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生花
日迈月征,1978年湖北随州市擂鼓墩发现战国早期超级墓葬——曾侯乙墓。随着不断地研究发掘,墓葬最终出土文物总数15000余件,其中陪葬的青铜器就有超过十吨之重,墓地之盛大令人叹为观止。而墓主“曾侯乙”这个名不见经传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国君以及他的“曾国”,立时现世登场。件件冠绝古今的历史文物,如惊艳世人的“曾侯乙编钟”、造型别致的“四鹿角立鹤”、酒器之王的“大尊缶”等等,无不向世人证明“曾国”之强盛,古人之智慧。
然而,在曾侯乙墓之中,还有一件圭角不露但极尽奢华的文物:曾侯乙尊盘。
曾侯乙尊盘是由青铜尊与青铜盘两个部分组成的一套青铜器。曾侯乙尊通高30.1厘米,口径25厘米,底径15厘米,尊口呈喇叭状,唇口向外翻折下垂,口沿处饰玲珑剔透蟠虺透空花纹,形似云霓,环绕四周。下方尊的颈部攀附四只圆雕豹形伏兽,由透雕的蟠螭纹构成,自下而上,沿尊颈向上攀爬状。而尊的腹部与圈足也皆是透雕的蟠螭纹和浮雕的龙,整个尊体共装饰28条龙,32条蟠螭,呈蛟龙入海,众星拱月之姿。
盘的工艺则更加复杂。曾侯乙盘高23.5厘米,口径58厘米,平底直壁,外形与尊呼应,同样口沿处外折下垂,附着镂空纹饰。盘身带四个抠手状方耳,耳的两侧垂吊四条圆雕双身龙,龙口咬住盘的口沿,身体如藤蔓缠绕纵横交错。整个盘体装饰龙56条,蟠螭48条。
纵观整套曾侯乙尊盘,极尽奢华,尤其透空装饰层层堆叠,却又表层彼此独立且互不连接,只靠铜梗支撑。铸造工艺夺造化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因此曾侯乙尊盘被多位专家称为“现已出土的青铜器中最复杂、最精美的珍品”。
而如此繁杂的青铜器,用处却成为了一个谜。
“尊是酒器,盘是盛水器,尊盛酒置于盘中,即可温酒亦可冰酒。”这是最为通识的一种说法。而在古代青铜器中,尊的确是一种盛酒的器具;盘也是一种盛水器。但盘一般是与匜配合使用,匜注水,盘接水,故而成为商周贵族们行“沃盥之礼”的重要器皿。因此盘与尊的搭配,在礼教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出现几率寥若晨星。
再从重量方面来看,青铜尊重9公斤,青銅盘重19.2公斤,两者相加足有近30公斤之重,恐怕只有“西楚霸王”项羽那般力大无穷者才能随意抬起使用。而先前所提精美又繁缛的镂空边缘花纹,更是让人“爱不释手”。不过尊盘口其复杂的结构,在盛倒之时,也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穷工极巧、极尽富丽的曾侯乙尊盘在用途的讨论上,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其可能并不是用于实用,更多是用在祭祀、礼仪、外交等场合的祭品,从而彰显曾国铸造的技术水平的精妙,以及国君身份地位的显赫。
根据古书《史记·封禅书》等记载,中国在夏代进入冶炼青铜器时代,西周进入鼎盛时期,而到春秋时期,冶铜技术走向巅峰,单一的范铸技术转变为浑铸、分铸、蜡铸、锻造等多种金属工艺的综合运用。
而古人的奇思妙想不止于此。曾侯乙尊盘出土后,人们对于这件精美绝伦青铜器珍宝的制作方法众说纷纭,一直在探讨究竟是何种铸造技法,制造出这般巧夺天工之物。直到曾任随州市文物局局长的文物修补专家黄金洲仿制出“曾侯乙尊盘”的复制品,其锻造工艺才慢慢浮出水面,同时,也证明了春秋时期还有一种新的锻造方法——失蜡法。
“当时完全是凭兴趣吧,失蜡法没人做,我就想尝试,我说我来搞失蜡法,看是怎么样。”黄金洲认为,尊盘上的纹饰细密复杂,且没有锻打与铸接痕迹,浑然一体,而古代没有机床,无法对青铜直接进行雕刻,因此只能采用中介物质石蜡,也就是“失蜡法”。
“失蜡法”顾名思义,以蜡做模,进行雕刻,随后内外用稀泥填充加固,待干后形成坚硬的外壳。随后加热使内芯石蜡流出,而这就形成了可以铸模的空腔。最后堵住排蜡口,灌入铜水,一份“外酥里嫩”的制品就“烤制”完成,只需等待冷却后破开外衣,就能够得到与蜡模相同的器具了。
但这样看似简单的步骤,制作出一个小小的部件,却也耗费了黄金洲一个月的时间。2006年,历经十多年努力的黄金洲,终于用失蜡法制作出与原件近乎一样的复制品。但“画虎画皮难画骨”,虽然两者外观近乎一致,但细看之下,依然有所差别,难得其原品神韵风采。因此曾侯乙尊盘的细节上的制作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而曾国工匠的鬼斧神工也不得不令人叹服。
现今青铜锻造的方法主要分为两种说法:范铸法由中国创造,失蜡法由西方发明;更有学者从各自地域、社会等方面来举例,断定中国的“失蜡法”一脉是由西方传入。如澳大利亚巴纳德教授,根据上世纪五十年代云南晋宁石寨山出土的一批西汉初期失蜡法所铸造的青铜器,认为失蜡法是由云南传入汉中,也就是由印度人随着佛教传播;日本吉田光邦教授根据“蜡”字在古书上的记载,认为中国失蜡法可能是与两河流域文明接触所得,时间不早于公元前100年。
而这些说法都随着曾侯乙墓藏的出现,以及曾侯乙尊盘失蜡法的复刻而被打破。曾侯乙尊盘证明了青铜器失蜡法的制作出现在春秋时期之前,同时也证明了“中国的失蜡法”是由先辈们自己技术创造出的制作方法。
历史是文物的具象,文物是历史的意象,两者结合形成了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而对两者的极深研几、反复求证,是我们在岁月长河中对先辈们的最好回应。
责编:黄寒(见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