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建华
山里已经无法安身立命
某个清冷的晨间
走进高大门庭,一再放低的声音里
挤出一丝黯淡笑容
每天耐住性子,陪老人捡拾
陈谷子抑或烂芝麻
那些津津乐道,无关乎自己身世
菜场,楼梯,餐桌旁边
把卑微生活捧在手心,小心翼翼
月末,攥紧八百元工钱
掂量着,给八十岁的老母亲买菜
给上学的孙子交学费
给自己,风湿多年的老腿买几贴膏药
搀扶着髋关节置换的母亲
脚步深浅在去往牙科诊所的路上
不经意间发现
母亲的身子,又矮了好大一截
一年又一年,母亲的牙齿
伴随撕裂般疼痛,掉下一颗又一颗
于是我在想,这是不是一生中
许多次咬紧牙关的缘故
牙科手术后
年逾八旬的老人,随即忙活开来
落座一旁的我,忽然发觉
其实我的身高,还不及母亲的胸襟
比鸟雀醒得早一些,把地里的蔬菜
梳理得油光水亮
从田间通向集市的路上,北风
高于一根扁担的硬度
一路叫卖,偶尔
会掐算一箩筐的收成,大萝卜头
掂不出分量轻重
一杆老秤,却称出了日子的几斤几两
“卖菜啊,新鲜的白菜和萝卜……”
长长的叫卖声,从小市场
走到大市场,又从春夏走到秋冬
——他是我的父亲
声音熟悉、亲切,从来没有停止过