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奔,颉旺军,方晓丽
甘肃中医药大学,甘肃 兰州 730000
子午流注针法源于《黄帝内经》《难经》,成于宋,盛于明[1],且以其独有的理论依据在中医学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子午流注针法根据天干地支与人体经络腧穴的不同配属分为纳甲法和纳子法,因纳甲法理论的特殊性,在临床运用中多有不便,历代医家为此做出大量补充,以期完善纳甲法开穴,但均不尽人意。
纳甲法是根据人体气血盛衰规律,按照五运六气、五行生克等理论,以五输穴及原穴为基础逐日按时开穴的一种取穴方法。纳甲法遵循“阳日阳时开阳经穴,阴日阴时开阴经穴”“阳进阴退”“经生经、穴生穴”“返本还原”“气纳三焦、血归包络”等规律,提示人体气血在流注过程中随着时间的变化有盛有衰,五输穴亦有相应之开阖规律。依纳甲法之上述规律,10日120个时辰可开穴60时,剩余60时辰因不符合上述规律无穴可开,称为“闭穴”。当遇有急证或患者就诊时间不当,欲采用子午流注却又逢“闭穴”之时,医者只能束手无策,这极大地限制了纳甲法的发展与运用,吴棹仙称之为“流注中天然之缺点”[2]。
纳甲法理论指导下的取穴法是以人体脏腑经络之气血运行的盛衰开阖来择时取穴的方法,且人体气血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流动。《灵枢·营卫生会》曰:“阴阳相贯,如环无端”,人体气血流注“如环无端,无有终时”,不可能在闭穴之时停滞不动,因此,在闭穴的时辰,人体气血也应该流注到相应的腧穴,不应该出现“闭穴”现象,历代医家为了补全纳甲法,提出了各种补穴法[2-3]。
3.1 合日互用《针灸大成·流注时日》曰:“阳日阳时已过,阴日阴时已过,遇有急疾奈何?曰:夫妻母子互用,必适其病为贵耳。”天干地支相配,前五日称“一周”,后五日称“再周”,即甲、乙、丙、丁、戊日为一周,己、庚、辛、壬、癸日为再周,一周代表六十个时辰的往复,再周则会甲日与己日、乙日与庚日……戊日与癸日的时之干支完全相同。明代李梴遵循五运六气理论,首次提出“夫妻合日互用”开穴原则[1],简称“合日互用”,《医学入门·杂病穴法》曰:“阳日遇阴时,阴日遇阳时,则前穴已闭,取其合穴针之,合者,甲与己合化土、乙与庚合化金、丙与辛合化水、丁与壬合化木、戊与癸合化火。”“夫”为阳,“妻”为阴,将十天干按照此规律合并,则阳日(夫日)与对应阴日(妻日)之时辰大致可互补,即把两日中所开的穴位作为合并、补充,“夫日”在闭穴时可取“妻日”之腧穴,“妻日”在闭穴时可取“夫日”之腧穴,使纳甲法较前更加完善。《针灸大成》将此理论运用于纳甲法中,使五行生克制化的运用更加细腻[4-5],吴棹仙《子午流注说难》中也有相关论述[2]:“故甲日开穴,重出于己日之下;己日开穴,重出于甲日之下。乙庚丙辛丁壬戊癸八日,亦互相交流,同一义理。”“合日互用”原则以五运六气等为理论基础[6],与纳甲法同根同源,故后代医家对此较为认可。依据此法可补充原纳甲法60闭穴中的36个,但仍有24个时辰(合日互用后为12个时辰)无穴可开。
3.2 纳子法补穴纳子法是以人体十二经脉流注之顺序,归每日十二地支,依各证候之虚实,选五输穴遵母子相生之规律来治疗疾病的针灸之法,亦属于子午流注针法之一。有学者提出,在纳甲法无穴可开时,可采用纳子法作为补穴。如管式针灸学术流派对纳甲法补穴有类似见解[7],管氏所创立的五环子午流注环周图采用纳子法中的“母子穴”来填充闭穴,使子午流注环周图逐日逐时,均有穴可开,拓宽了子午流注针法的临床运用范围。近年来,有学者在实验中采用纳子法补充纳甲法无穴可开时的空缺,通过观察心收缩时间间期系列指标,采用纳子法取穴来对纳甲法闭穴时辰进行补充,效果未有明显差别,认为此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8]。但是也有医家认为,纳子法与纳甲法属于两种不同的推演方法,纳子法强调脏腑与时间的联系,可以在脏腑辨证的基础上进行子午流注取穴,同时兼有虚实辨证等中医思维[9],而纳甲法强调择时取穴,忽视了病变脏腑与经络的相关性[10],这也是纳甲法理论所欠缺的。因此,以纳子法补充纳甲法之“闭穴”的说法太过牵强。
4.1 郑氏补穴法被称为“西北针王”的现代著名针灸学家郑魁山教授勤求古训、博采众长,潜心研究子午流注理论,研制出新型临床应用盘,提出“郑氏补穴法”,来补充纳甲法闭穴时无穴可取的缺点[11]。郑氏补穴法遵循以下原则:①十二经配天干,以定经脉。《针灸大成·卷五》记载“十二经纳天干歌”:“甲胆乙肝丙小肠,丁心戊胃己脾乡,庚属大肠辛属肺,壬属膀胱癸肾藏,三焦亦向壬中寄,包络同归入癸方。”郑老以时之天干决定开穴之经脉,以十经配十天干,余三焦为阳气之父,属腑,心包为阴血之母,属脏,二者一阳一阴,一腑一脏,互为表里,同为相火,分寄归于壬癸[12]。金代何若愚《子午流注针经》载:“此二经尊重,不受五行所摄,主受纳十经气血养育,故只言十经。”②五输穴配地支,以定开穴。地支十二分阴阳,子、寅、辰、午、申、戌属阳;丑、卯、巳、未、酉、亥属阴。《灵枢·寿夭刚柔》曰:“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审之阴阳,刺之有方,……谨度病端,与时相应。”纳甲法以“阳日阳时开阳经穴,阴日阴时开阴经穴”的原则达到人与天时相应。郑老按照上述原则提出:阳经按阳时开穴,阴经按阴时开穴,即子(丑)开井、寅(卯)开荥、辰(巳)开输、午(未)开经、申(酉)开合、戌(亥)开纳。
比如,甲日庚午时在纳甲法中属闭时,无穴可开,然按照郑氏补穴法,可补穴为阳溪,具体思路如下:甲日属阳,时干之庚属大肠经,午时为阳时,开经穴,故可开大肠经之阳溪。按照上述原则,纳甲法24时闭穴具体补穴如下:甲(巳)日庚午时开阳溪、壬申时开委中,乙(庚)日辛巳时开太渊、癸未时开复溜,丙(辛)日壬辰时开束骨、甲午时开阳辅,丁(壬)日癸卯时开然谷、乙巳时开太冲,戊(癸)日甲寅时开侠溪、丙辰时开后溪、己未时开商丘、辛酉时开尺泽。以地支配阴阳,子、寅、辰、午、申、戌属阳;丑、卯、巳、未、酉、亥属阴,因此,郑氏补穴法完全符合“阳日阳时开阳经穴,阴日阴时开阴经穴”的原则。
4.2 单氏补穴法单玉堂老先生所创立的“一四二五三〇规律纳穴法”是目前比较公认的补穴法,并已被纳入全国高等医药院校《针灸治疗学》教材[13]。《素问·六节藏象论》曰:“天以六六为节,地以九九制会,天有十日,日六竟而周甲,甲六复而终岁,三百六十日法也。”单老研习《黄帝内经》相关原文后指出,解决变闭穴为开穴的重点在于“六六为节”[14]。《灵枢·卫气行》又曰:“阳尽于阴,阴气受矣。其始入于阴,常从足少阴注于肾,肾注于心,心注于肺,肺注于肝,肝注于脾,脾复注于肾为周。”故卫气之行始于肾,再依次注于心、肺、肝、脾,再复注于肾。单老认为,人体营卫之气的运行是由相克到相生,先有克而后有生[15],所以五输穴的相生顺序也是由“井、经、荥、合、输”的五行反克规律演化而来的,且“六时”之顺序亦按照五行反克规律演化而来,具体为:六甲(甲戌、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六乙(乙酉、乙亥、乙丑、乙卯、乙巳、乙未)……六癸(癸亥、癸丑、癸卯、癸巳、癸未、癸酉)。用数字表示五输穴及纳穴的顺序,井一、荥二、输三、经四、合五、纳〇,再以六时配六穴,即六甲配胆经的五输穴及纳穴,六乙配肝经的五输穴及纳穴……六癸配肾经的五输穴及纳穴。从井穴开始,以井(一)、经(四)、荥(二)、合(五)、输(三)反克的顺序相配,最后在加上纳穴(〇),使闭穴变为开穴。
比如:甲日甲戌时开胆经井穴之窍阴,后按顺序甲子时开胆经之经穴阳辅、甲寅时开胆经之荥穴侠溪、甲辰时开胆经之合穴阳陵泉、甲午时开胆经之输穴足临泣、甲申时纳三焦之液门。胆为阳,井穴足窍阴属金、阳辅属火、侠溪属水、阳陵泉属土、足临泣属木,其顺序与五行反克法相符,依次为火克金,水克火,土克水,木克土,最后纳穴属水,为水生木,有穴生经,他生我之意[16];原纳甲法中甲戌、甲子、甲辰、甲申四时正好与上述方法所开之穴相同,故使用单氏“一四二五三〇规律补穴法”去衡量子午流注纳甲法也是合理的。按照单氏补穴法,纳甲法24时闭穴具体补穴如下:甲(巳)日庚午时开阳溪、壬申时开委中,乙(庚)日辛巳时开经渠、癸未时开太溪,丙(辛)日壬辰时开昆仑、甲午时开足临泣,丁(壬)日癸卯时开然谷、乙巳时开太冲,戊(癸)日甲寅时开侠溪、丙辰时开后溪、己未时开商丘、辛酉时开尺泽。
4.3 其他补穴法张国馨[17]提出“一〇三五二四规律”补穴法,属于将单氏补穴法反克规律改为正推,具体补穴完全与单氏相同。范江涌[18]提出“日干值日流注合日取穴”的原则,其认为,“甲与己合”并不是指甲日与己日相合,而是甲干值日流注范围与己干流注范围相合,即按照日干流注范围,甲日甲戌时至甲申时与己日乙巳时至乙卯时按照时辰相配,己干值日闭穴时辰可取甲干值日开穴时辰之腧穴,则甲、己两值日的十一个时辰恰好可以互补,即可补充闭时之开穴。顾光氏所提出的补穴法,目前尚未查阅到具体的文献论述,只是在相关文献中有所提及[17-19],其补穴法是在纳子法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一周”之闭穴取十二地支所主经脉的子穴,“再周”之闭穴取十二地支所主经脉已过之经的母穴。方晓丽等[20]提出“相生相克开穴法”,是以阎明广《子午流注针经》所论述的纳甲法为基础,遵循五行生克之规律,采用“相生开经、相克开穴”的方法,使闭穴变为开穴。朱勉生教授提出的时空针灸所包含的纳甲法理论认为,若遇闭穴之时,可选择值日经的原穴作为替代,以弥补纳甲法的不足[21]。
经过众多医家的研究,纳甲法已经得到相对完善的补充,在临床中也得到更加广泛的运用。但子午流注理论是以五运六气等中国传统哲学思维为基础而发展的,哲学性的思维直接进入到经验、理论的层次,忽略了临床具体实践,因此,由于各医家哲学思维的不同,其取穴也存在一定的差异[22]。李梴所提出的“合日互用”原则来源于五运六气理论,得到众医家的认可,在《普济方》《医宗金鉴》等经典著作中也有相应的记载。以纳子法作为纳甲法补穴的方法并未被大家所接受,即使有相关实验报道了纳子法的有效性,但由于其理论的关联性太过牵强,此法有待商榷。郑氏补穴法与单氏补穴法亦有所区别,分析两法可发现,闭穴12个时辰,有8个时辰的闭穴是相同的,即庚午(阳溪)、壬申(委中)、癸卯(然谷)、乙巳(太冲)、甲寅(侠溪)、丙辰(后溪)、乙未(商丘)、辛酉(尺泽);其余4个时辰:辛巳(郑:太渊、单:经渠)、癸未(郑:复溜、单:太溪)、壬辰(郑:束骨、单:昆仑)、甲午(郑:阳辅、单:足临泣)有所差别,所以此两法在某些方面具有相通性。有学者提出使用郑氏补穴法去衡量徐氏纳甲法的开穴,则两者互相矛盾,而单氏完全符合原纳甲法之开穴,由此认为郑氏补穴法存在不合理之处[16]。亦有学者认为,单氏补穴法与张氏补穴法也存在一定的不合理之处[23]。但范江涌则反对“本时天干”为主的互用原则[18],其提出的“甲干值日流注范围与己干流注范围相合”的观点为纳甲法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顾氏补穴法虽遵循气血流注的规律,与纳子法“迎而夺之,随而济之”的补母泻子法有所差别,但仍不符合纳甲法的相关取穴原则。方氏补穴法基于阎氏纳甲法而来,因此,阎氏纳甲法原有之开穴与方氏补穴均较徐氏纳甲法及上述补穴有所差别,但仍符合纳甲法之开穴原则,体现子午流注经脉气血循环如环无端的基本特点。
综上所述,古今针灸医家对纳甲法的研究及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由于个人对子午流注、五行生克等理论的理解不同,推导之方法不同,所得开穴也不尽相同,不可妄加评论,其临床疗效还需进一步的实验及临床研究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