡村外部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互动关系,以加深对乡村文化治理体系建构逻辑的理解。

(一)结构内的耦合逻辑

每一层结构以要素为支撑、自成一个系统,“文化子系统”结构由历史纵深上的“传统”要素与“现代”要素组成,“领域间系统”结构由文化的单一“治理领域”与各领域齐驱并驾的“国家治理体系”组成,“环境总系统”结构由冲突与利益共存的“政府(国家)”要素与“社会”要素组成。与此同时,每组要素以文化的不同结构为媒介彼此互动、相互贯通。文化各结构内部具有延续性和进化性,仅依靠自有的规律和功能就能实现自我发展,存在生长和衰亡的内在机制,每一种具体的文化实践形式都是文化的微观要素和特定功能,这些文化形式之间的非线性关系使得文化主动探寻创制与变迁,淘汰落后文化,发展新兴文化。

其一,以文化子系统统筹传统治理资源与现代文化需求。文化治理以“治理文化”为核心,致力于增强传统资源供给与现代价值需求之间的“融合”和“对接”。一方面,中华文明不竭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根源是在充分尊重文化异质性的基础上批判性地吸纳各家文化的精髓;另一方面,当前最受民众热爱和重视的不是传统正统文化,而是经过加工改造后、具有乡土特色的文化记忆[8],传统文化资源适应时代发展推陈出新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解决历史性与现代性冲突的必然选择。

其二,以领域间系统统筹治理要素与治理体系。自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之后,文化治理就被纳入国家治理体系范畴,并日益展现出其独特的治理价值。文化治理功能具有多面性,在政治、经济、社会等层面文化治理发挥着不同的作用[9];文化治理价值具有先导性,能够从政治坚守、战略目标以及行为转化方面为国家治理提供“精神动力”[10],为各领域的乡村治理工作奠定精神根基;文化治理环境具有时代性,国家治理将迈入文化治理的发展阶段,在全社会形成新的价值秩序并建立价值认同基础上的国家认同[11]。在当代治理语境下,文化治理系统与其他治理系统一道“反馈”国家的整体治理效能,与此同时文化治理与其他治理模式之间存在微妙的联系,文化治理是国家治理的根基所在,文化治理的优化能够“联动”其他治理领域,完善国家治理总体格局。

其三,以环境总系统统筹国家治理与基层自治。以传统乡村为观察视野的治理研究总体上呈现“双轨”的研究路径,国家治理与基层自治始终存在较为清晰的界限;但与此同时,在中国始终没有形成对抗性的国家与社会关系,国家与社会互为补充,形成了动态反应[12]、主体间功能配合[13]以及“集权”“自治”样貌拼合[14]等多元治理模式。究其原因,二者共同依靠文化实现社会整合,追求共同善与私人善的合二为一,文化价值导向的“善治”成为乡村治理的共同理想目标。从整合的方式上看,社会营造乡村良性治理环境主要借助文化的价值理性“感召”群众,在乡村形成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人心秩序”,以共同的文化认同引导向善的生活态度、示范良性的生活方式、浸润乡村的生活状态,并将这种软约束以“差序格局”[15](pp42-58)笼罩基层社会的所有治理主体,由已及人,形成从个人到国家的“自我规训”。与此同时,国家更加注重以文化的工具理性为基层社会治理提供外部保障,通过外力“形塑”乡村环境,规划乡村治理的总体框架,并为乡村自我治理提供制度和组织保障以及精神与物质刺激。

(二)结构间的互动逻辑

文化治理的结构与结构之间、结构与体系之间也存在纵向上的紧密联系:结构之间通过相互作用聚合为体系,在内力(要素)与外力(开放的外界环境)共同作用下,结构相互之间又能发生非线性相关关系。这种复杂多元因素作用下的相互关系决定了聚合的文化治理体系不是结构的简单加和,也不是结构的内外嵌套,而是将与不同结构发生关系的内外力范围进行交叠而构成的文化治理“总场域”。一旦不同的结构相互关联、建构起乡村文化治理体系,就能具备两大基本的调节功能。

一是整合性调节,调动体系内各要素结构适应并改造乡村治理环境。文化治理的整合性一方面来自文化治理要素和结构的多元性,它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人类在社会里所获得的一切能力和习惯在内的复合的整体”[16](p1),在综合各类文化治理要素的基础上不断推进文化自身结构的完善,从而诞生调动多元要素结构以适应不同环境的文化治理模式;另一方面则来源于文化治理体系中结构联系的紧密性,达成乡村文化伦理性、公共性和实用性的统一,形成均衡的文化生态[17]。“相比于经济与社会性的生产,文化是被生产出如同一个自主的领域,并且被建构为区隔于(生产型)社会并回过头以一种道德化与进步化的力量作用于(生产型)社会之上,或与之建立关系。”[18](p60)文化治理在保持其独立性的同时能够与其所处的环境发生关系并产生反作用,通过文化治理实践改变环境实现文化治理体系对乡村治理环境的再造。

二是创新性调节,发展中国特色乡村治理实践。以文化治理推进乡村治理是学界近年来发展起来的一种创新型模式,“文化子系统”突出“乡村文化”治理的内容属性,“领域间系统”与“环境总系统”突出乡村“文化治理”的工具属性[19],因而文化治理体系的构建与升级能够带来双重的治理效用,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此外,文化治理理论起源于西方,国内学者虽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本土化的理论研究,但仍没能脱离西方中心主义的总体框架,有学者提出应该慎用“文化治理”的概念,警惕“文化霸权”[20]。国内的文化研究经历了从结构主义的文本研究向宏观性的政治化研究、再到实用主义的社会性研究的发展过程[3],文化治理理论的进一步转化性创造需要以中国特色的治理实践为依托,遵循“理论—实践—理论”的螺旋式发展逻辑,形成共促的创新生态。

三、乡村文化治理模式的运作解析

如果说编码拆分与整合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乡村文化治理体系这个“机器”的各大“零件”,那么更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如何使这些“零件”彼此配合,实现“机器”在基层社会环境中的有效运转。但要实现机器的有效运转,必须找到“机器”的“发动装置”,以此为起点启动不同结构下的文化治理模式,带动各个“零件”服务于整体治理体系实现高效运转。这需从构成体系基本架构的结构着手进行考虑。一方面,“发动装置”的本质仍然是“零件”,只不过是“核心零件”,根据结构内要素与结构之间的关系,要素集决定了“核心零件”的备选范围,要素越丰富,要素之间的相互关联性越强,结构发育也就越健全,越能从中选出最具效能的“发动装置”。另一方面,嵌入某一乡村的文化治理“机器”只存在一个最关键的“发动装置”,这意味着它只存在于某一结构之中,根据结构间的关系,不同结构的作用范围存在差异,“发动装置”存在的结构层次越高,效能也越强。由此,从“文化结构的发育程度”和“文化治理结构”两个维度出发对运作层面的文化治理体系进一步划分,以此为起点进一步形成了六种具体的文化治理模式,如表1所示。

表1 文化治理模式

(一)文化子系统治理模式

文化子系统能够带动乡村治理效能提升主要基于其流动性与协变性。文化子系统内部发展是不平衡的,当某一文化要素发生变化时,许多要素同时或相继发生相应变化[22](p104)。文化子系统内部存在远离平衡的动态涨落,在这一过程中各文化要素之间产生竞争,选择优秀文化要素,“以小球转大球”,发挥它们的“能量”带领文化系统乃至整个社会环境系统的演化;同时淘汰劣质文化,先一步进行文化系统内部的自我优化,为整体系统的发展奠定基础。

1.“三径赋权”激活体系

“赋权”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其核心内涵是增强客体的力量,使其能够采取行动以改变现状[23]。文化赋权即文化子系统不断自我完善并向外施加影响力的过程,主要通过三种途径:一是赋权精神状态,旨在激发潜能和优化效能;二是赋权权力与权威[24],文化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心灵寄托,更是“物质面”与“精神面”的统一体[10](p16),已内化为生活元素并指导民众的基础实践;三是赋权传播过程与目标[25],文化以纵向的“代际传承”和横向的“地域交流”方式传递价值导向。

在具体实践过程中,根据文化赋权的强弱,可进一步划分。当文化所蕴含的感召力深刻地影响到基层治理中的每个个体时,文化子系统能够直接催生内生环境的诞生,进而产生优化领域间系统和巩固外生环境的增益效果。乡村优秀文化具有以上多个层面的赋权优势:在精神上,它与村民的人文精神相联系,与乡土精神相对接,其所蕴含的内在价值得到了人们的共同认可;在现实中,优秀文化能够经受时间的考验,已深刻地融合到民众的基础实践当中,内化为生活不可或缺的元素,“百姓日用而不知”,无形中塑造良好民风;在传播上,文化承继主客体的一致性也是人们自觉宣扬文化的关键原因[4],只有优秀文化才能扎根于民众内心并使民众自愿向外传播。因而,当乡村文化赋权较强时,便成为乡村共同的宝贵财富,它能够超越乡村单一文化领域的限制对整村治理产生强大效能,直接创设整体乡风环境,从而对处于中间层次的领域间系统也起到带动作用。通过赋权,新疆石河子的领域间系统得到了激活:“文化与经济”的配合发展了文化旅游以及“八一文化创意产业园”等文创产业;“文化与社会”的配合完善了公共文化设施,推进了艺术培训等特色惠民服务。

当文化赋权相对较弱时,文化只能够辐射到中间层次的领域间系统,并通过由内向外的逐层扩大影响的方式发挥治理功效,最终催动环境总系统的内外营造。浙江省五四村用大数据管理局为其打造的“智慧脑”推动精细化治理,在实践的过程中更多通过“文化与社会”的协作(搭建物联物感网助推人居环境改善)以及“文化与政治”的配合(建设国家新一代人工智能创新发展试验区)促进五四村整体社会风貌的提升。

2.“内部优化”补齐短板

在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和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的背景下,以“优化生产生活生态空间”成为乡村建设的重点,文化建设仍处于相对欠缺的状态。部分村庄文化建设相对落后,必须先补齐治理系统中文化领域内的“短板”,率先实现文化子系统的内部优化,从而由内而外改造乡村基层治理的整体环境。在实践过程中,文明村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实现文化子系统的“内部修复”。

一是充分挖掘乡村所蕴含的文化潜力,通过优化体制机制、完善硬件设施以及健全组织机构,促使传统文化重焕光彩;或重新打造出适应乡土环境的新文化,填补文化缺位。文化子系统的缺失致使乡村文化治理系统缺少自我发展的动能和内核,使系统处于封闭的状态。可能的原因是村庄已丧失能为其赋权的优秀文化,即文化子系统濒危;或是文化子系统处于“待机状态”,尚未察觉到深藏于历史中的优秀传统文化或近现代文化对现代治理的价值,尚未感知到深藏于民间的乡村特色文化对民众生活的指导性意义,在此便能凸显文化子系统内部优化的必要性。浙江省下吴村采取“举荐制”评审选拔乡土名家,为文化建设积聚乡土人才;陕西省南张村借助“村歌村史工程”创作了村歌《奔向明天》,充分展现该村的历史变化与自然风物。

二是其他领域介入协助文化领域实现子系统修复,通过领域间的协调合作激活文化子系统。领域间系统与文化子系统联系最为紧密,在文化子系统难以依靠自身力量复活时,某一具体乡村中占据发展优势的其他领域将会积极带动文化发展,以期换取各自领域的长足发展。江苏省丁河村借助“文化与社会”的合作实现了乡村文化的觉醒。在招商引资企业老板、在外创业人士以及老党员等社会精英的帮助下,以社会公共事业助力文化活动广场建设,激发了村民文娱活动的热情。

(二)领域间系统治理模式

根据系统辩证学的观点,任何系统物质世界都是“差异协同体”,“差异”与“协同”是二重对称的,都不可或缺。其中,协同产生合力,是整体的合作效果大于局部之和;差异并不意味着对立,差异的“涨落”促使系统要素产生协同。在乡村社会环境系统中,差异主要表现为基于村庄所处小环境的不同而产生的领域之间发展水平和发展能力的参差不齐,协同主要表现在不同领域之间必然发生非线性的相互联系,共同反馈乡村治理效能,“差异”与“协同”相互依存,以“涨落”的方式维持动态平衡[9](pp84-101)。如何利用文化领域处理好“差异”与“协同”关系,是领域间系统发挥文化治理功能的逻辑出发点。

1.“文化推力”把握机遇

当乡村社会以“差异”状态主导并面临变革与转型时,文化在基层社会治理系统中的位置十分微妙,“文化在其中不是一个平和、中性的涌现,它或是催化剂或是滞后剂。”[9](p82)文化涌现对乡村社会发展产生“文化推力”,当系统中出现首批能够推进体系进化的主体(涌现者)时,文化将在领域间治理系统中紧跟涌现者的步伐,充分激发文化的“催化”作用,并将其放大、传递为乡村社会整体系统的巨涨落;或文化自己充当涌现者,加速差异条件下的系统优化,从而形成更高层次的有序稳定结构。

从文明村治理文本来看,“涌现者”表现为各领域内的“先进代表”,其主体具有多样性,可以是人(乡贤、元老)、物(驰名中外的稻花香米)、政策(“品牌强村”战略)等,可以是单人成就(个人画展),也可以是众人合力(全村打造的艺术精品民宿),涌现者能够对某一领域或交叉领域建设起到领航作用或产生巨大推力,并且其能量能够辐射其他领域,带动各领域出现更多涌现者或追随者,以实现全社会的整体发展。乡村治理的“涌现者”有时在文化领域内诞生,上海市金山乡领域民间艺人根据个人的乡村生活创作农民画,并将文化的种子播种到乡村之中,文化“搭台”让政治、经济、社会等领域各类的“涌现者”“登台献艺”,借助他们的“东风”完善文化领域,并将这种发展红利进一步扩大到更为广泛的治理领域。浙江省大陈村党支部书记充分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以及个人的文艺特长,根据历史传说创作了村歌在全村传唱,在社会领域形成“村歌响,麻将息,舞蹈起,争吵止”的良好乡风,在经济领域推出文化品牌“大陈有礼”,发展文旅产业。

2.“文化拉力”双向协同

“文化拉力”是在乡村社会环境的平稳期协同其他领域的治理模式,尤其表现在对社会系统中发展程度相对欠缺或遭遇发展瓶颈的领域,文化将会积极介入或协助其“渡过难关”,以便早日产生涌现并向更高层次迈进,形成新的有序结构。文化在平稳期也并非被动地投入到物质交换的双向互动之中,它是领域间系统中最能体现“人性”特征[27]的活跃因子,使乡村治理朝着人们所期待的各领域协同奋进的“善治”方向发展。

一方面,向文化“输入”是“人化”的过程。文化并不是完全按照人们创造它的动机而发展的,但文化必须受到人所在社会生活环境的批判与考验,否则它将会被环境所淘汰[28],因此文化与其他领域需要保证协同关系,有时甚至需要其他领域的帮助。山东省东演马村尽管是唢呐之乡,但受制于村集体经济薄弱,一直没能建起满足村民文化需要的活动场所;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以“麦冬之乡”闻名的四川省花园镇,当地在依靠麦冬致富后却患上了酗酒、赌博的“富贵病”,精神文明建设始终是难题。

另一方面,文化的“输出”是“化人”的过程,不是文化的机械式的传递,而是人们共享文化的过程。各领域都需要文化这一信息媒介去解释、注译、附会社会各领域的规则、秩序和习惯,并且无形中文化会根据人的需要把自身特色带进各领域以解决现实问题。从本质上看,文化拉力是以文化的认知方式与处事方式增进社会各领域、各主体协同性的一种治理模式。湖南省静慎村“两委”通过“打感情牌”“打情理牌”成功化解矛盾、浸润民风。文化领域介入解决经济发展难题同样普遍,贵州省花茂村“把乡愁作为文化来经营”,将乡村的山水田园风情、陶艺技艺与经济旅游结合起来;山东省任垓村将“扶智”与“扶志”作为工作重点,开设培训课程帮助民众提升农业技术与扩宽销路,从“要我脱贫”向“我要脱贫”转变。

(三)环境总系统治理模式

文化总系统与乡村治理环境是相互作用的关系,文化环境诞生于特定的社会环境之中,而最高层次的文化治理环境一旦生成,将会对乡村治理产生全局性的良性环境营造。一方面遵循系统的整体优化律,文化治理环境整体与部分的运动发展具有整体性,局部求变必然带动整体优化。另一方面,遵循系统演化律,文化总环境又是由长期积淀的低层次文化系统演变而来的,具有发展的连续性,文化总体环境的改善将会推动各级文化治理系统内部的发展[9](p127),从而激活了上述两大文化系统的治理效能。

1.自觉共建“内生环境”

文化治理旨在通过文化氛围的营造激活基层民众内部的道德、教化、耻感等力量,使其自觉发现、感动以及规范自身行为,以引导行善为主、惩戒犯罪为辅,是符合乡情的具有“预先性”的乡村“善治”模式。“内生环境”的形成意味着绝大多数甚至全部村民自觉遵守自身或乡村内部规制力量,这决定了它的生成条件具有一定难度,除文化子系统催动下具有较长历史积淀而形成的内生环境,往往需要内部的刺激:系统内部机制运行下要能形成放大涨落的新的有序结构,需要有自催化、自复制、自创生、自适应和受激发射等一类特定的非线性相互作用机制,作用的结果是一方的属性支配着另一方属性的变化,并将强势一方的属性赋予对方[11](p96)。文化“内生环境”主要通过两种途径实现。

一是以“协同效应”挖掘对乡村及其内部所有或绝大多数成员具有极强吸引力的文化价值或目标,使所有参与主体为共同目的而努力,从而产生相互激励的强大动力。河北省馆陶县下属乡镇以文化小镇建设为抓手,发展出“粮画小镇”“黄瓜小镇”“花木小镇”等特色文化小镇,形成“文农”“文创”“文旅”联动的产业链。

二是以“放大效应”扩大或夸大乡村内部的文化共通点,使村民之间产生超越内部差异的文化认同,并主动采取行动朝着协同一致的方向努力。浙江省东云村借助村中多孝亲模范的优势,将本村定位为“孝亲东云”,并进一步通过“外生环境”(“孝亲文化节”、颁奖“孝亲老人”等)的建构加以巩固。

以上两种方式的内在机理都是打造整村及更大范围的文化认同,增进以文化为基础的乡村内聚力,它与“文化赋权”模式的区别在于:文化赋权是以文化的魅力对村民形成文化感召,自愿追随一种为人们所喜爱与欣赏的文化内容;而“内生环境”模式则以构建或增强民众之间的共同认同为目标。大部分情况下,村民很难达到文化偏好上的共识,这时便需要文化治理体系为乡村施加一定的刺激性因素,使民众意识到他们所生存的共同体中始终存在着联系的纽带,而这一纽带需要再进一步追溯到文化子系统或领域间系统的具体文化形式,“从外向内”激活文化治理体系,在提升乡村整体治效的同时活络文化内系统。

2.借力打造“外生环境”

在文明村建设过程中,不借助外部约束力量构建文化治理环境是极为困难的,“内生环境”的营造在一定程度上同样需要刚性力量的巩固与加持。

“外生环境”模式为因缺少赋权文化以及文化“涌现者”等动力源而陷入瘫痪的文化治理体系提供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文化不仅仅可以依靠文化的价值与内涵实现治理,文化还因其在乡村中以外部载体的形式存在而达到治理目的。根据“外生环境”与外界物质交换的相对范围,可进一步划分为具体实践突破的“由点及面”的治理模式以及综合环境营造的“由面及里”的治理模式。

前者指的是先发展满足部分基层群体需求的某一具体文化表现样态,并通过这一特定样态宣扬和激活文化治理的氛围,随着后期品牌效应的生成与文化功能的扩充,使更多人置身其中,从而形成作用于更大范围群众的文化环境。如,安徽省孤峰村建设“新风堂”以红白喜事简办为条件免费提供场地,这一举措使群众逐渐转变观念,最终成为新时代文明实践移风易俗各类活动的宣传阵地,实现了空间的“小材大用”。在文明村建设文本中,“点”的文化样态有“空间”(江苏省陆集镇建设“乡风文明驿站”)、“活动”(海南省六罗村34年自办“村晚”)、“组织”(湖南省鳌山村发起成立了民间爱心协会)、“媒介”(山东省八里村“早上听广播,中午看报纸,晚上上夜校”)等多样化呈现。

后一种模式则是将初期文化样态的受众定位于更广泛的群众基础,甚至使其作用范围覆盖全村,要达成这一目标,就决定了这种模式以满足大众的共同需要为出发点,或以一定的刚性约束要求民众参与及执行,从而在实践过程中使民众逐渐养成自觉参与、自愿参与的习惯,实现文化环境的再造。吉林省昭福家园社区、四川省红军村与万斤沟村、贵州省路支村等文明村镇创新实践“道德超市”,设置积分细则兑换奖品,更兑换出了文明新风尚。

四、结论与讨论

本文以文明村建设文本为案例,根据各村碎片化的文化治理经验,将治理经验理论化,建立了由“文化子系统”“领域间系统”以及“环境总系统”三层治理结构以及内部六大治理要素构成的“自组织”的文化治理体系。这一体系内嵌于乡村治理环境之中产生综合影响,引领和指导乡村治理实践。文化治理在乡村具有独特的适用性,以文化为突破口进行乡风文明的改造与乡村振兴建设更易于被民众所接受。文化的在地性决定了不同村庄拥有属于自己的文化资源,文化治理是充分挖掘乡村自身发展潜力、打造特色社会治理的着力点。根据文化治理结构和发育程度划分的文化治理模式充分照顾到村庄文化现状的差异性以及乡村文明构成的梯级性[29],是具有可操作性的、可推广性的实践模式。但是乡村文化治理体系也存在一些问题,在以后的乡村文化建设中要引起足够的注意。

其一,目前的乡村治理仍以行政指导和经济发展为主,其文化治理措施只是被动性的以及辅助性的。人们在乡村文化建设时总是考虑文化对社会和经济发展是否有益,没有考虑文化自身独特的属性。而且,随着乡村脱贫攻坚战的胜利,乡村振兴成为未来乡村建设的核心,文化在乡村建设中的重要性会日益突出。

其二,乡村文化建设缺乏顶层设计。文化在乡村治理的地位很重要,但乡村文化治理体系的建设只是处于学术探讨,我们所做的也仅仅是尝试性的研究。乡村文化治理体系包括哪些内容,如何建设,并没有相关的政府指导性文件。具体来说,我们只是认识到哪些乡村文化建设得好,但这些认识碎片化,没有形成系统性治理措施,没有形成系统性的主流治理渠道。

其三,乡村文化治理的个性与共性的问题。在乡村文化治理的实践中会出现一些个性的或者共性的问题,需要我们在实践中摸索和解决。如定性化的文化治理和定量化的政府考核之间如何转化?不同地域的文化基础和底蕴不同,甚至两个临近的村庄都以不同的文化为基底,那么如何在实践中将千差万别的文化要素统一到行政管理的模板上来,制定县域甚至省域的规划纲要?文化治理与宗教信仰、与民族信仰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如何化解?如何做到文化治理与经济发展的兼容,解决近期投入与远期效益的矛盾?诸如此类的问题有待各界深入探讨和研究。文化治理并非解决所有乡村治理难题的“万灵药”,作为一种较为和缓的浸入式治理方式,产出绩效需要时间积累,一旦效应形成,便是持久的、全方位的治理能力和水平的提升[30]。

① 前期网址http://gz.wenming.cn,记录了从2012年—2016年的文明乡建设文本;更新的网址http://www.wenming.cn,记录了从2018年—2021年的文明乡建设文本。

② 对文本搜集和分析工作的相关说明:第一,本文共收集到155条文明村(少数是由乡镇主导下的村建设)文本,为求全面覆盖文化治理内容,所采集的内容避免来自同一个县(区),并有针对性地选取在文化治理方面成绩较为突出的文明村。第二,本文采取自由节点编码与树状编码相结合的三级编码方法,以“参考点”的方式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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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912.82

A

1008-4479(2022)06-0085-11

2022-07-0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传统治理视角下的当代基层治理问题研究”(20BZZ029)

季乃礼(1970-),男,山东淄博人,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基层治理;

唐嘉文(1998-),女,河北唐山人,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基层治理。

责任编辑 范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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